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送走了杏兒，月兒這心裏反倒更空落落的了，閑的實在是無聊，伏在案臺上一圈一圈轉著手絹逗小咪原地打轉，小貓爪子抓也抓不到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一遍一遍地蹦起來去抓那飄著的一小塊藍紗。

“月兒，來看看這個。”程昴神秘兮兮地扛來一大卷綢布，往桌上一放，掀起一層灰嗆得兩人一貓直咳嗽。

“這是什麽呀。”

月兒一手在鼻子下面扇著風一手展開了桌上的綢布，三尺見方的一大塊綢布上，繪著橫豎的大街小巷，還有河水溪流，還寫著一些熟悉的字眼。

小咪一看桌上多了這麽多條條畫畫的，頓時來了興致，在綢布上跳來跳去的，也不知是把標記用的小圓點當成了什麽跳的不亦樂乎，小爪子在布上撲騰撲騰地拍打了好久。

永定門，九孔橋，永慶街，花鼓戲臺……

“這是京城的地圖？”

“對啊，皇上說只要是空地方就讓咱們隨便挑，哪兒都行。”

“皇帝那麽大方？”月兒往後一靠，那懷抱果然在身後等著自己呢，心滿意足地蹭了蹭。

程昴一低頭卻看見了月兒鎖骨上覆著的紗布，連忙把月兒的衣領解開，紅色的痕跡透過厚厚的紗布在中央畫了一個小小的紅點。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搞的?”

“這個啊，沒事兒，不小心弄的。”月兒整理好衣領，一擡起頭就撞見了程昴眼裏心疼欲碎的光。

月兒最無法拒絕這個眼神。

“這個，是今天大小姐摔倒了，我去扶她，然後被她撓了一下，沒事的，不疼。”

“怎麽會不疼，都流血了。”

從山崖上掉下去過的人，連這世間最疼的疼都經歷過了，卻還是會心疼她的小小傷痕。

“你不說我都忘了有這幾道傷了，你有沒有選好的地方呀，指給我看看吶。”

月兒伸出雙手挪開了小咪，卻被程昴又按著肩膀轉了回來。

“先別管這個了，姐姐怎麽又傷了你了呢？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沒有我在的話，你不要一個人去看她，怎麽不聽我的話呢。”

程昴的語氣裏有埋怨，可更多的還是心疼，若不是自己去與皇帝商量事情，怎會讓程錦苒傷了她。

“我不是一個人，杏兒也在，大小姐病好像更重了，太醫說估計是要換別的法子治了。”

程昴思量了一下，也只好點點頭，“也好，咱們都不懂醫術，也只能靠太醫了。”

“可是，”程昴看著月兒的傷口，還是止不住地心疼，憤憤地往自己腿上捶了一拳，“我今天不該去養心殿的，我應該陪著你的。”

“沒事~我都說了沒事了~別鬧心了小人參，笑一笑~笑一笑嘛小人參~”

月兒輕輕揪住程昴的嘴角，向上戳了戳，一個別別扭扭的笑臉。

“答應我，下次再去看她一定等我回來了陪你去。”程昴捉住月兒的雙手，狠狠地親了一下。

“好好好，能給我看看你選了什麽地方嗎小人參~”

“好吧，我看永慶街這個地方就不錯，你看這兒，”程昴往地圖上一指，“咱把這個小山包都劃進來，連著這條小溪，都算咱家後院兒，那風景得多美。”

“皇上是讓你選個蓋房子的地方不是讓你占山落草，皇上就算是讓你用宰相的規制開府，那一個山那麽大的地方也太不像話了。”月兒窩在程昴懷裏，隨手拿起桌上的橘子剝了起來。

“我的夫人吶，你是不知道，”程昴揉揉月兒披散下來的長發，“宰相的府邸按規矩就是橫一百一十二丈豎七十五丈，你算算這一個小山包還算大嗎？”

月兒在心裏估摸了一下長度，不由得嘟了一下嘴給了程昴一個驚詫的眼神。

“那也太大了，就咱們兩個人，用得著那麽大的地方？”

“咱們兩個人當然用不上，”程昴從月兒身後站了起來，在月兒對面坐下喝了一口茶。

月兒悄悄地把衣領向上又掖了掖，蓋住了鎖骨上包紮過的傷口，低頭將手裏剝好的橘子細細地摘去泛苦的須絡。

“不過皇上分給我們一千兵將當護衛，所以要修建兵營。我不打算從奴隸販子手裏買丫鬟仆人了，我讓小桂子拿了我的腰牌過幾天出宮去一趟滎陽，那裏今年有雪災，好多人無家可歸，若是能幫幾個人找到活計也算是功德一件。”

“這樣甚好，記得尤其要照顧孤兒，雪災和蝗災是最防不得的了，”月兒低下頭，長發將小臉上的表情蓋去了大半，可聲音還是掩飾不住的淒苦，“估計又要有許多人為了一口糧食賣孩子了。”

月兒和杏兒當年就是因為家鄉鬧蝗災才被爹娘賣掉的，種莊稼的人靠天吃飯，糧食被蝗蟲吃了就只能活活餓死，奴隸販子是最會看情勢占便宜的人，二十兩銀子就買走了月兒和杏兒兩個孩子，十五兩銀子就買走了隔壁家的小壯，轉手就能賣上十倍的價格。

“你說，當初我和姐姐要是被賣到青樓去了，可怎麽辦……”

月兒歪頭看著桌旁跳動著的燭焰，紅色的蠟燭上刻著精致的月季花浮雕，灰白色的一縷煙氣還帶著沁人心脾的香氣，這一抹火苗當初都夠買四五個自己了。

程昴起身又坐到月兒身後，將月兒緊緊地抱進懷裏，月兒輕嘆了一口氣，將手裏的橘子餵給程昴吃。

“沒有什麽如果，你是命中註定會遇見我的，”

程昴的呼吸輕柔而溫熱地落在月兒的耳畔，那是月兒最無法拒絕的溫度

“你想想看，如果你沒有遇見我，我到現在都還是個不學無術的人，可能再過幾年依然不知道愛為何物，而且沒有遇不到我這種可能啊，那天你一定會犯困，管家一定會罰你，我一定會吵著不要洗澡四處亂跑，如果非要找一個遇不到你的可能，那只能是我從假山上摔下來了，還往假山另一頭摔的。”

“說什麽呢！”月兒轉身捂了程昴的嘴，“我不該說這些的，惹你說這麽不吉利的事情。”

月兒並不知道，她顰眉微嗔的樣子，在程昴的眼裏有多惹人憐惜，多想要擁進懷裏好好疼愛。

覺得少年的眸色暗了幾分，月兒下意識地躲閃，被程昴直接攔腰抱了起來，輕柔地放進了本就柔軟的床榻裏。

少年給她的，永遠是漫無邊際的溫柔，略帶霸道的深吻，熾熱結實的胸膛，纏綿悱惻的歡愛，還有低沈慵懶的聲線。

六宮無人，夜晚格外清凈，翊軒殿內的燭火昏暗，少年裸身的肌肉線條有著幾分野性的弧度，汗水不時滑落下來，消失在織錦的薄被中，月兒擡起頭輕吻著少年已經紅潤的雙唇，聞到少年身上清淺的薄荷氣息，與三千發絲中的茉莉香交融在一起，醉人般沁心。

夜漫長，不思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