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軒自知程昴一定會來找他，靜坐在書房裏等著，先生還不知道怎麽回事，看著程昴殺氣騰騰地進來，還上前去攔，被程昴一袖子揮到了一旁。

“當初說好的，我把銀子運出去在滄州置辦好家產帶著月兒離開這裏，攝政王拿咱們家屯兵丁和兵器，等重陽他趁皇帝的轎輦巡視到這裏就殺了那皇帝，我們一家人都躲到滄州去，我什麽都聽你的了，你這是在幹什麽？！”

“呵，既然錢你已經運出去了我也不怕再瞞著你了，你以為我會真的為了攝政王他那什麽勞什子兵變就把整個家產豁出去陪他玩？我程軒從認字那天起就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程軒聽著自己的聲音也是陌生的，咬著牙透著額外的陰森。

“程昴我告訴你，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程家的前途，你最好別擋道。”

“你要做什麽我不管，”程昴向前邁了一小步，直視著程軒的眼睛，“你別動我的人！”

“你的人？就是因為她是你的人我才要把她放在我身邊，你們倆湊在一起遲早會壞了我的事！這回看你能再起多大的浪。”

“是嗎？你就不怕傷了她姐姐的心？你以為那天我沒看見，那杏花的味道，我可是聞到了，”程昴微微瞇起眼，眼神變得淩厲起來，空洞的恐嚇裝上了刀刃，“兄長，好興致啊。”

“啪”的一聲，這次程軒的拳頭沒能落在程昴臉上，被程昴死死地錮住了。

“我告訴你，到時我會帶家裏所有人離開宅子，你有什麽春秋大夢我不想知道，我不會讓你傷害這個家裏的任何一個人！”程昴將程軒的手狠狠地甩到一旁。一字一頓，像是釘子一樣將程軒的膽量釘進了地縫裏。

“如果你想繼續拿這件事欺負月兒，那我們就走著瞧。”

程昴剛摔上門，程軒就癱在了椅子上，冷汗已經將貼身的薄衫浸濕，粗喘了許久，終於又攥起了拳頭。

“你聽我的？難道還要你走了之後救了全家人然後都感謝你不成？我難道要為了攝政王的造反在那滄州活一輩子不成？你目光短淺把親情愛情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也就算了，我是絕對不能置前途於不顧的，你是一定要走的，不過，走了，我就不會讓你再回來！”

先生早就不知躲到哪裏去了，書房裏，只剩下程軒喃喃的瘋狂……

也難為了程軒算盡了心思，自以為若是能強娶了月兒就可以用仁義禮信束縛住程昴讓他永世都不再回來，畢竟一個沒有真心愛過的人，不可能會知道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入夜，程府沒有一個人入睡，都在等著這件事如何收場。

月兒坐在暖閣裏，管家拿了大紅綢花在門口等著，程昴坐在桌旁一盞一盞地喝著茶，等到後半夜，管家走了。

“你睡吧，我在呢。”程昴過來溫柔地摸摸月兒的頭，語氣中有掩蓋不住的疲憊，拿了個軟枕坐在地上靠著門睡了。

月光一點一點灑在窗上，冷冷清清，月兒的眼淚留在臉頰上，留下兩行濕熱的痕跡。

程軒的算盤終於算是明了了，說到底他千方百計想趕走這個他嫉妒的弟弟也就是為了一個人攬下程府的未來而已，若是程昴，遇見這造反殺人又不能拒絕的事情，說不定也會為了心裏的執念機關算盡，只是程軒的恨太明顯太純粹了，讓所有人都寒了心。

對於姐姐，月兒還是嘆息多於歡喜，對於兄弟情誼，程昴終究是狠不下心。

我到底是愛對了人，你，我此生不負。

終於捱到了中秋的前一天，廚房加班加點做好了月餅的禮盒，管家挨個貼上條子讓丫鬟們送到與程家交好的各家去，其中有一盒，就是送到與大少爺定親的季家的。木盒盒蓋上細細地雕著龍虎的紋樣，正好適合出身武將的季家，自從兩家的孩子訂婚之後，裏面的月餅每年就都換成了白糖玫瑰青紅絲的餡兒，取一個甜甜美美的好兆頭。

月兒從廚房拿回這盒給季家的月餅，畢竟他們要做的，是毀人姻緣的事情。

“值得嗎？”月兒最後還是問了這句話。

“若是不給我哥些教訓，他是沒有辦法回頭的。”

月兒的心，好像被扯著一樣微微的疼，少年的成長就算是命中註定，為什麽偏要用親情做代價呢。

這天杏兒晨起梳頭時沒有再戴杏花，只將頭發服帖地盤起，不施粉黛更顯得肌膚勝雪，一身水粉色繡花長裙，頗有一種出水芙蓉的美感，捧著食盒一路送到了季府。程昴一清早就在季府對面的酒肆等著，見杏兒走了，就大搖大擺地到季府門口叫門。

若是不給程軒一次教訓，怕是他要陷在貪欲裏，永生永世都不知回頭了。

季老爺一聽是程昴來了，連忙帶夫人出來親自迎接。

“伯父伯母！”程昴換上客套的笑臉，一撩袍子直接行了個大禮。

季老爺是個脾氣大又顧面子的人，被程昴這麽一拜果然心情大好。

一陣寒暄，程昴專撿季老爺愛聽的話說，季夫人被程昴一頓奉承樂得合不攏嘴，只恨不得現在就把紅蓋頭蓋到女兒頭上了。

程昴就這樣陪夫婦倆聊到了午飯的時辰，季老爺果然留程昴在府中吃飯。

“不了不了，哪有沒見新郎官兒先見小叔子的。”程昴故意推脫。

“有啥子嘛，你是我姑爺的弟弟，那也算是我的兒子！我兒子見見我女兒，有啥子不行的！”季老爺拉著程昴不讓走，叫丫鬟去請大小姐。

程昴一見季錦曦心裏暗自驚嘆了一句，當年紅紅綠綠又胖成球的大小姐，現在雖然容貌還是不那麽出挑，珠翠雖多卻不紮眼，珍珠白玉配上一身百褶梅花月裙，竟也是端莊的大家閨秀了。不過依然像小時候一樣不愛說話，一頓飯下來程昴也沒能和季錦曦說上一句話。

酒足飯飽，丫鬟端上來一盤月餅，上面四個字，花好月圓。

這四個字，如今看來，格外地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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