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想自己充分印證了這句話，所以才會跟閣主說：“我才不會死”他未有反駁，只是趕著我爬上黑色大鳥。

“要回言靈閣嗎？”我歪著腦袋問他，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敲著我的頭道：“難道你想留在這種地方等死？”

我搖搖頭，心裏有些難過：“是不是去了言靈閣，你就不會不管我了？”

大概被我戳中痛處，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一把抓著我的胳膊擁我入懷：“不會的，這次一定不會，回去看我好好教訓她們。”

我懷疑的看著他，他卻突然移過視線放開我道：“我是閣主，閣主規定不能在言靈閣濫用私權，她們顯然不把我的話放在眼裏，你覺得我會不懲罰她們？”

“按照閣主的性子，一定會把她們拖到那顆桃花樹下狠狠踹，然後把她們關進花海餵妖怪”

我自顧自的幻想，卻被閣主犀利的眼神勒令了回去，他抵著我的腳道：“原來你這麽記仇啊？”

“是你天天打我，還把我胳膊拽壞了在先，我就不能抱怨一句嗎？”我特有骨氣的回他，誰料他的眼光突然柔軟起來，低低的道：“以後不會了”。

坐在黑色大鳥上，心裏突然不是滋味，離開這裏去言靈閣，是不是意味著我將永遠都會留在那個地方？所以我拽著閣主翻飛的衣物道：“我想去白雲山巔！”

能明顯感到閣主楞了一下，久久沒有回覆，後來我以為他不會在說話的時候，忽然回首笑著說：“好，等回了白雲山，你就跟我回言靈閣”

我點點頭，一副絕對服從的樣子，然而卻忽略了閣主眼中的落寞與擔憂。

後來，我問閣主很多問題，比如阿貍去了哪兒，比如你為何在這。

閣主說阿貍被貍貓一族的族長接了回去，若是繼續跟著我定會被拖累死，我也只是笑笑默不作聲。他終於見到了心心想念的家鄉，也見到了最親的家人，我真心祝福他，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但我依舊會記得有個一心一意對我好的小妖怪阿貍，記的他給我起的蹩腳名字阿綠。

再後來，問道玉林神醫，閣主不耐煩的說：“他好著呢，沒你煩他，一個人別提多逍遙自在！”我有些不明白，玉林真的喜歡一個人的生活？我也只能說幸好他一個人生活，否則會有人淪為他的試驗品。

笑容在迎面而來的風中消散開，周遭繞著雪白雲朵與稀薄的白霧，身後是一望無際的赤裸大地，好似綿延千載的沙漠，在微醺的陽光中漸漸縮小。

我抱著身前的閣主，頭發埋在他飄飛的衣衫裏，有股淡淡的幽香，觸手而得的心跳溫熱而生機勃勃，這一刻仿佛他不是萬惡之源的魔主，而是一個瀟灑俊逸的凡間男子，但我知道這一切的一切並不如想的那般美好，魔主始終是魔，人人忌憚的醜惡存在。

不知不覺手抱的緊了，耳邊的風聲呼嘯，似乎能聽到閣主的呼吸之音，他仍在專註的馭鳥，法術之精湛我不能及。

天邊泛起一道紅色霞光，在飄然的白霧裏忽隱忽現，穿過那道唯美的夕陽，是一望無際的疊嶂山巒，

繼續南行，一路上多有妖怪在空中飛來舞去，形形色色，不勝枚舉。

直到眼前景色逐漸熟悉，雲層撥開，是另一種奇跡，白雲山，萬惡懼地。

一眼望去，昔日輝煌不再有，恢弘氣派的建築系數倒塌，眼及之地廢墟一片，走在熟悉的大殿之前，心裏是說不出的酸楚，胃裏翻江倒海一般，像是要把所有莫名的情緒一齊嘔吐出來，悲傷匯聚，未有眼淚滑落，因是淚水被歲月奪去太多，多到沒有一滴可以在此時此刻流下來。

白雲山，心心想念的地方，如今再見，已成廢墟，焦黑的土地上殘留著零落的花瓣，那特有的殿堂此時已斷壁殘垣。

靜默很久，久到自己能勉強呼吸，很久之前，此番景象依舊留在腦海，如今重翻出來，確是濃稠一般的怨恨。

望著不遠處孤獨站立的閣主，塵土飛揚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讓我覺得他和這可憐的白雲山一樣虛無縹緲。

他慢慢走近棄了身後的黑鳥，忽而笑著說：“看完了，就跟我回言靈閣吧。”

我捏著手裏剛摘下的焦黑花瓣，稍一用力，塵土隨風飄揚…

“白雲山沒了…。就因為它生在妖魔泛濫的年代…”

四海八荒，民不聊生，唯有白雲山是最後的希望，如今，連希望也變成了絕望。

那個一身白裳，名滿天下的山主，究竟去了哪兒？

轉身，微風拂過，有股焦糊之味，很像若幹年前的那個夜晚，令人不愉快。

“既然來了，我想去白雲山巔看一看”

繞過發黑的樹枝，朝熟悉的小徑走去，樣貌雖毀，熟悉之感猶在，我還記得怎樣去白雲山巔，那條路不再那般難走。

閣主未有任何動作只在後面輕輕說：“好，我在這兒等你”

白雲山巔一如以往，白色的大花開的越發燦爛，未因冬日嚴寒而雕零，殿前已落了枯黃的葉子，無人打掃，空曠頹敗的氛圍為它染上一絲淒楚，涼風卷起地上塵土，恍然如夢，蕭瑟異常。

裹緊衣物，路過長廊，紅漆柱子依然顯眼，兩邊大花的香氣絲絲清涼。

推門而入，一室靜謐，偶有塵土飛揚。

“不哭？”不知何時，閣主已站在身後，一襲紫衣麗的深沈，背光而立的樣子看不清楚，但那聲音卻有些滄桑暗啞。

震驚過後，劃過的是孤寂，隨即只能扯起嘴角自我安慰：“哭有什麽用？山主也不會回來，白雲山又不會覆原，以前的生活更不會重來…”說道後來，我竟笑了，有些冷，伴著室內的涼意。

未有人住的屋子已生灰塵，白色帳簾上的藍色花朵顯得暗淡無光，我退後一步，走出屋子，沒有勇氣在往前走。

“閣主，你說白雲山巔為何還是原先樣貌？”

他也邁開步子，隨我出屋。

“因它是白若居所，靈氣不凡，一般妖物不敢涉足”

“原來閣主不是一般的妖物”

“……”

見墨燁不答話，擰著眉頭，我也不在說話，踏著步子於長廊之上漫游，山主的房間還是一如既往的緊閉。

撫摸著門上的鏤空雕花，慢慢開門，手被拉住往回輕拽，險些因重力不穩摔倒，又被一雙大手扣住腰間輕輕帶起，旋轉，移開。

眼前那張被我碰過的大門已腐化成灰，精致的鏤空雕花消失殆盡。屋內是死一樣的寂靜，塵土飛揚。

“妖界的人大概來過了”墨燁扶著我，細細打量裏面已經坍塌的一切，忽而又朝我道：“定是在尋什麽”。

從未踏足的山主房間，在我面前毀於一旦，還未來得及看清室內布局與擺設，就這樣化為煙塵，從心底湧出來的悲涼竟叫人無法用語言形容，總覺得心靈的寄托一下子崩塌了，所以我呆楞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閣主搖了搖我的胳膊“你覺得山主的房間裏有什麽可尋的東西嗎？”

“仙界之人，寶物甚多，你問我有何可尋之物，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閣主的回答在理，我卻怎麽也不能接受，接受山主的一切在我面前毀滅，好像很久以前，也有那般痛徹心扉的感覺，只是經歷的多了，也忘的差不多。

捂著胸口的悶痛，我終於明白自己的軟弱，因為軟弱，所以沒有資格去知道，因為軟弱處處找人依靠，何年何月我才能如展顏那般獨當一面，我開始覺得自己是那般沒用，沒用到連最後的記憶也保存不了。

大概看出我的悲痛，墨燁動了動嘴唇，但什麽話也沒說出來，倒是拉著我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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