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笙你怎麽了？”見雲笙還楞著，程昴彎下腰幫雲笙撿起了地上茶杯的碎片，雲笙反應過來之後剛一伸手，地上銳利的一塊瓷片就戳到了雲笙的指尖，朱紅色的血滴立刻就冒了出來。

“雲笙？雲笙！”

雲笙還在看著指尖的血滴發楞，被程昴這麽一喚才回過神來，起身想要解釋些什麽，可說出的話已經潰不成句。

“我，我沒事，你，你還沒吃飯吧，我就先，先不打擾你了，告辭。”

月兒換了一壺熱茶回來，看程昴正坐在桌旁又是一臉納悶的表情，地上又是碎瓷片又是血跡，嚇了月兒一跳，還以為是程昴受傷了，連忙抓住程昴的手細細看了好久。

“怎麽了，我一會兒不在你們就吵架啦？”

“我也想知道怎麽了啊，雲笙突然就跑了，追都追不上。”程昴又在腦子裏飛快地過了一遍剛才自己說過的話，也沒有冒犯到他的地方啊。

“你們剛才都說什麽了？”

“我就問他現在在宮裏是什麽官職啊，我不知道怎麽了就……”

月兒這才明白，又氣又想笑，彈了程昴的額頭一下，“你啊，還真是……”

“我怎麽了……”程昴苦兮兮地揉揉額頭，還是一臉不解，“雲笙生我氣了？”

“生氣到不至於，好了好了，”月兒無可奈何地揉揉程昴額前那幾撮碎毛，“你在這兒乖乖呆著吧，我去給柳公子陪個不是去。”

“什麽？”程昴聽得更雲裏霧裏了，“你說雲笙沒生氣，你又要去給他賠不是，那他到底是生沒生氣啊。”

“好啦，你別管了，把這兒收拾了啊，敢弄傷手今兒的晚飯你就別吃了。”

月兒又賞了程昴一記暴栗，放下茶壺去找那一大片白梅花。

月兒到了長生閣時，柳雲笙正心神不寧地坐在書房裏，湘雲半跪在一旁給他包紮著手指，一看月兒來了，湘雲還以為月兒欺負了柳公子，氣呼呼地迎了上去，還好被柳公子攔住了。

“湘雲，不得無禮，你先下去吧。”

湘雲氣的小臉都紅彤彤的了，撅起小嘴瞪了月兒一眼，“那奴婢告退，奴婢就在門口，看誰還敢欺負我家公子，哼。”

“湘雲是我家帶過來的丫鬟，脾氣大了些，月兒你別往心裏去，”柳雲笙自己把還未包好的紗布在手指上繞了兩圈，輕甩了一下長袖，將手掩蓋在了袖中，依然謙和地笑著，“坐吧。”

“柳公子你這裏倒是挺雅致的。”

月兒在一旁的滕竹椅上坐下，軟軟的絨墊下，滕竹編出清晰的紋路花樣繁覆而精致，還是青嫩的顏色，窗邊懸了一只毛色雪白的鸚鵡正懶洋洋地捯飭著自己的羽毛，紅木小軒窗外，甚至還有清泉在叮咚作響，和其他金碧輝煌的宮宇是截然不同的兩幅畫面。

“月姑娘過獎了，剛才我有點不舒服，所以就走了，程昴沒有不高興吧？”

“沒有，”湘雲端過來兩盞清茶，還是沒好氣地塞給了月兒一杯，水藍冰裂紋的杯蓋一打開，就聞到了濃濃的梅花香氣，“程昴他是真的把你當好朋友，他這個性子，怎麽也改不好，剛才他說了什麽莽撞的話，還請柳公子別放在心上。”

“這是哪裏的話，”雲笙低首淺笑，“程昴是我小時候最好的朋友，他有多莽撞，我早就見識過了，也習慣了。”

月兒的話真的沒什麽其他的深意，，反倒是雲笙自己想了一想便想多了，慌忙地站起來解釋。

“月兒，我，我對程昴真的就只是兄弟之間的情分，沒有別的，我……”

“我知道啊，”月兒友善地笑笑，看柳雲笙額頭上霎時冒起了一層細汗，便起身從袖中拿出手帕遞給他，“我若是疑你，剛才進來就要興師問罪了。”

月兒放緩了語氣，擡起頭看柳雲笙情緒沒再窘迫，才遲疑著說出了後面的一句。

“只是程昴他並不懂這些，所以才冒犯了你。”

“月兒，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樣的人，很惡心。”柳雲笙低下頭眼眉低垂，攥緊了手中的長扇。

月兒淺笑著搖搖頭，“沒有，你頂著那些孔孟之說，還能遵從自己的內心，月兒很佩服。”

柳雲笙這才敢擡頭與月兒對視，在這宮中，他受到的冷眼和嘲諷，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如今，終於有一個能理解他的人，哪怕只是勉強理解，也足夠讓他感動了。

其實月兒初次見到柳雲笙時，也以為柳雲笙是可以留宿宮中的太子師或是別的官職，可當程昴向柳雲笙抱怨皇帝不讓他們倆走的時候，柳雲笙嘴角揚起的那絲笑，實在是藏不住滿溢的愛意，程昴大大咧咧自然看不出這個，卻被月兒盡數看在了眼裏，加上之前皇帝想要用妃位拉攏月兒時，暧昧得又如此刻意生硬，月兒的猜測便更篤定了幾分。

月兒也被自己的猜測暗自驚詫過，畢竟所謂斷袖分桃的故事，都只是存在小丫頭們入夜之後嘰嘰喳喳地小聲嬉笑中，可惜眼前的這個人，如此清艷的容貌，卻又那一雙總是傷感的眼眸，想必，也為這天下而大不違的感情受了不知多少苦難。

“先不說這些了，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嗎？”

見柳雲笙平靜下來了，月兒這才坐了回去，端起茶杯又品了一口。

柳雲笙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若是去看程昴，柳雲笙穿什麽都無所謂，可偏偏換上了見月兒時身上穿的那件白色長袍，還折了白梅伴手，就是為了讓月兒記起他來。

“是因為墨孑，他昨日是不是又跑去游說你了？”

“是啊，”一想起昨日，月兒也笑了，“他說只要我能得動程昴，連皇後的位子都可以給我。”

“唉……”雲笙扶額無奈地笑笑，“他還真是黔驢技窮了啊。”

“是啊，還瞇著眼睛學潘安眼神深邃勾引小紅娘那一招兒呢，”

月兒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看著茶杯中一瓣一瓣舒展開來的梅花花瓣。

“其實程昴他不是沒有志向，只是他擔心我的安危，畢竟之前因為攝政王拿程家屯兵那件事太駭人了，我當時如果再膽小一些，估計早就不站在你面前了。”

想起那天手裏顫抖著握著刀捅進那兩個兵丁的身體裏的那個瞬間，月兒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雙手都捂在了溫熱的杯壁上。

柳雲笙探身過來，擡手輕輕握了握月兒輕顫著的指尖，見月兒眼裏已經有了淚光，“程昴他的確是重感情的人。”

月兒忍住眼淚，輕輕點了點頭，“其實我有時候會想，我有什麽資格去擁有程昴的喜歡呢，我給他的只不過是一個童年的陪伴啊，他卻為了我，把自己的前途都搭進去了。”

“你知道嗎，我在進宮做太子伴讀之前，程昴有一天和我說，他不能和我去抓蛐蛐了，因為他在家遇見了一個小丫頭，小丫頭有點矮，長得很好看，先生留的功課小丫頭學的比他還快，所以他要好好讀書了。”

月兒一想那個畫面，這才笑了出來，程昴這個小魔頭能坐下來好好讀書，那不得把先生嚇一大跳以為是文殊菩薩顯靈了呢。

“程昴說的沒錯，你笑著的樣子果然很美。”

世間女子想到心上人時的笑靨，怎會不美呢。

“月兒，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反正，也不會再有人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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