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兒中的日子慢慢悠悠，過的久了反倒更是流水般自在，雖然很多地方剛剛完工還淩亂著，可月兒一天收拾一個地方也不急不累，天氣一天天回暖，菜園裏月兒親手種下的小葉子們也都開始抽枝發芽越長越高了，小花園也被打理的姹紫嫣紅幹幹凈凈的，皇上閑時總是喜歡過來坐坐，幾碟清鮮的菜蔬，四杯清茶，一盤棋，閑暇時光總是過得舒心安逸。

只是柳雲笙最近身子不大好，咳疾越來越嚴重，月兒熬了幾罐清肺止咳的川貝枇杷膏，湘雲一天三次地用溫水兌了服侍柳雲笙喝下去，可還是不見緩和，總是咳得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

鄉試在即，程昴越發地忙，和皇帝整日在禦書房裏見大臣看折子，無暇顧及柳雲笙，便幹脆把柳雲笙送到了禦史府，偶爾有宮女送來些東西，大多數都是些進貢的藥，可是藥不對癥柳雲笙就算乖乖服下還是不見好轉。

這一天又是天沒亮一道聖旨就傳進了禦史府裏，程昴這幾日已經被折騰的沒了起床氣，認命地翻身起床，摸索著去找昨晚被隨手丟在床尾的衣服，一個沒留神撞在了紅木床柱上，臘梅木雕小小的花瓣像是石頭子般硬，撞得程昴抱著腦袋哼唧了好久。

“昨晚就是子時才回來的，今天又要走這麽早嗎……”月兒迷迷糊糊地伏在程昴肩頭，擡手一邊揉著一邊輕柔地給程昴順著亂蓬蓬的頭發。

“我也不想走啊，過幾天就要鄉試了，名單還是一團糟。”程昴拉過被子把月兒包成了一個小粽子，輕輕親了月兒的額頭一下算是補償。

“鄉試不是考完了才會有通過考試的人的名單嗎，現在忙的是什麽名單啊……”

月兒賴在程昴懷裏料定了程昴不敢起身，就這樣懶洋洋地蹭在程昴的胸口不肯擡頭。

連小咪也學會了這一招，一人一貓都賴在程昴懷裏，偏不讓程昴起床。

“所以皇上鬧心啊，鄉試考還沒考呢，各地學士府就已經把殿選的名單列出來了，都是些官宦世家子弟。”

“若真是按著這個名單舉行殿選，那不就讓那些苦讀數載的寒門學子傷透了心嗎？”

月兒總算是不情願地清醒過來了，乖乖地包在被子裏扭了扭脖子，“而且，皇上本來就沒什麽可用的人，群臣拉幫結派，再把自己的兒子孫子通過殿選引進朝廷，那不就更助長了他們的勢力了嘛。”

小咪覺得被子下面暖暖的，就也鉆了進去，用毛茸茸的後背蹭著月兒的腿，舒舒服服地喵了一下。

“對啊，所以皇上生氣啊。”

“那就幹脆把宗族在朝為官的人全篩掉不就好了，反正平民中讀書人那麽多不會缺人才。”

“要是這麽簡單就好了啊，”程昴笑著輕輕揪了一下月兒挺翹的小鼻尖，“宗族勢力本來就四分五裂的，如果只選寒門子弟等到老臣們都死的差不多了的時候，他們手中的權勢就無人繼承了，到時候若是全落在寒門出身的人手裏，肯定會有人為了這點真金白銀動歪心思。”

“哎呀好麻煩啊……”月兒還是懵懵未醒的狀態，聽程昴的長篇大論困勁兒就又上來了，可是又要幫程昴洗漱，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從被子裏鉆了出來，“搞不懂你們這些事情，快起床吧，皇上要是等的急了就又要催了。”

“好…...”程昴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蹣跚著挪下床擡起胳膊任由月兒往他身上套著衣服，一個哈欠打完了才說出後半句，

“好……好困啊……”

門外，雲綺和湘雲按時辰打好了洗臉水邊說邊笑著往臥房的方向走，還沒到門口就看見小桂子低著頭在月兒和程昴的正廂房門口無聊地數地上的螞蟻，就知道皇上又有事找程昴了。

“二位姑奶奶早啊！”小桂子嬉皮笑臉地小跑過去，接過了雲綺手中的銅盆。

“少油嘴滑舌，來這兒又有什麽貴幹啊桂公公。”湘雲也不和他生氣，扳起臉來打趣小桂子。

“嗐！我能有什麽事，還不是為了皇上的事。”

雲綺不像湘雲似的還給他留點面子，直接牙尖嘴利地開懟，“來就來唄，搭理我們兩個小丫鬟做什麽，聽說桂公公前幾日剛高升內務府總管，怎麽還往我們這小門小戶的地方跑呢？”

小桂子知道雲綺還在為前幾日他不讓雲綺喜歡柳雲笙這件事生氣，賠著笑臉從袖中掏出一個小錦盒。

“哪有，我小桂子能有今天不還是多虧了月夫人提攜，”

一看雲綺臉色又變了，小桂子連忙又補上一句，“更，更少不了你在夫人面前多番美言吶，這個，就當是我小桂子一點謝意了。”

雲綺接過小錦盒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小盒糖漬楊梅。

“哼，楊梅而已，皺巴巴的一看就不好吃，月姐姐做的比這個好看多了。”

雲綺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告訴過小桂子她愛吃糖漬楊梅，可還是嘴硬著不肯給他好臉看。

“皇上就沒提我們公子嗎？”湘雲在一旁試探著問了一句。

“這……”小桂子知道湘雲問的什麽意思，頓時有些為難，“最近是沒提過，不過上次西域進貢了止咳的龍棘果，皇上可是第一個就想到柳公子了，連忙就吩咐人送過來了。”

“你跟皇上說公子最近咳得更嚴重了嗎？”湘雲有些急了，皇上前段時間對公子的態度剛有些緩和，怎麽把公子送進禦史府之後就又不管不問的了。

“說，說了啊，可，可是，皇上可能是忙鄉試的事情太忙了吧……”

小桂子這可圓滑不起來了，雲綺還能哄哄，湘雲這個直性子可哄不得。

小桂子無可奈何地往門裏看了一眼，少爺啊，您可快點出來吧……

不知是不是小桂子的求生欲太強感動了上蒼，臥房的門還真的吱呀一聲開了，程昴穿戴整齊利落軒昂的樣子，和剛剛抱著夫人不肯起床的毛頭小子簡直判若兩人。

“聊什麽呢這麽開心？”程昴抽過小桂子手裏的密函，“走吧。”

“好嘞，馬車已經在大門外等著了。”

“說好的啊，鮮蘑菜心和清燉鯽魚湯，少了可要罰你。”程昴戀戀不舍地回身摟過臥房內的人，想抱過來好好親一下卻礙著門外這幾個人的六只眼睛，只好牽了牽手便作罷了。

“好好好，早去早回。”月兒害羞起來，把程昴又推了出去。

“午飯別一直等我，巳時不回你就先吃吧，別餓著了。”

“嗯，知道啦。”月兒紅著臉低頭理了理程昴香囊上的流蘇，少年身上的氣息，不是這香囊中的沈水香，而是體魄中自在的薄荷味道。

窗外的小黃鶯啼的正起勁兒，車馬一動，被驚得振翅而飛，卻沒飛多遠，又落在了柳樹梢的另一端，看來啊，小黃鶯也是見慣了這府中恩恩愛愛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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