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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幕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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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夜坐車抵達縣城,程又年和羅正澤一同,與開著卡車送他們的白鵬非告別。

白鵬非揮揮手說:“回去吧,這幾天辛苦你們了。”

程又年:“幾天而已,不比你們一直駐守在這的辛苦。”

“得了吧,你這一周幹的活兒,比我們一個月加起來還要多。”白鵬非心有餘悸,“你就是自己不走,我也得跟上頭申請,趕緊把你弄回去。”

“為什麽?”

“怕你猝死在咱們這兒,回頭我可沒法向院裏交差。”

羅正澤也笑嘿嘿,拍著程又年的肩與有榮焉的樣子,“那是。畢竟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MIT回來的高材生可打著燈籠都難找。”

程又年:“……”

三人都笑起來,最後是他拍拍白鵬非的肩。

“保重。”

“你們也是。”

揮別友人,程羅二人又坐上去往機場的出租車。

於是從項目到最終目的地,他們輾轉近五個小時,才終於抵達機場。

天還黑著,兩人坐在登機口吃了桶泡面,然後才登機。

剛一入座,羅正澤幾乎是頭沾座椅靠背,立馬就睡了過去。

空乘聽見他呼呼大睡的聲音,笑起來,小聲問程又年:“這位先生需要毛毯嗎?”

程又年點頭,向空乘道謝,接過毯子,往羅正澤腦門上一搭。

身旁的人立馬陷入天昏地暗之中,外界的光線與聲音都被擋住,正適合睡覺。

程又年也筋疲力竭,但還沒急著睡,而是將手機充電器插在前方座椅背後的屏幕下方,沖了一小會兒電。

手機亮起的瞬間,他終於看見了久違的滿格信號。

仿佛從與世隔絕的桃花源踏出,他走進了現代人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網絡發達,信息傳播飛速而迅猛,新聞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將他連日錯過的一切都還給了他。

身為學習上的巨人,程又年的閱讀速度不可能慢。

可眼下,不知是多日未曾閱讀,降低了他的效率,還是信息量過於驚人,他未能一目十行看下去,程又年一字一句都讀得很艱難。

直到空乘溫言提醒:“先生,飛機要起飛了,麻煩您拔下充電電源,將手機調至飛行模式。”

他才大夢初醒,擡起頭來。

飛機開始平穩飛行時,機艙內燈光昏暗,噪音也變小了。

所有人都搭著薄毯陷入睡眠,唯獨程又年閉上眼,耳邊卻始終嘈雜。

三個半小時的航程,他努力打盹,心知身體已疲倦不堪,若想精神些出現在她面前,合該閉目養神。

可身體疲倦,腦中卻異常清明。

程又年坐在昏暗的機艙裏,心已降落在另一處。

天剛蒙蒙亮,盧思禮和徐浩又出現在國貿公寓外面。

他們剛從酒店下來,去了趟24小時便利店,出來時人手一杯關東煮,白煙裊裊,熱氣騰騰。

徐浩打著呵欠,頭發還有些亂,一邊囫圇吞棗咽下一只魚丸,一邊哈著氣說:“好燙……介都三天了,昭夕腫麽還沒粗過門啊?”

盧思禮也盯著兩只大大的黑眼圈,揉揉眼睛說:“別不是一蹶不振,在家療傷吧。”

“我覺得不像。”徐浩又叉了塊鳴門卷,若有所思地塞進嘴裏,“鵝覺得昭夕不似那種人,沒辣麽嬌弱。”

“哥你能咽下去再講話嗎?你這麽說話就跟賣萌似的,配上你這人設,聽著辣耳朵。”

“我什麽人設?”

“粗糙醜男人。”

徐浩飛起一腳踹向盧思禮。

“老子之所以這麽粗糙這麽醜,還不是拜你這個CP粉所賜!”

兩人正打打鬧鬧的,忽然看見公寓大門外停下一輛出租車,有個男人背著沈甸甸的登山包,很快下了車。

徐浩還在痛毆盧思禮,卻忽然聽見盧思禮叫了聲。

“哎哎,別鬧了,快看那邊!”

“少轉移老子註意力,今天不打死你——”

“不是,我說真的,那不是包工頭嗎?!”盧思禮一把抓住他的手,“是我眼花嗎?”

徐浩也望過去。

男人穿著黑色衛衣,下面是運動褲,和之前看過的不太一樣。

盧思禮說:“沒錯了,就是他!這個氣質,光看後腦勺都能感知到,熟悉又獨特,是我年哥沒得說。”

徐浩:“……”

徐浩:“沖你這話,西柚CP粉頭也沒得說。”

“費什麽話呢,快走!找不到昭夕,找他也是一回事!”

盧思禮拿出百米沖刺的速度,飛快地沖向馬路對面。

程又年在公寓門口被攔下來。

連夜奔波,他風塵仆仆,一回頭,卻發現還有兩個同樣風塵仆仆的人。

盧思禮叫著他的名字,從馬路對面飛奔而來,沖到他面前時,都快喜極而泣,一把抓住他的手。

兩個男人一看就是熬了夜,臉色發白,頭發淩亂,眼睛都有些腫。

衣服像鹹菜,皺皺巴巴。

程又年退後一步,有些謹慎地抽回手:“你們是……?”

“您和昭夕的CP粉——”

趕在盧思禮自我介紹之前,徐浩一把捂住他的嘴,來了個比較正常的版本:“您好,我叫徐浩,這位是盧思禮。我們是娛記,在這兒等昭夕兩天了——”

一聽“娛記”二字,程又年就冷下了臉。

“抱歉,無可奉告。”

他轉身欲走,卻被盧思禮抱住了胳膊。

好端端的大男人,用泫然欲泣的眼神望著他,嘴裏還嚷嚷著:“別走啊,能不能替昭導來個大反轉,絕地求生,就看這一波了!”

程又年一怔,回過頭來,“你說什麽?”

徐浩趕緊解釋:“我們不是來蹲八卦的娛記。程哥,我們是來給你們爆料的!”

“爆什麽料?”

盧思禮收回手,咳嗽兩聲,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其實之前在網上曝出來的那些照片,是我倆拍的……”

看程又年目光陡變,他背上都出汗了,連連說:“但我倆改邪歸正了,也深刻意識到這樣對您和昭夕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損失。你們都是好人,是真愛,我拍那麽些天,被你倆的愛情感動得——”

徐浩忍無可忍,再次把盧思禮拉到身後:“你閉嘴,我來說!”

程又年的目光落在他面上。

徐浩言簡意賅道:“我們受雇於人,雇主是林述一。幫他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良心不安,所以特意來這裏等昭夕,希望能幫到她。”

程又年緩緩問:“怎麽幫?”

“底片都在這裏。之前和林述一的所有通話我們都留了錄音備份,跟他助理聯系時的聊天記錄也全在手裏。”徐浩頓了頓,說,“如果你們需要,我和盧思禮可以親自出面作證,澄清事情真相。”

空氣裏沈寂了一剎那。

程又年仍有懷疑,與他們對視片刻,“為什麽這麽做?”

徐浩苦澀地笑笑:“就當是贖罪吧。”

再指指一旁的盧思禮,“他說的都是真話。跟你們那麽多天,以前覺得這圈子很假,人人都是戲子,最擅長逢場作戲。後來才發現是我們眼界太低,也有真性情的人,也有真心實意。”

盧思禮終於能把之前的話補全了,小心翼翼說:“我是您和昭導的CP粉。”

徐浩:“還給你倆起了個名字。”

盧思禮嘿嘿笑:“西柚CP,好聽不?”

程又年:“……”

程又年在公寓門口停住了腳步,看了眼手表。

早晨六點半,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

春日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吹得路邊林蔭微微作響,新芽躲在樹上偷看人間。

酸甜苦辣,俱是新鮮。

環衛工人還未上班,道路兩側一夜之間殘留的汙穢還沒有被清理幹凈。

世間原本如此,有洗不盡的汙濁,也有遮不住的清輝。

程又年沈吟片刻,“轉角有家網咖,去那裏談。”

三人開了個包間,坐在柔軟的沙發上。

徐浩將移動硬盤插在電腦上,打開20個G的照片文檔給他解釋他們從什麽時候開始跟拍,拍了什麽,哪些發給了林述一,哪些留下來沒有曝光。

“這個文檔是語音文件,有你和昭夕在醫院的對話,梁若原和陳熙在走廊上的爭執。”

“這一個是林述一和我們的通話錄音,處理之後,全部保存在電腦上了。”

……

等到全盤托出後,徐浩回頭看程又年:“程哥,你想怎麽做?”

程又年思索了幾秒鐘,擡頭淡淡地說:“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徐浩:“?”

盧思禮:“?”

兩人都很困惑,卻聽程又年說:“很感謝你們願意挺身而出,但你們這麽做,不只是將功贖罪吧。如果把林述一做的事情曝光,你們算是違反職業操守,對嗎?”

兩人對視一眼,點頭。

程又年:“不能連累你們。”

盧思禮急了,“我們已經商量過了,這行本來就是昧著良心賺錢,以後不想這麽過了。算不上連累!”

徐浩點頭:“我們不怕被連累。”

“並不是不接受你們的幫助。我的意思是——”程又年笑笑,心下已有了決斷,“有一個辦法,可以既符合你們的職業操守,又把事情解決好。”

“什麽辦法?”

“你們還是做你們的老本行,當娛記,爆新聞。只是這次,主雇方是我,爆料對象是林述一。”

徐浩和盧思禮眼睛一亮。

程又年微微一笑,“我看過的八卦比較少,前些日子才知道,有的知名娛記爆明星的大新聞時,會采用視頻的形式,配上圖文、聲音與視頻信息加以佐證。你們能做這個嗎?”

“雕蟲小技,怎麽可能不會?”盧思禮眉飛色舞。

徐浩也笑了,不好意思裏又帶了點驕傲,“說出來不怕你笑,前幾年好幾個最大的瓜,視頻就是我倆做的……”

下午兩點,程又年從網咖出來,與兩人告別。

盧思禮和徐浩望著他的背影,還在喃喃道:“居然不是包工頭……”

“居然是地科院……”

“本科清華,碩博連讀麻省理工……”

“別說網民看了視頻會爆炸,我他媽這會兒就能表演一個原地爆炸!”

“我不止想爆炸,我還想當眾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

兩人默默回味片刻。

徐浩感慨:“之前還不懂CP有什麽好磕的,這會兒只想說一句,真香。”

盧思禮:“咋的,你也粉上我的西柚CP了?”

徐浩:“你不覺得他很寵嗎?明明這事兒讓昭夕上鏡掉個眼淚哭訴一下,會更有效果,美人落雨梨花,觀眾才會一起幫她聲討壞蛋。可學神一句‘讓她多休息,我來解決’,我,的,媽!我當時就覺得我在看韓劇!”

盧思禮沾沾自喜:“看,我就說我目光如炬,一早看出了這對CP的甜美。”

說著,又傲慢地瞥了徐浩一眼,“我是CP祖宗,你是後來的,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以後給我放尊重點!”

徐浩給了他一腳。

“閉嘴吧你,趕緊回去把視頻再剪剪,後期做得萌一點,有趣一點,最好要有那種幽默中又令人潸然淚下的感覺。看完一定要引發大家的共情,一起唾棄林述一,達到最好的反轉效果!”

盧思禮一怔:“等等,我有個主意。”

“什麽主意?”

“雖然爆的是林述一,但我想把程又年和昭夕在醫院的畫面,還有鬥嘴的片段弄進去。”

“弄進去幹嘛?”

盧思禮嘿嘿一笑,挺胸:“我要給全世界安利我最好的西柚CP!”

昭夕正在睡午覺時,忽然被門鈴吵醒。

她打開可視門鈴,卻看見屏幕上有個戴棒球帽的男人,一身黑色衛衣,頭也不擡站在單元門前。

“誰啊?”她疑惑地問。

那人依然沒擡頭,只淡淡地說了句:“送外賣的。”

昭夕驀然一楞。

等等。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

她呆呆地望著屏幕,不可置信地叫了聲:“程又年?”

畫面裏,那人慢慢擡起頭來,摘下帽子,沖她彎起嘴角。

他說:“昭夕,我回來了。”

昭夕記不清自己是如何手忙腳亂替他開了單元門,又是如何穿著拖鞋、小熊睡衣,就這麽素面朝天、披頭散發沖出了門。

她甚至沒有顧得上戴口罩,沖進電梯就猛按一樓。

電梯在十層停了下來,有個小姑娘含著棒棒糖走上來,看見她的時候楞了楞,過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問:“姐姐,你是明星嗎?”

昭夕心花怒放,笑靨如花,“……算是吧。”

“我就說你很眼熟。”小姑娘咬著糖,細細思索,“上次電影頻道好像放過你的電影,你演的花木蘭對嗎?”

“對。”

她的笑意無限擴大,胸腔裏仿佛有顆氣球,帶著整個人飄飄蕩蕩往上升,明明電梯在下降。

公寓的電梯是高端配置,速度也很快,可昭夕從未覺得它如此慢。

像蝸牛在爬。

怎麽還沒到啊?

終於,叮的一聲,電梯停在了一樓。

昭夕穿著睡衣,趿著拖鞋,卻在電梯門開的一剎那,像是公主抱著裙子,閃耀地沖向她的王子。

程又年就在電梯門外,看見她的一瞬間,她就像顆小炮彈一樣,一頭紮進他的懷裏。

他下意識張開雙臂,將她抱了個滿懷。

她明明在笑,臉埋在他的頸窩,卻有滾燙濕意迅速浸透了他的衛衣。

誰也沒說話。

一旁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咬著糖果望著他們。

昭夕小聲嗚咽著,緊緊摟住他的腰。

程又年也用力回抱她,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

回頂樓的電梯裏,程又年替昭夕擦著仿佛永不幹涸的淚。

越擦越多,索性不再擦。

他捧住她的臉,吻住了那些滾燙細碎的熱淚。

電梯停在十二層,門開了又合,他們始終沒有分開。

後來終於回到家。

昭夕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怎麽變這麽醜了啊……”

她愛美,玄關處的墻壁上還掛著一面覆工的銅鏡,每次出門前都會照照鏡子。

程又年擡頭打量,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黑了好幾個度,額間、面頰還有曬傷的紅痕,鼻尖尚在脫皮。

他笑笑,坦誠:“是醜多了。”

再擡眼看她,無奈道:“跟你越發不搭了。”

昭夕一時不語。

他瘦了很多,眼下有濃濃的淤青,膚色被曬得像熟透的小麥。

她擡手很輕很輕地碰了碰面頰上的紅色傷痕。

“疼嗎?”

“不疼。”

……已經疼過了。

“你是去外太空逛了一圈嗎?什麽紫外線能把人曬成這樣?”她喃喃地說。

“昭夕,如果人去了外太空,就不是曬傷的問題了。”程又年低聲笑道,“沒有防護服的情況下,我恐怕會灰飛煙滅。”

她氣笑了:“程又年,你怎麽還是這樣?”

“哪樣?”

“還是這麽會煞風景,好好的氣氛非要弄成程老師課堂開講了!”

程又年又笑了。

昭夕忽然轉身,一路小跑回到衣帽間,十來秒後捧著一盒蘆薈膠和一支防曬霜沖了出來。

“曬傷的地方抹點這個,會舒服點。”

再把防曬霜塞進他懷裏。

“這個你收著,下次再去外太空,記得抹厚厚一層!”

程又年收攏十指,握住了那支防曬霜,微微一笑:“好。”

“坐下,現在塗蘆薈膠。”

“好。”他從善如流。

纖細的手指卷了一圈蘆薈膏,觸到面頰時,一陣清涼之意散開。

昭夕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器,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動作放得極輕,生怕一眨眼都會弄碎了他。

程又年垂眸看她。

她的眼神無比專註,一邊塗,一邊蹙起眉心,神情凝重得令他懷疑自己不是輕微曬傷,而是重度燒傷。

唇邊笑意漸濃。

昭夕註意到了,生氣地說:“還笑。曬成這樣,你很高興?”

程又年:“看你心疼,是挺高興。”

昭夕怒目而視,卻在那樣的眼神裏又消散了怒氣,只剩下柔軟的思念,和美夢成真的驚喜。

她問:“昨天打電話的時候為什麽不說今天回來?”

“說了就不驚喜了。”

她嘀咕:“說了我就好好化個妝了,誰知道這麽久沒見面,一見面我就這個邋遢樣子。”

“這樣不好嗎?正好跟變醜的我很配。”

“呸。我就是素面朝天,也比你現在這模樣好看多了。”

程又年目光溫和望著她,點頭說:“對。你怎麽樣都好看。”

昭夕像克制住嘴角的笑意,卻最終沒能如願,笑意像星星點點的光芒散開,照亮了整張面龐。

她望著他,他望著她。

明明是白晝時分,窗外卻好像有星光。

他們在客廳裏親吻彼此,心跳都融為一體。

誰也不曾開口說過一句“我想你”,可是每一寸呼吸、每一個眼神都在描摹情意。

從前以為愛情只有歡笑和打鬧,偶爾吃醋與撒嬌,即便冷戰,也會迎來更甜蜜的和好。

可是如今才知道,愛一個人時也有辛酸苦惱。

還有此刻,即便歡欣雀躍,即便滿心歡喜,眼裏仍有熱淚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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