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昴早飯本來就沒有吃，這家的包子的確是美味，蔥絲牛肉芹菜餡，碗口大的一個，一掰開還有滾燙濃香的湯汁，不一會兒四個大包子下肚，還沒覺得有多飽，月兒是了解程昴的飯量的，再吃的話，估計程昴這一天都不用再吃別的了，便按住了程昴的筷子。

“好了好了，事不過三，你已經吃了第四個了。”

“最後一個了，總不能剩下啊。”程昴嘴裏塞的滿滿的，囫圇著連話都說不清楚。

“晚上我還打算給你做排骨湯呢，你現在吃這麽多晚上該吃不下了。”

一聽到排骨湯，程昴就乖乖地放下了筷子，包子再好吃那也比不過月兒做的排骨湯啊，哎呀一想到那個肉酥湯濃的味道就又有點餓了。

“那我們去買菜吧，排骨燉藕好不好。我剛才看見那邊就有一個菜攤。”

程昴把後買的兩個包子錢放在桌上，興致勃勃地拽著月兒起身。

“好啊，我們回來的路上再買吧，還省力些。”

“沒事，我幫你拿。”

說完這句話，程昴才反應過來，臉上的笑降了些許溫度。

他連走路都要月兒攙扶，還怎麽幫月兒拿東西。

我……真的就成了一個廢人了嗎……

程昴嘴角扯起一絲苦澀的笑，視線低落在地上不去看月兒眼中的心疼，“那，那我們回來再買吧。

月兒輕輕撫過程昴的手，挽起了程昴的胳膊，忍住了眼裏的那一顆淚珠。

“好。”

旁邊支棱著耳朵的小販一聽兩個人的對話又湊了過來，捏起桌上的兩枚銅錢放進錢袋裏。

“客官您還有所不知吧，咱們通縣啊，有個規矩，凡是掛在齊盛堂名下的，甭管是商號還是鋪子，您相中了什麽，只要留個條子，就給您送到府上去，您呢，就在家等著就成了。”

小販還在為自己的機靈有些洋洋得意，看到程昴拄著拐，這姑娘看上去也瘦弱，這個主意可幫了他倆大忙了。

見程昴不動聲色，小販以為程昴還沒聽懂是什麽意思，伸手往攤位旁掛著的番旗招牌一指。長條的白布上寫著

“您來看，這招牌下面有個小紅圈，圈兒裏寫個齊字，那就是齊盛堂的掛名兒了，您買什麽都能給您送到府上去，您……”

“嗯，多謝。”程昴的心煩意亂因為小販的聒噪更有些煩躁，扔下這一句話就和月兒走了。

小販被程昴的態度這麽一懟，楞在原地好久都沒有想明白是怎麽回事，怎麽自己好意幫忙還惹得這位客官不高興了呢，又想了想，還是晃晃腦袋不得其解，唉，現在的人吶，還真是什麽樣的都有。

從包子鋪離開，兩個人心事滿滿地默默繼續走，路過一個糖葫蘆攤，冰塔般的糖葫蘆上掛著厚厚的糖漿，上面還點綴著幾顆香香的芝麻，晶瑩剔透的看上去就讓人感覺酸甜開胃。程昴像往常一樣買了一串，想哄哄月兒。

可天實在是太冷，山楂都凍成了實心兒的冰球，程昴和最大的那一顆山楂鏖戰了半天還是敗下陣來，只啃下來一點甜甜的糖。

月兒看程昴還是不肯放棄的樣子，終於笑了，拿過程昴還不肯放開的糖葫蘆，“您快歇會兒吧，別難為您那小鋼牙了。”

兩個人並肩走著，讓程昴想起從前他每次偷偷帶著她出去玩的時候，月兒也總是幫他拿著糖葫蘆邊吃邊走，當時他們可不敢這樣的輕松隨意地在街上晃蕩，最熱鬧的那條長街好多店家都知道他是程家的小少爺，總有一個兩個看到了他之後就去給母親告狀也不知道圖個什麽，所以長街就算再熱鬧再好玩程昴也不常去，總是帶月兒去不那麽熱鬧的街市去找各種或稀奇或平常的小吃，油膩膩的燙面炸糕，摻著冰碴兒的酸奶酪，還有活靈活現還咯嘣脆香的糖人兒，臨回家時繞過巷尾去寶德齋包上二兩都愛吃的冰糖酸棗山楂糕。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點，我們最開心最無所憂慮的時候。

只是如果，我現在沒有拄著拐杖的話，就不會是你扶著我，而是我摟著你了。

你總是有很多的顧慮，幾乎每一天每一刻都在為我擔心，如果我能再成熟一點，再強壯一點，是不是就能保護你，讓你不再傷心難過了。

月兒轉過頭去看著攤位上擺著的扇子，剛想問問程昴想不想買一把，卻發覺程昴眼中布滿了沈郁。

“怎麽了？腿疼嗎？”月兒焦急關切著又有些小心翼翼，她不敢再去提起這個讓程昴很抗拒的事情。

程昴搖搖頭咽下嘴裏的那一點點糖，明朗地笑了。

既然我可以裝作還沒有定數，我為什麽要讓你再傷心呢。

“你知道嗎，這個糖啊，有一種焦焦的香味，你和這個糖一樣，都是甜甜的。”

程昴俯身在月兒耳畔吐露出這幾個字，嗓音壓低了些，呼出的氣落在耳邊，暧昧的有些熱。

“這種味道，很讓我想親親你呢。”

“你……你再這樣我就真的生氣了。”

月兒一只手攙著程昴，一只手拿著糖葫蘆，沒有辦法捂住耳朵不聽他那羞人的話，就只好撅起小嘴皺起眉用表情表達不滿，可程昴好像更來了興致，湊得更近了些，嘴角揚起一個饒有意味的弧度，“讓不讓我親親吶？嗯？”

還好天冷街上沒有幾個行人，若是在京城，這可是好大的熱鬧可以被圍著看上一會兒了。

月兒還能怎麽辦呢，只能任由程昴柔軟又溫暖的吻落在自己臉頰上，只是印了短短的一瞬，月兒長長的睫毛掃過程昴的嘴唇，有一點微微的癢。

嗯，還是我家月兒更甜呢。

和程昴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從包子鋪離開，菜攤雜貨鋪綢緞莊挨個逛下來也不過半天的光景，小販果然說的沒錯，一路逛下來銀子花了不少，但是只是多了幾張紙條放在袖子裏，上面記著菜攤買的各種程昴愛吃的魚肉菜蔬，米店買的各式日常要吃的和程昴要拿來釀酒用的雜糧，雜貨鋪的那一張單子是最長的，鍋碗瓢盆杯盤碟盞油鹽醬醋，林林總總列了幾十樣東西。

最後到了綢緞莊裁縫給程昴量身的時候，月兒還拿出來念了念，紙筆，皂角粉，獸角小香爐，青瓷酒杯，紅木對筷……

月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想著這些東西會擺在家裏的哪一處，腦海裏勾勒出有這些東西的那個畫面來，原本顰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不由得上揚了幾分。

“你說，這日子還真就這麽過起來了。”

的確，有銀子在，事情總是辦的格外利落且快。

月兒把紙條細細地卷好收回到袖子裏，看著程昴站在鏡前被裁縫用皮尺五花大綁。

“七尺八寸。”裁縫掂著腳把尺子伸到程昴頭頂，把程昴的身高念給一旁拿著紙筆記錄的學徒聽。

“對啊，不過就是沒找到脂粉鋪，明天我們再出來轉轉，給你置辦一套婕嫣閣的，怎麽樣。”程昴看著鏡中的自己，語氣輕松卻在盡力站的筆直，不想讓自己被看出是一個只要稍稍挪動步子就會摔倒的人。

月兒淺笑著點點頭，又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程昴。

“七尺八寸……你竟然長這麽高了……”

上一次月兒幫著繡娘給程昴做衣服的時候，程昴才七尺高，還因為自己終於算是七尺男兒了高興了好幾日。

“對啊，你知道嗎，我每次和你說話的時候，我都怕你聽不清我說什麽，我都想蹲到地上。”程昴轉過身來對著月兒輕巧地一挑眉，明明是痞裏痞氣的話，這個動作倒是帥氣的很。

布料是程昴喜歡的天水碧斜紋錦，儒雅不失貴氣，袖口收緊了領口改成立領，顯出程昴的英氣和利落。

“做兩套吧，換著穿。”程昴終於被尺子量完了尺寸，從鏡子前被放了回來。

“等一下，一套做這個顏色，另一套做那個顏色的。”

月兒一指，櫃臺上放著一卷黑色的絨紋雲錦，交雜著暗黑色的金線，泛著淡淡的絨錦的光澤，看上去就格外溫暖而不失風度。

年邁的裁縫笑呵呵地拿過面料給月兒過目，“姑娘好眼光，公子長得高又氣質不凡，這個面料一定能稱的上公子。”

程昴執意按著兩個人的尺寸做了一大一小兩件白色狐絨滾邊外袍，又把月兒按在了鏡子前。

“不能只做我的，你也要有新衣服啊。”

鏡子裏的月兒美的嬌嫩，也有些清弱，讓人看著就格外愛憐。

“既然我的布料是你替我挑的，那你的布料我替你挑好了。”

卻沒有看學徒拿過來的布料冊子，而是往櫃臺上那些或素或艷層層摞的老高的那些布料一指。

“每一樣，都做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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