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連青擡起頭來,長目泛著冷光,直直地看著蘇杉,就當某人覺得自己就要喪命這寒冷射線的前一秒，對方終於有所察覺地收回對他的打量，轉而十分自然地接過他手上的蘋果，哢嚓一聲咬了上去。

蘇杉老媽給他帶的是那種又脆又甜,吃兩個就可以頂晚飯那種大蘋果。蘇杉默默觀察自家BOSS進食速度,在對方解決完的下一秒,十分體貼地又遞了一個過去。

這次連青沒再對蘇杉釋放他的攻擊射線,將果核扔到蘇杉手裏後幹脆利落地拿起第二個,便又專心翻起手中資料。

蘇杉哭笑不得的將回收物塞進他隨身帶著的垃圾袋中,抱著背包將下巴擱上去，註意著身邊男人的進食活動，在他消滅第二個後，再次主動地在他面前張開塑料袋，穩穩地納入了連青頭也不擡之下拋擲而出的垃圾。

隨即他抽出一包濕巾紙，狗腿地放到連青的身側，小聲地道:“老師，這有濕巾，您擦擦手。”

連青許是看到了關鍵處，嗯了一聲權作表示，手卻動也不動。

蘇杉只好撕開包裝袋，分外體貼地遞到他面前，又同時從包裏翻出一小瓶礦泉水：“您喝喝水。”

他的殷勤終於拉回了連BOSS的註意力。男人擡起頭來，捏出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擦手指，擰開瓶蓋灌了幾口，隨即往後靠去，長舒了口氣。

“老師……”眼前的男人臉色終於沒那麽蒼白，他放松了肢體，身體也不顫抖了，蘇杉只覺得內心某處沈沈的地方一下也隨之松了開來，不由多叫了一聲。

“閉嘴，太吵了。”連青毫不客氣地嫌棄道，瞥過來的眼神卻沒之前那麽可怕，“我休息一會，這份資料你看看。”

說罷，他隨手從身側堆起的厚疊資料中拿起一本，扔給蘇杉，自己則松了松領帶，閉上眼睛。

蘇杉瞬間欲哭無淚，他敢肯定連BOSS是隨手拿的，目的是為了讓他保持安靜！果然幸運S什麽的，在這冷酷BOSS面前都被秒成渣渣了啊！

之後兩個多小時的航班，蘇杉可憐兮兮地就著頭頂的閱讀燈爭分奪秒苦讀，而連青在裏面睡得很沈。這個往日裏一向強勢，從來都以懾人氣場威服眾人的男人，蓋著毯子後連動都沒動一下，就是眉頭皺得很緊，好像睡夢裏也不得安寧。

看到他這樣子，蘇杉心情很是覆雜。一方面，BOSS睡不好他很爽還有點心理安慰——讓你折騰我，哼，就算你睡也睡不好我們扯平了；另一方面，BOSS皺著眉讓他有點點心疼——英俊禁欲的男人皺起眉頭真是讓人心都軟化了，保護欲爆棚。而在這種糾結的處境之下，當飛機落地，連青揉著太陽穴拉著行禮箱邊走邊問蘇杉相關的研究問題時，某人的表現也可以想象了。

“……也許這次帶你過來是個錯誤。”坐上出租車後座時，睡了一覺多少還是恢覆了些精神，同時殺傷力也同步恢覆的男人輕掃了他一眼，“……算了，反正食宿交通費都是這邊負責，還不算太虧。”

——餵餵餵！我還給了你兩個蘋果呢！一張濕巾紙呢！

蘇杉內心控訴，他鉆進副駕駛，一邊點頭一邊裝出誠惶誠恐的模樣：“老師……對不起，是我太笨了，辛苦您了。”

連青低頭抽出手機，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早已習慣如此人抓著頭發繼續苦惱道：“老師，我得給您說明下情況，也為自己辯解幾句。從小我就記性不好，什麽東西我理解的很快，但是忘得更快……不是我不記，真的是這方面不開竅啊……你讓我幹點別的都好，就是被讓我背東西……別人一遍的事我得好幾遍……”

“我本來想將資料看上個三四遍的，但實在太厚了沒來得及——”

“那就看三四遍。”

從後面突然傳來一句漫不經心的回答，打斷了蘇杉的喋喋不休。蘇杉楞了楞，反應過來對方的三四遍是說什麽後，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不過是想使用個哀兵之策給自己挽回點印象分，何曾料到會有這種發展。那麽厚的資料他其實一遍都沒翻完，更別說仔仔細細來個三四遍！再說看那個有什麽用麽！不就是一堆論文論文麽！有必要麽……

蘇杉心中蓬發出對連BOSS的小小怨恨，扁了扁嘴，“嗯”了一聲後就乖乖地不再作死。

第二天的學術會議開幕式規格頗大，好幾百號人浩浩蕩蕩地占了這次會議主辦方W大校內的整個大禮堂。蘇杉坐在座位上翻了翻議程單，發現掐頭去尾，這會居然要開三天。他趴在厚厚的資料上，用手機屏幕照了照自己的黑眼圈，哀嘆了一聲，他的英俊容貌，三天摧殘下來……不可設想啊_(:з」∠)_

最前方的舞臺上，連青一身合體西裝，梳著大背頭，正在器宇軒昂風度翩翩地講話。他聲音低沈有力，說話抑揚頓挫，目光冷靜沈著，不帶稿子沒有結巴，千篇一律的套話到了他的嘴裏，又被他揉進許多幽默有趣的小段子，可比其他發言人有內涵多了。許多學者聽得專註而認真，更多學生興致盎然兩眼發亮，一邊為他的話笑得開懷，一邊低頭與身邊人交頭低讚，而蘇杉聽到的大多數竊竊私語，都是諸如“啊啊啊男神”“連青教授太有範”“這才是我想象中的理想導師不像我家那個更年期的……”“我得去給他要個簽名”此類的內容。

——你們都被他騙了。

蘇杉面無表情，拿筆在面前又一本資料內頁上劃出重點內容，腹誹道。

還是昨晚那只看起來比較可愛。

開幕式過後，茶歇了二十分鐘，蘇杉上完廁所回來沒歇一會，正式的會議就開始了。因為是分組研討，每組的主題都不同，相當一部分今天不用匯報論文的學者帶著自己的學生已經離去。蘇杉本想蹭在後面趁機玩會游戲，誰料正在和人攀談的連青就像腦後長了眼睛，隨便一眼，就準確地定位了他的位置，示意他坐到前面來

蘇杉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磨蹭到前排最角落的位置，也沒膽把手機放到桌子上了，只能偷偷放在腿間，一會擡頭一會低頭地繼續地下黨工作。

好在連青被好幾個人圍在最前排，無暇脫身，他只確認蘇杉換了位置後，就再也沒回過頭一次。

蘇杉玩了幾把游戲，又拿起議程仔細琢磨，一邊聽著正在匯報的內容，一邊根據大概記憶猜想這是目錄上第幾個。結果還沒找到準確位置呢，連BOSS又上了臺。

好了，不用找了。蘇杉趕忙坐直身體，拿筆翻開筆記本，靜心聽連青的匯報。

聽著聽著，蘇杉便如癡如醉了起來。他緊盯著臺上的男人，腦子快速地運轉著，思考著自家BOSS的學術觀點，如饑似渴地分析消化著，而等到他回過神來，蘇杉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意猶未盡，並為這短短的二十分鐘而心生遺憾與不舍。

那些原本看起來十分死板無趣的研究問題，生澀難懂的數據分析，冗長繁瑣的細節解釋，被最淺顯易懂的語言解釋得一清二楚，而在那低沈磁性的聲音帶領下，他邁入了往日高不可攀的學術之門，而且還自由自在地在裏面暢游了一小會，感受了下讓人驚嘆的科學之美。

蘇杉無法克制自己的視線隨著連青轉來轉去，不久前盤踞在內心的怨氣早就不知跑到了哪裏，什麽詛咒啦想紮小人啦想拿板磚砸啦想掀桌而起的情緒，都變成了“臥槽居然還可這麽牛”“男神等等我我要拜倒在你西裝褲下”的膜拜與渴慕。

……不過看著看著，這視線慢慢就克制不住的變了味，然後長久地徘徊在男人的肩、胸、腰、臀、腿上流連不去。

——餵餵餵，那個戴眼鏡的小白臉，手放得太久了快拿開！還有那個那個，窮矮挫你往我家BOSS面前湊什麽湊！那位阿姨您自重好不好粉都快笑得掉下來了！大肚腩你頂都禿了還瞅什麽瞅笑什麽笑惡心死了……

蘇杉眼中燃著熊熊怒火，恨不得將圍在連青身邊的人全噴射一遍來個火燒雜草。可他只是個替BOSS們拿包跑腿的免費勞力，實在沒資格撲上去身體力行地捍衛自己的領土。

這個時候蘇杉就有些後悔自己幹嘛要腦抽來讀博。繼續上他的班他還是個高帥富黃金單身漢！也可以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握手交換名片談笑風生，迷得連青團團轉而不是在這看這狗屁資料而且什麽都不會！

想到這裏蘇杉就有些低落，他收回視線，低頭趴到桌上，拿著筆開始塗鴉，以現在的狀態，他怎麽追人麽！摔！在這些科研工作者眼裏，他估計一點價值都無吧！不過是一不小心收進門的劣等品，想退貨都最少得四年……

誰說單獨的相處機會是感情增長的良機，放在他這裏，根本就是讓他認清現實放棄內心*的重錘。

秉持著這樣的觀點，蘇杉接下來的半天都悶悶不樂，一改往常風騷風格。中午連青和其他幾個相熟的學者一同去用餐，讓他自便，而蘇杉對和他同一境地，（劃掉）被導師拋棄（劃掉）得了大赫的博士生們的相約表現得毫無興趣，雖然人去了，但席間居然少有的沒有四處勾搭各種耍寶，就連對一個美女博士的頻頻示好，也茫然無所知。

下午的會議結束後，蘇杉本想著能和連青一起吃頓飯，誰知回到酒店，連BOSS就一頭紮在房間不出來了。蘇杉只好一個人去酒店吃了自助，返回房間趴在床上發呆。

發了沒幾分鐘呆，昨晚熬了大半宿的蘇杉沈沈睡去，等他再醒來一看表，已經接近十二點了。

蘇杉立馬從床上跳起來，他忘了整理連青吩咐下的會議紀要，不過這個點，再補已經來不及了……

他哭著摸出手機，踟躕了半天，還是壯士斷腕般的下了決心，眼一閉心一橫，短信就發了出來。

——老師，我吃壞了肚子，一回來就拉個不停。會議記錄可否延後一天啊QAQ實在是沒勁寫了水深火熱中啊老師求求您……

按他對連青的了解，這工作狂肯定還沒睡。但奇怪的是，從來第一時間回覆的男人，這次竟然讓他等了半個小時也沒回信。

想了想，蘇杉還是穿著拖鞋走到隔壁，忐忑著心，輕輕按了鈴。沒人應，蘇杉等了幾分鐘，又按了下，還是沒人出來。

難道睡了？

蘇杉納悶，下意識地扭了把門把，結果……居然扭開了。

……楞了一下，意識到現在是個什麽狀況後，蘇杉突然嘿嘿笑了起來。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心裏為連BOSS難得一見的粗心而歡呼雀躍，說不定運氣好還能看到那人睡著的樣子。嗯，可供YY的圖片就能又增加一張。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本來還想接著幸運S揩點油的蘇杉只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和淩亂狼藉的床鋪，他期待的睡美人，一點蹤影都沒有。

這麽晚了難道出去快活了麽！

蘇杉桑心地一屁股坐到床沿，扭頭不死心地四處搜尋，然後，看到了一個非常詭異的物種。

一團毛茸茸縮在墻角桌子下，粗粗的尾巴落在地上，銀灰色的毛發看上去手感很好，勾動的讓從小就熱衷飼養小動物但因為潔癖老媽從來沒法成功的蘇杉內心蠢蠢欲動。

這裏居然有只狗！它怎麽跑進來的？野狗？餓了？！

蘇杉悄悄地挪動身子，來到桌子前，發現這團毛茸茸比他想象的更大只，快80厘米的體長，比一般的哈士奇都要大上一圈，耳朵瘦短直立，直角形很像狼……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微微有些傾斜……

不對，這根本就是狼吧！

不經意間與毛茸茸對視了的蘇杉心中一驚，不覺往後退了半步，而下一瞬，趴在地上的毛茸茸猛然一躍而起，朝著蘇杉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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