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決定要退位？皇上你拼了多少才坐上這皇位啊，如今為何要放棄呢？雲笙肯定也不希望你把這一番心血拱手讓人啊。”

寢殿之中，本應是皇帝的居所，可是如今卻被墨孑執拗的設成了靈堂，他一個人穿著素服，整天也不上朝，就守著柳雲笙的屍體。

月兒做了好些可口的點心，還特意為了迎合墨孑的口味多放了些糖，還捏成了各色各樣的花瓣狀，可是卻絲毫沒有引起他的食欲。

“他真的離開我了，我曾經答應過他，要讓他過上好生活，可是我如今的承諾還沒有兌現，他就已經離我而去了，你說我算不算一個言而無信的人？他肯定對我很失望吧。”

墨孑的嘴角卻揚起一絲笑，有些自嘲，有些難過，甚至有些寵溺，讓月兒再也不敢說什麽振作起來之類的話，生怕墨孑心思一橫隨著雲笙去了。

墨孑不願意讓柳雲笙下葬，雖說死者入土為安，可他卻任性的想讓他再陪著他，柳雲笙的屍身就這樣被擺在墨孑的龍床上，整日整夜地被墨孑守著。

“皇上……”墨孑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合眼，再這樣下去，可就真的出事兒了。

“月兒，你去看看，外面的人還在嗎？”墨孑的聲音冰冰涼涼的，卻沒有一滴眼淚。

月兒放下手中的點心看了看宮墻外黑壓壓的一片軍隊，心還是揪了起來。

七王爺的挑釁果然還是有底氣的，莫梟可汗在漠北被毒死，上位的新可汗本已效忠天朝，卻又和攝政王勾結在了一起，北漠的確無兵可用，新可汗索性蕩平了周圍的小部族，楞是湊出了數萬大軍。

攝政王的確沒有用那個驍字，挑釁似地用了墨孑的“孑”字，大旗一豎，浩浩蕩蕩地又殺回了京城。

“還在，可是，我們手中有兵符，這些匈奴人都是臨時被征走的不算能打，禦林軍的勝算很大的。”月兒心裏其實算過勝數，只要墨孑想打，那便是十足十的勝算，可是如果打了，地處皇宮內苑，血流成河是不可避免的了。

一邊是傷心欲絕的墨孑，一邊是皇城內的數萬黎民，月兒其實更想護著後者。

可墨孑眼中破碎的光芒，讓月兒不忍心說出這樣的話。

“打？又要死多少人啊……我這輩子，殺的人還不算少嗎……不打？我還能和雲笙過幾天安穩的日子，還能多陪他幾日，何必再出去殺人見血了……”墨孑頹然地把額頭頂在床角，“也許母妃說的對，我本身就是個冤孽，就是要把身邊的人都逼死，才算償清我上輩子欠下的債。”

墨孑低頭抽泣了許久，才緩緩擡起頭來。

“若是沒有他，我當這皇帝有什麽意義，七叔他想要，我給他就是了。”

其實，這是月兒想要的結果，可是月兒心裏還是好難過，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輕輕拍著墨孑的後背安慰他。

“你若是退位，我和程昴便是自由的人了，你想要去哪兒，想要做什麽，我和程昴都一定會盡力幫你。”

“我想離開這高墻大院，月兒你能幫我嗎？我以前答應過雲笙要帶他游歷遍四海八荒，可是我卻沒有兌現，如今我想去實現我的諾言，你能幫我離開嗎？這裏的空氣讓我感覺到壓抑，雲笙肯定也不喜歡這裏。”

墨孑說著說著，突然間有些崩潰，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牽雲笙的手。

“我曾對他許過很多很多的空頭諾言，可是如今這麽久了，卻是一個也沒有實現，他一定在埋怨我。其實我這個人很自私，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他卻一直陪伴著我，從來未說過一聲苦。我情願他對我抱怨，他打我也好，罵我也罷，只要他能活過來，讓我做什麽都行。”

“我一直在想，若是我沒有強行把雲笙帶回宮，他如今可能正過著普通平凡而快樂的生活，可能已經娶了一個妻子，也可能已經有了孩子，但是肯定會安然無恙的活著，可是如今他卻不能再說話了。”

月兒聽著，心裏就像是被人用刀割著一般抽痛，輕輕握住了墨孑的手。

“好，我幫你離開這。你想去哪兒，我一定盡力送你離開。”

“謝謝你，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陪陪他。”

墨孑把頭埋進自己的膝蓋之中，整個人蜷縮成一個圓，像是在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

月兒一步三回頭的看著他，剛走出宮門，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程昴在門口架著馬車等她，看到月兒哭的稀裏嘩啦的樣子頗為不好受，當下也有些紅了眼眶。

第二天，墨孑下了聖旨，把傳國玉璽和代表身份的鎏冕都交給了七王爺，自己一個人獨自離開。

有了這道聖旨，百姓皆知是七王爺把皇上逼下王位的，又念著皇上曾經的賢明，竟自願地圍住了七王爺的軍隊，用赤手空拳阻攔著七王爺再對墨孑下殺手。

攝政王本想親手了結了墨孑的性命，如此一來，反倒無法下手了，正惱怒著，小桂子卻從宮中過來傳話。

小桂子拿著拂塵的手都在顫抖，月兒給他紙條時只說不會有危險，可對面可是對皇上起過不止一次殺心的攝政王啊，皇上他都敢殺，何況一個小小的太監。

紙條緩緩展開，上書著精細的小楷，“墨孑會遠走倭國，到了揚州乘船離開，兩軍交戰況且不斬來使，小桂子若不能完完整整地回到宮裏，外面的百姓可都還看著，屠城的新帝，如何在京中立住腳跟，還請攝政王三思。”

“媽的，讓他滾！”

小桂子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回了宮裏，可到了宮裏，皇上的寢宮內已經空空蕩蕩了，只剩下些許空氣中飄蕩著的煙塵，月兒坐在寢殿的一角，神色有些茫然，小桂子不免有些擔心，便走了過去。

“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你回來了。”

“奴才回來了。”

“攝政王怎麽說的？”

“攝政王說……說讓皇上離開了。”

“那就好。”

“夫人，您別嚇小桂子，您是不舒服嗎？”

“我沒事，”月兒舔舔有些幹裂的嘴唇，“程昴他送雲笙去了，你過去幫著打點一下，免得忘了什麽。”

“那……”小桂子看了一眼龍床上整整齊齊的被褥，宮裏雖亂，可那床上卻整整齊齊的，再一看這宮內的煙塵，便也了然了沒有再問下去。

“你去吧，我在這兒再待一會兒。”

“嗻，不過夫人也不便久留啊，畢竟這兒不再是咱們的地盤了。”

月兒苦澀地點點頭，“嗯，我會走密道離開，你不用擔心我。”

這裏的確不再是我們的地盤了啊，那些時光，或溫馨或快樂的時光，都不覆存在了啊，月兒還記得，柳雲笙為她畫眉時眼中的認真和淡然，記得墨孑當時急的走投無路來勾引自己時的莽撞無奈，記得程昴陪她在長桌上吃的每一餐飯說的每一樁趣事，記得四個人聊的有雞毛蒜皮也有國家大事。

這些時光，也都要隨著柳雲笙的骨灰被撒進大海裏了。

事不隨人願，究竟是為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