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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桂華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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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深深看著黛玉,輕嘆一聲:“黛兒受苦了。”

普普通通一句話竟把黛玉這幾個月來所有的苦痛都勾起來,她羽睫翕動,淚珠不知不覺間靜靜滑落,哽咽道:“溶哥哥,爹爹不要我了。”再是懂事乖巧,她終究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對爹爹的安排她不得不遵從,雖然知道是為自己好,卻還是有些埋怨。

水溶心一痛,恍然想起賈敏逝世時她也是這樣的傷心難過,那時他便在心裏發誓,再不要讓她流淚了。他顧不得別的,伸臂把黛玉攬到懷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卻沒有勸什麽。因為他知道黛玉不是真的怨林如海,只是小小年紀遠離親人獨在異鄉心裏有些不甘和委屈,發洩過了也就好了。

哭了半天,黛玉才抽抽噎噎止住,覺得心裏敞亮了不少,連日的郁悶也煙消雲散。這時才想起雪雁春纖還在屋子裏,自己這麽又大哭又撒嬌的好沒面子啊!想到這忙掙脫了水溶的懷抱左右打量。

水溶知道黛玉孩子心性,還有些好面子,見她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側著頭向旁邊看,覺得又心痛又好笑,輕輕道:“倆丫頭早出去了。”

黛玉小臉紅得胭脂一般,嘟起嘴嗔道:“誰問你了,臭哥哥。”

水溶笑瞇瞇的也不生氣。黛玉忽一眼瞥見水溶的前襟,見那上面濕了好大的一片,立時知道是自己的傑作,嬌呼一聲低下頭去,不自在地絞著帕子。

水溶呵呵笑道:“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就是水漫了金山我也不會笑話的。黛兒,在我面前你只做真實的自己就好了。”他輕輕理了理黛玉弄亂的發絲,輕嘆道:“不過我還是希望你開開心心的,別再傷心了。”

黛玉垂了頭,心中感動,沈默半晌才輕輕呢喃道:“我知道了。”

水溶道:“玉兒好不容易回來了,不如和我去北靜王府住幾天,母妃自從知道你來了催了好幾回了,只埋怨我沒本事,這麽多天了還沒把你接進府裏去。”

黛玉想了一會才道:“我才剛從那府裏出來就又去你那兒也不好,終究我現在還在服中,不好總是到處跑。若不是那裏有外祖母,我也不會去賈府的。而且現在也算敏感時期,我若去你那兒多了不免引起人註意,到時候我怕給你添了麻煩。”

水溶笑道:“你也太多心了,我爹爹和你爹爹的交情你也是深知的,我們兩家根本不用分彼此。而且我母妃和你娘親是閨中密友,如今知道你來了,急得不得了,天天逼我來接你,你就別顧慮那麽多了。至於添麻煩就更不會了,一則局勢還沒壞到那種程度,二則,你可別小瞧了你爹爹和我們王府的實力,若連你都保護不了我們也別在朝廷上吃飯了。”

黛玉知道爹爹囑托過北靜王府照顧自己,自己去也不算違禮,只是心底裏她真的不願給水溶添麻煩。沈思一會才道:“還是再過些日子吧。這些日子我要給娘親抄寫一部《金剛經》,等抄完了再去好不好?”

水溶有點洩氣,她的黛兒樣樣都好,就是心思太過玲瓏,顧慮未免就多了些。還想再說什麽,忽神思一閃,如今已經是初秋了,很快就到中秋,自己何不中秋時再來接她,也省的她獨在這裏形單影只的。再說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不就行了,想到此不再堅持,笑道:“那就依了黛兒吧,黛兒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別累著了。我會常來看你的。”

水溶回到王府已經是傍晚了,進了後宅見到北靜太妃,太妃見只他一個,問道:“怎麽玉兒沒來?”

水溶苦笑道:“她說要給母親抄寫《金剛經》,其實我知道她怕給我添麻煩,怕有心人拿著咱們的關系要挾我。”

北靜太妃撲哧一笑:“溶兒也有吃癟的時候,可真是現在我眼裏了。你的小妹妹看來對你的能力不信任啊。”

水溶看母親頗有些幸災樂禍,咬牙道:“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哼,您只看笑話,等她來了您可別指望霸者她。”

太妃見他羞惱,笑道:“我也不只是笑話你,只是覺得奇怪,何時你的魅力這麽低了,上趕著關心玉兒,玉兒都不要,真是奇了。我可真為你擔心了,小心你的小媳婦看不上你跟別人跑了。”

水溶扶著額頭,有氣無力呻吟一聲:“我的好娘親,玉兒才八歲,心裏哪裏會有什麽男女之情,您這心操得也太早了吧。再者,您也太小瞧我了,我喜歡的人自然會抓在手裏,放在心裏。這幾年我多關心她,多陪著她,水滴石穿,她自然會慢慢把我放在心裏,那時不就事半功倍了。所以您就別瞎操心她會看不上我了。”

太妃抿嘴笑道:“不錯不錯,凡事攻心為上。你就慢慢磨去吧。反正要是把我的好媳婦弄丟了我可是不依的。”

水溶含笑,心裏很歡喜母妃喜歡黛玉,只是不甚明白她為什麽會對未見過面的黛玉這麽上心,竟是認定了。

太妃沈默一會,正色道:“玉兒在賈家住的怎麽樣?”

水溶眼裏閃過怒氣:“她自己自然說好了。不過聽春纖說可不是那麽回事。那個賈王氏凈給黛兒臉子看,還和她妹妹薛家的背後放了不少謠言呢。”

太妃奇道:“又關薛家什麽事。”

水溶冷哼一聲:“她是王氏的妹妹,嫁得是皇商薛家,這次是為待選來的,家早敗落了,不過賴在賈家吃白食罷了。那待選的丫頭聽說是不錯,不過心機很重,天天出風頭弄些小恩小惠,作弄的那些不開眼的小人天天拿著她詆毀黛兒。”

太妃“喔”了一聲:“這倒沒什麽,不過是些個攀龍附鳳的人吧,掀不起什麽大浪。倒是那賈王氏得提防著,那可不是個吃素的主。就是那賈太君也別讓玉兒太過在意牽掛了,終究她最在意的還是賈家的利益。我可是聽你爹爹說賈太君一心想把玉兒聘給她的寶貝孫子什麽寶玉的呢,哼,明知道賈王氏和敏妹妹結仇甚深,還想把玉兒往火坑裏推。”

水溶大驚,手不覺攥緊,啪地一聲,桌子已經少了一角,咬牙切齒道:“竟有這事,哼,那個紈絝子弟也配得上黛兒。”說完又有些不解:“這賈家和林叔叔家究竟有什麽過節,為什麽你們總說提防他們。”

太妃幽幽一嘆:“這讓我也難說,你去問你爹爹吧。玉兒現在還重視她外祖母想來是不知道往事,否則怕再不會登他們家門。”

水溶淡笑道:“我看就是不知道往事,黛兒也不待見他們,再說有我看著,總不會讓她被欺負了去。”

回了前廳,水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到底磨著水岳把林如海當年的往事說了出來,心裏禁不住把賈家恨之入骨,若不是他們,敏姨如何會早早去了,黛兒又怎會出生就先天不足。那賈太君為了賈家連女兒都可以不顧,何況是外孫女呢。

水溶心裏越想越氣,想黛玉還不知道自己娘親是賈家害死的,一心牽掛著所謂的血緣親情就覺得不安,生怕黛玉以後因被他們蒙蔽了而被牽絆住。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只覺該馬上讓黛玉認清了賈家的真面目,所以他徑自出了王府,躥房躍瓦直奔林府去了。

時間還不是很晚,黛玉等都還沒休息。春纖在外屋看書,忽覺房頂有細微風聲傳來,忙一飄身出了屋。剛到門口就見水溶披著一身月華落在院中,差點叫出聲,忙捂住嘴,輕聲道:“王爺怎麽來了。”自家王爺似乎沒有當采花賊的嗜好。

水溶不管春纖心裏怎麽想,只問道:“黛兒睡了嗎?”春纖搖頭。水溶道:“你去和她說我來找她有事。”

春纖心裏翻個白眼,這不是難為人嗎,這麽晚了,姑娘再小也是個女孩子,王爺怎麽這麽不知分寸了。想歸想,還是進了裏屋對黛玉道:“姑娘,北靜王來了。”

黛玉果然蹙起罥煙眉,奇道:“溶哥哥這麽晚來做什麽,就說我睡了吧,明兒再來。”

春纖無奈道:“我剛說姑娘沒睡。”

黛玉想了想,水溶這麽晚來肯定是有事情,若耽誤了也不好。自己原不是拘泥俗禮的人,身正不怕影歪,這是在自己家裏,倒也不必那麽多忌諱。想罷道:“雪雁姐姐,春纖姐姐,咱們去客廳吧。”臥室卻是不能讓他進了。

黛玉帶著雪雁春纖出來,見水溶正站在院中發呆。黛玉道:“溶哥哥有什麽事情,咱們去客廳說吧。”

水溶笑道:“只幾句話,咱們就在院子裏說吧。”二人坐到院中梧桐下的石凳上。雪雁早沏上茶來。

夜色清淺月華濃。一彎明月斜掛,光華如水銀般流瀉到地上,樹影參差搖曳,空氣裏流動著淡淡茉莉的幽香,靜謐安然。

黛玉見水溶神色有些陰郁,問道:“溶哥哥有什麽事情?”

水溶沈吟著,心裏思來想去不知該如何說。林如海沒有把往事告訴黛玉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那自己是不是不該捅破這層窗紙。此時他才覺得自己冒撞了。

黛玉見水溶神情變幻不定,眼裏顯出掙紮之意,似難決斷,心中愈發好奇了。

“黛兒,以後你還會去賈府嗎?”

黛玉怔住,一臉不解地望著水溶,半晌才道:“那裏是娘親的娘家,有外祖母在那裏,若外祖母來接。說不得我即使不喜歡也得偶爾去看看,不然豈不是被人說成不孝。好歹外祖母還是有一分真心疼我的。溶哥哥就是來問這個的嗎?”

水溶輕輕嘆氣,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黛玉對賈母還是有著感情的。想想道:“玉兒,你對你的外祖母有什麽看法。”

黛玉凝視著地上的婆娑樹影,淡淡嘆息:“看得出外祖母是真心疼我的,我在那府裏時連她的親孫女都靠後了。不過,她,嗯,她也有她的無奈,終究我還是姓林。”

水溶見黛玉神色裏有淡淡的感傷,如玉的面容恍如籠罩了淡淡煙霭,心裏忽然一松,他真小瞧他的黛兒了,以黛兒的玲瓏心思,什麽看不透呢。他淺淺笑開:“如此我也放心了。只是黛兒以後盡量還是少去那裏吧,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的外祖母那所謂的真心疼愛是多麽的不堪一擊。黛兒,我不希望你被這一份脆弱的感情所羈絆。”

黛玉神情縹緲,良久道:“溶哥哥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事情,不然不會這麽急匆匆趕來說這些。”

水溶有些尷尬和懊惱地搖了搖頭,笑道:“沒有的事情,只是白日裏聽了你在賈府的遭遇,不甚放心。”

黛玉緩緩笑起來:“溶哥哥覺得這說得通嗎?”她凝視著水溶的眼睛,把水溶看得有些忐忑了才道:“是不是和娘親有關。”

水溶的目光一跳,神情愕然:“黛兒。”

黛玉眼裏透出一絲了然,清冷的容顏如皎皎月華:“竟是被我猜中了,從娘親遺言那裏我就在懷疑了,今天你又特特趕來囑咐,我哪裏還猜不到。”

水溶一嘆:“黛兒猜得很對,只是既然林叔叔沒有告訴你,肯定是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我也不能違背了林叔叔的意願。你只要小心那府就行了。”

黛玉有些悶悶地擡起頭,望著遠遠天空的一彎銀鉤,微帶惱意地抱怨道:“娘親的事情連你都知道了我這個女兒卻一點都不清楚。”

水溶陪笑道:“好了,你還小,等長大了林叔叔會告訴你的。”

黛玉攪著手指低低反駁道:“我本來就長大了。”

水溶噗哧一笑,只有孩子才會這麽說吧。他站起身道:“外面涼,也晚了,黛兒快去睡吧。我也就走了。”

黛玉點頭,看水溶一動不動站著,眼神帶著詢問。水溶笑道:“我看著你進去再走。”

黛玉心微微一跳,一點暖意升起,沖水溶展開一個明媚的微笑,轉身扶著雪雁的手進屋去了。水溶看著黛玉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湘簾內,才飛身隱入夜色之中。

黛玉躺在床上,不免長籲短嘆,思緒萬千。本以為自己會失眠,哪知很快就沈入夢鄉,也許是因著水溶那關心的話語,溫暖的眼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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