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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探春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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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大驚失色,便讓鴛鴦攙著往前走邊問:“到底怎麽回事?”

襲人也不甚明了,哭道:“剛前邊傳來的信,好像是什麽忠順王府來人了說了什麽話,老爺就把寶玉叫來非要打死。”

賈母大驚,怎麽惹上忠順王了,這還了得。

原來今日賈政正在書房讀書,忽有回事人來回:“忠順親王府裏有人來,要見老爺。”

賈政聽了,暗暗思忖道:“素日並不和忠順府來往,為什麽今日打發人來?”請進來一見卻是忠順府長史官,忙接進廳上坐了獻茶。未及敘談,那長史官先就說道:“下官此來,並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來,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爺面上,敢煩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爺知情,且連下官輩亦感謝不盡。”

賈政聽了這話,抓不住頭腦,忙陪笑起身問道:“大人既奉王命而來,不知有何見諭,望大人宣明,學生好遵諭承辦。”

那長史官便冷笑道:“也不必承辦,只用大人一句話就完了。我們府裏有一個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裏,如今竟三五日不見回去,各處去找,又摸不著他的道路,因此各處訪察。這一城內,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說,他近日和銜玉的那位令郎相與甚厚。下官輩等聽了,尊府不比別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啟明王爺。王爺亦雲:‘若是別的戲子呢,一百個也罷了,只是這琪官隨機應答,謹慎老誠,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斷斷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轉諭令郎,請將琪官放回,一則可慰王爺諄諄奉懇,二則下官輩也可免操勞求覓之苦。”說畢,忙打一躬。

賈政聽了這話,又驚又氣,即命喚寶玉來,問琪官之事,寶玉哪敢承認,便狡辯。那長史冷笑道:“現有據證,何必還賴?必定當著老大人說了出來,公子豈不吃虧?既雲不知此人,那琪官紅汗巾子怎麽到了公子腰裏?”寶玉這方怕了說出實情。

賈政待送走了長史,回來就罵寶玉。這汗巾子何等私密,倆人此種行徑顯見有暗昧之事,,再者都知忠順王睱眥必報,寶玉這事實在已很得罪了那陸浩天。賈政賈政緣何不氣不怕,罵了幾句不解氣便動了板子。

王夫人聞信忙跑來先勸了幾句不想竟火上澆油。眼看賈母進來賈政方停了手。賈母又急又疼,擡了寶玉至賈母房中,收拾好了才命人送寶玉回了園子,湘雲和探春惜春見此也跟了回去。

賈母屋裏這才問事情經過。賈政長嘆一聲說了其因,末了道:“母親也知那忠順王最心胸狹窄,此次可是結了梁子了。”

賈母道:“這事也不大,一個戲子而已。”

賈政苦笑道:“母親不知,如今那忠順王正在氣不順的時候,正愁沒有撒火的地方呢,偏寶玉撞上來。”

賈母不解,賈政忙把外面陸靖遠傳言說了,賈母也傻了,不想寶玉在這當口得罪了這尊大神,急道:“這可如何是好,那忠順王權勢熏天,咱們如今可惹不起啊。”

王夫人忽道:“那忠順王如今慮著的不過是怕斷子絕孫而已,畢竟他兒子那樣也沒有官宦人家姑娘會嫁他,老太太,這倒是個攀上忠順王這個靠山的好機會呢。”

賈政忙道:“不行,咱們不能攀上他。外面都傳言這王爺有不臣之心呢。”

王夫人道:“老爺既說傳言就做不得真,不然皇上怎麽會這麽多年都對他信任有加,沒削了他的權。”

賈母點頭道:“太太說得也有理。你倒說說為什麽是好機會。”

王夫人道:“如今世子那樣已沒什麽富貴人家女子願意嫁,不如咱們家趁此機會把三丫頭送過去當正妃,即使當不了正妃就是世子側室對咱們來說也是極好的了。那王爺必定感念咱們。”

賈政氣道:“那世子如今這樣把探丫頭送過去不是往火坑裏推嗎,你安的什麽心。”

王夫人委屈滴淚道:“妾身還不是為這個家,咱們家現在已經敗落了,若在得罪了忠順王還有立足的可能嗎。老爺難道任寶玉這唯一骨血以後被忠順王折磨死。那世子以後承了爵位,探春就是王妃,那是何等風光的事情。忠順王還能任兒子總那麽樣,必會遍訪名醫,若等世子病好了可就輪不上咱們家了。”

賈母沈吟半晌道:“似乎是個好辦法。”

賈政也有些動搖,躊躇道:“萬一以後他都治不好呢?”

王夫人篤定道:“不可能,那王爺可就一個兒子。再說即使總那樣,只要探丫頭留下子嗣,以後就是不進那世子房人家也不會說什麽了。以三丫頭的身份一個王妃的身份平常她做夢想都沒可能,那丫頭是個心性高的,這次可不隨了她的心。”

賈政揉揉眉心,嘆道:“就這麽辦吧,沒準人家還不樂意呢,咱們明天先上門去提提。”

賈母卻不知道他們的話被外屋王夫人的丫頭彩霞聽了個針,那彩霞和賈環要好,一聽這話忙跑到探春處把老爺們的打算說了,探春怔怔道:“我一個庶出的丫頭哪有機會做世子正妃?”

彩霞哎呦一聲道:“我的三姑娘,您還當好事呢。不說那忠順王世子誰都知是個淫邪的人,就是現在那情況姑娘去了純粹是入了火坑了,那世子可是被佛祖懲罰的人呢。”說著將聽來的世子的傳言說了。

彩霞見探春聽完傻傻呆在那兒,同情地搖搖頭道:“姑娘,奴婢先把這話給姑娘說了,姑娘心裏有個底,奴婢得回了,若讓人知道了可就慘了。”

探春勉強起身笑道:“彩霞姐姐謝謝你。”送走彩霞探春才跌坐在椅子上淚流滿面,為什麽自己還是逃不過被賣的命運,自己那麽奉承太太,太太怎麽這麽狠心,難道自己這一輩子就真要和個汙穢人過。

侍書看自家姑娘哭的梨花帶雨,心酸勸道:“姑娘也別傷心了,如今咱們家這樣沒準人家看不上咱們呢,好歹那是王府重地,哪那麽容易進的。”

探春狠命搖頭:“你不懂,我最傷心的是太太為何會這樣對我,這幾年太太對我越來越好,我原以為她已經把我當成親生女兒來疼了,難道我真錯了嗎?”侍書喟然一嘆,這叫自己如何說呢,王夫人對元春不也就那樣嗎,現在誰不知元春已經成了賈家的棄子,所以他們才把主意打到三姑娘身上,可她不敢說,那樣三姑娘豈不是更加絕望了。

事不宜遲,賈政王夫人次日就登門拜訪忠順王,那陸浩天原因為兒子的事恨上榮國府,連帶對賈赦都不那麽待見,聽了來意倒頗為意外。沒想到賈家會以這種方式來請求自己原諒,這賈家女兒的名聲他是知道的,卻沒想到會被父母利用至廝,連他這個做事不擇手段的人都覺得太過無恥了。不過他又何樂而不為呢。只是說這探春畢竟只是個庶出,只能做側妃了,王夫人忙唯唯諾諾答應了,滿臉都是喜悅的光輝。

出門時王夫人忽然在角門處看到一個男裝的背影一閃而過,覺得頗為熟悉,細尋思卻又不是,賈政見她眼睛發怔,忙道:“怎麽了?”王夫人搖頭低頭道:“沒什麽,看景怔住了。”賈政哼了一聲不再答理她。

與此同時黛玉正在家裏無事彈琴,暖金色的陽光照入屋中帶著春天特有的芬芳味道,清香裊裊,琴音淙淙,雪雁等聽的心弛神醉,只覺心都被滌蕩清凈了,如置身山間明月的脈脈清輝裏,空靈澄澈。

一曲中了,門口才有人拍手笑道:“妹妹的琴越來越好了。”

黛玉起身笑道:“哥哥怎麽來了。”

逸飛笑道:“剛珍大哥把賈府欠妹妹的二十萬兩銀子送過來了。”說著把銀票交給黛玉。

黛玉嗔道:“哥哥拿著就是了,還送來做什麽,弄得我跟個小財迷似的。”

逸飛敲了下黛玉的頭,道:“調皮。剛珍大哥說老太太求他在妹妹跟前美言幾句,說老太太以前的一些事情也是不得以,實際上心裏還是很疼妹妹的,讓妹妹好歹看在血緣的份上別記恨賈府呢。”

黛玉悵然一嘆道:“老太太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若這些事情發生在她身上恐怕她早就恨死了呢,緣何她會覺得我應該原諒她。”

這世上的人心啊,總是容易寬於待己嚴於待人,自己做了多大的錯事總能找到不得以的理由,而別人的一點抱怨他們都會覺得是不體諒自己的難處和苦心,何其好笑!

逸飛看黛玉面含不悅,笑道:“好了,珍大哥只不過是傳個話,可巴不得你不表態呢,因此連你面都沒見就回去了呢。”

黛玉點頭道:“珍大哥的心思我自是知道的。對了哥哥,賈府裏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如今都怎麽樣了。”

逸飛眼神一暗,笑道:“她們能怎麽樣,不過那麽著吧,迎春倒是要嫁人了,聽說嫁得不大好,夫家竟是忠順王門下人呢。”

黛玉一驚:“那賈家大老爺竟真的已經投靠忠順王了嗎?”

逸飛嘆道:“何嘗不是呢,只可惜了迎春被自己親父親給賣了。”

黛玉默然不樂,雖然和迎春沒多少交往,可迎春卻是少數對自己沒壞心的人,如今這樣怎能令她不傷心,只是自己又有何權力去管她呢。半晌她幽幽一嘆,道:“賈府來信咱們也不能去,哥哥只備一份禮吧,不過我琢磨著這禮也到不了二姐姐那,到時另派人多送些禮悄悄送給鳳姐姐,讓她給二姐姐,也算全了我們的姐妹情了。”

逸飛點頭道:“我省的,那姑娘也是個可憐的,唉,誰讓她生在賈家呢?”

看你逸飛出去了黛玉才沈下臉來,面上氳著薄薄憂傷,凝眸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看上去春景怡人,誰又註意到早已是暮春寥落了。

紅嫣嘆道:“姑娘也知那樣的家姑娘們只是棋子,就是元春看著尊貴不也是嗎,如今看用不上了他們還不是毫不猶豫的舍棄,任她在宮中自生自滅。姑娘愁有何用?以後若有機緣再幫吧。”

黛玉道:“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感嘆賈府為何只把富貴拴在女兒身上。還不知三妹妹四妹妹以後如何呢,只希望會好一些吧,畢竟老太太也舍不得把她們倆送到太差的地方。而且四妹妹有珍大哥作主應該不會差到哪去。”

紅嫣等人可不會把探春即將被送給陸靖遠的事情說出去,姑娘不能以任何身份借口去挽救,到時沒得心裏添堵。春纖因道:“正像姑娘說的呢。四姑娘有珍大爺,且如今聽說天天和妙遠談禪,怕是要入道了,那樣的家,她要真入道倒可能躲過一劫。三姑娘那樣精明,即使在逆境中也知道如何保全,姑娘也別操心了。”

黛玉道:“我有什麽資格去操心,只是想著以前的姐妹情分無法漠視罷了。”

紅嫣等不願黛玉這麽低沈下去,都笑道:“姑娘可知去年那馨悅郡主今年又來了,如今在北靜王府住著呢。”

“是嗎,馨悅妹妹來了。”黛玉果然喜悅起來,隨即嘟起嘴道:“她明明知道我不好去那府,也不來我這兒,害我天天悶得這樣。”

雪雁笑道:“好姑娘,王爺三天兩頭來您還悶啊。”

黛玉輕嗔了她一眼道:“你就沒別的話說了,天天拿我們打趣。一會哥哥去王府請哥哥替我邀她來玩吧,我可真想她呢。”

雪雁等笑道:“好,全聽姑娘的。不過這位郡主娘娘實在是聒噪的不行,姑娘可別到時候連睡覺的功夫都沒了,那時王爺可要發火的。”

榮國府西面的一個小院子裏,寶釵驚魂未定的握著手裏的小盒子,耳邊還傳來忠順王比冰山還冷的聲音:“若成功了我自放過你,若失敗,你自己知道會是什麽結果!”她打個冷戰,如今自己真沒退路了,可怎麽才能接近林黛玉和北靜王呢,老天,莫非真天絕我薛家不成!實指望攀上陸世子,結果竟招來大禍,自己歡歡喜喜隨人進了王府,等待自己的不是世子的笑容而是王爺惡狠狠的目光,若非自己機智,說認識北靜王和黛玉,恐怕早成了一堆枯骨了。

寶釵第一次覺得無力,終於發覺自己的那些自以為是的算計面對內宅的姐妹時還綽綽有餘,可面對那些在權力窩中打滾的人自己比螻蟻還要卑微。

她看著薛姨媽黯淡下去的臉色嘆道:“媽,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殺了那狐媚子的,倒時王爺仍然會幫咱們。”沒敢說得是她的任務裏還有個北靜王。

薛姨媽哭道:“她好歹是郡主,你怎麽能見到她?聽說現在老太太都見不到她呢。”寶釵輕柔地撫著胸前金鎖道:“天無絕人之路,媽還不信女兒嗎?半年之期未到,釵兒還有機會嫁入賈府呢,等成功了,兩件事便都解決了。聽說二妹妹後兒出嫁了,我去看看吧,不能和賈府太遠了。”

薛姨媽點頭,寶釵起身略換了件半舊衣裳,胸前依然掛著明晃晃的金鎖,面上浮起端莊的笑容,依然是那個大方賢淑的寶姐姐。

大房那邊也有些喜慶的氣氛,畢竟就剩三四天功夫了,門面還是要的。可是這喜慶裏依然讓人覺出些許無法掩飾的寒酸和清冷。尤其是作為主角的迎春,面上絲毫找不到新嫁娘的喜悅羞澀,根本就是無悲無喜,仿佛那即將家人的不是她。寶釵心中冷笑,以孫招租那樣萬花叢中過的經歷,會喜歡迎春才是天大的笑話。暗暗說道:賈迎春,作為姐姐的我看你即將受苦怎能不拉你一把呢,好歹也算多年的姐妹情意呢,倒是你可別太感激了。她這樣想著微微笑道:“二妹妹忙什麽呢?”

迎春見寶釵俏生生站在門口,略顯清瘦的身子有些窈窕,別有一種風流,起身笑道:“寶姐姐怎麽來了。”

寶釵笑道:“二妹妹大喜,我這幾日家裏事忙都沒來,心裏可是很過意不去呢。”

迎春輕笑道:“自家姐妹說這些就外道了。”說完又安靜得看著手中棋譜。

寶釵微微一嘆,這迎春未免太不會做人了,好歹也問候一下自己,把自己晾這算怎麽回事。她掛起有些失落的笑容道:“二妹妹也知道姐姐家裏最近事多煩難,也沒什麽好送妹妹的,我這裏有個金鳳釵和一個我親手繡得香囊權作賀儀,微物淺薄,可終究也是我的心意,希望二妹妹別嫌棄了,否則我也不敢拿出來了。”

迎春接過一看,是個上等金釵卻也沒什麽出彩的地方,便知道薛家看來是真的連門面也撐不下去了,可這些也不是自己能管的,又拿起香囊一看,倒是極喜歡,大紅色底子上繡著粉花綠葉的並蒂蓮,針腳細密繡工精湛,禁不住讚道:“寶姐姐的繡工真是精湛,怕是慧紋也不過如此吧。”

寶釵笑道:“二妹妹喜歡就好。若不嫌棄就一直帶到身上,到時候就跟咱們在大觀園裏相親相愛時一樣。”

迎春聞到一股清甜的幽香,沁人心脾,甚是喜歡,忙接口道:“寶姐姐親手繡得我可是求不來呢,姐姐放心我定時時帶在身上。”

出了迎春的房間,寶釵便往院子裏去了,半路偶爾遇著幾個小丫頭,無不在她背後竊竊私語,即使有上前笑著打招呼的,寶釵都感覺那些人的目光裏帶著無盡的嘲弄,胸口仿佛壓抑著一塊巨石,難以消解那幾欲噴薄的怒氣。可那又能怎麽辦呢?

剛到寶玉的屋子,見王夫人的丫頭在,寶釵忙不疊退出來,如今王夫人可是很不願意自己接近寶玉呢,嘆了口氣,轉身去了秋爽齋,這麽些年來也只有探春對自己一如既往吧。世態炎涼何其可怕!自己竟淪落到去一個庶出的奴才丫頭哪裏尋找安慰,想想就覺得可笑無比。

秋爽齋裏靜悄悄的,寶釵覺得奇怪,走到窗下聽了聽,不禁變了顏色,無意一舉卻聽到了一件驚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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