棠溪撓了撓頭：“我今天去了杏兒以前的房間，管家說既然她已經走了就可以把她的東西收拾收拾扔掉了，然後我幫忙的時候在櫃子裏看到這個，縣裏想著或許有用，便拿回來了。”

季錦曦肯定的點點頭以示鼓勵：“做的好，這冊子用處大著呢。”

棠溪不太識字，聽到了小姐說這小冊子有用，愈發好奇，問道：“小姐，這上面寫的是什麽啊？”

季錦曦微微笑了一下，說：“告訴你也無妨，這冊子上記著很多關於程府的事，如各位主子的喜好，和別人家交往情況，包括年節表禮的標準和忌諱，還有承辦大型宴飲的註意事項，最重要的是如何理帳。”

“對什麽都一竅不通的我，現在這些尤為重要。”

棠溪還是不太懂，這些東西，懂了又有什麽用處呢？

看出了她的疑問，季錦曦接著說：“無論是行商還是做官，最重要的一點是就算討不了他人的歡心，也不要觸到別人的厭惡之處，你想想，倘若一個人家只吃素，我們卻送去了肉，那他會不會以為咱們家在挑釁？舉辦宴會的時候，本該坐在上席的人，咱麽家卻沒有給安排座位，他會不會以為咱們怠慢他輕視他，從而以後在別的事上給程家找麻煩？須記‘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皆文章。’身在一族宗婦的位置，更應謹言慎行，不讓別人挑出一絲錯處。”

“再說看帳的事，如果不會看帳，就很容易被人糊弄過去，我記得小時候季家打發出去一個賬房就是因為他做假賬的事。從數目上是挑不出毛病，但他居然敢把雞蛋記做一兩銀子一個！要知道一兩銀子都能買一千個了。短短一月他一個賬房就貪墨了一千兩銀子，還好發現得早才沒有造成很大的損失。千裏之堤毀於蟻穴，若是這樣的蛀蟲多了，你想想一個府，便是再富有，又能撐得到幾時？”

棠溪被季錦曦說的話嚇壞了，原來看不懂賬目竟然能造成這麽大的後果，一千兩，夠她一輩子的月錢了！她連連說道：“那好，小姐，我就不打擾你研究這小冊子了，我去給你做些吃的免得你一會累餓了。”季錦曦點了點頭，棠溪便開門出去了。

季錦曦邊翻著冊子邊感嘆杏兒其實也不容易，棠溪同樣是丫鬟，卻從不為這些管家的事擔心，而杏兒卻處處都要學。從小冊子裏可以看出來，杏兒在一開始也頻頻出錯，但是她在受了不少罪之後終於上了手，逐漸學會了怎樣打理家事。

“杏兒可以的話，我為什麽不行呢？我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了，就算是為了死去的程軒，我也要振作起來啊，從前程家有程夫人，有程軒，有程昴，所以自己從未考慮過這些問題，現如今他們都靠不上了，那自己就該立起來了，否則偌大個程府卻無人管家狀況頻出，又怎麽告慰程軒的在天之靈？”季錦曦把自己的夫君程軒看做天，如今天塌了，她卻不能垮了，就算是做寡婦，她也要為程府撐起一片天來，繼承程軒的遺志，縱使不能讓程家更加輝煌，也不能拖了後腿，眼看著整個家族漸漸衰敗下去。季錦曦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振作起來好好學習治家之道。

況且，從前府裏的人尚能稱得上兢兢業業，各司其職，但自從程軒的屍體被運回，程夫人又病倒了之後，整個程府都人心浮動，不好好做事了，季錦曦深感無人可用，凡是都得親力親為，因此責任更是重大。只是季錦曦縱使是再聰明，再努力，想把程家這一大攤子事務理清楚也需要一些時日。但程府自無人做主後，光靠著一個管家畢竟有些獨木難支，分身乏術，因此府裏狀況頻發。一日又出一事，直鬧到了管家面前使他深為頭痛。

原來是有一個掌握著庫房鑰匙的小管事周二，趁著府內混亂之際偷偷到庫房裏偷一些零碎的首飾賣到外面，直到被人發現報到了管家那裏。

管家也對這事舉棋不定，按理來說偷盜主人私物的奴才打殺了便是，不過這小管事平日裏在程夫人面前還有幾分顏面，做事也滴水不漏，要不然也不會贏得程夫人的信任從而把庫房的鑰匙交給他管理。因此在怎麽處置這小管事的事上，管家也犯了難。他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去問問夫人的意見好一些。

程夫人的院子裏彌漫著苦藥味道，管家輕輕叩了叩程夫人的房門，過了一會房間裏傳來了程夫人低啞的聲音：“進來吧。”

管家推門而進，程夫人正半倚著床頭喝藥，藥還冒著熱氣，程夫人的面容在煙霧繚繞中愈發模糊，只是在她身旁的氣場告訴管家夫人此時的心情絕對說不上愉快。但是管家還是硬著頭皮把小管事周二的事情說給了程夫人聽。隨後謹小慎微的問道：“不知夫人準備怎麽處理？”

“啪”的一聲，藥碗被程夫人一揚手，摔在了管家腳前，給管家嚇得一哆嗦，低下了頭等待程夫人的訓斥。 “呵，我才不過病了幾日，就除了這麽大的簍子，你這管家怎麽當的？沒個正經主子在府裏壓陣就是不行，你去京郊，把程昴給我叫回來，讓他把周二送官！”

程夫人實在是氣壞了，又咳了一陣方才止住。周二，程夫人對他有些印象，本以為是個老實本分的，是個家生子，一家人的賣身契都捏在自己手裏，她才敢放心大膽的用他，卻萬萬沒想到一個小小管事就能做出這種中飽私囊的事情來，果然是不拿她這個程夫人當回事了嗎，亦或是府裏沒有人能挑起大梁來，唯一算是中心的管家做事卻前怕狼後怕虎，小事還算過得去，大事卻不能讓他做主，他也不敢做主，才讓這些宵小以為有了可趁之機，什麽事都敢做，還敢從庫房裏偷東西出去賣，長此以往整個庫房還不被這些蛀蟲搬空了？

可若是程昴能回到程府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程夫人當局者迷，還以為她與程昴始終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但管家卻看得清清楚楚，程昴那日離府時分明有著決然之態，必然是再不想和程府有任何的瓜葛的。

他稍斟酌了一下說辭，害怕刺激到程夫人讓她更生氣：“夫人，只怕二少爺實在是氣狠了，不願意回呢，畢竟月兒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龍尚有逆鱗，何況脾氣一向倔強的二少爺呢。而且一樁樁往事加起來，怕是也壓壞了二少爺心頭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冷眼看著，二少爺那日離開的時候確實是不願意再踏進這程府一步了，連頭都沒回。因此我怕此時再去找二少爺回來，他會更生氣，更不願意回來。還不如稍等一段時間，等二少爺冷靜一些，才好再做打算。”

程夫人心裏不是不後悔的，她這幾日一直在想，若是當日沒有和郡主說要對付月兒的事情就好了，也不會讓程昴聽見，從而徹底和程家，和她這個母親離了心。事到如今已經多說無益，唯一能指望的人也指望不上，還是要靠自己，可是這身體實在是不能承擔起重任，還需要將養一段時日，可這段時間裏總不能放任程家這麽下去，否則等自己病好了，程家也就廢了不是？

想到這裏，程夫人皺了皺眉，問管家：“你手下有沒有些暫時能扛起來事的人，盡管用起來不要緊，出些小錯也不要緊，最重要的事忠於程家，別再有人做出中飽私囊這樣的醜事就罷了。”

聽到程夫人這麽問，管家剛想回答說確實沒有這樣的好苗子，腦中一道領館閃過，他想起來了正在學習料理家事的季錦曦，若論忠誠和管家的資格，又有誰比這個大少爺明媒正娶來的大少奶奶更為合適的呢？管家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回稟太太，若說好人選，我確實是知道一位，私以為可堪大用。”

程夫人聽到有這樣的人，稍微挺起了身向著管家詢問：“是誰？”

管家回答道：“不是別人，正是大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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