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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Ch.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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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鼻尖一酸, 偏回目光低下頭,視線飄忽了一陣,落到手裏的水上。

農夫山泉礦泉水,紅色的瓶蓋、紅色的塑封, 和出國前買到的沒什麽兩樣, 定價也依舊是2塊。

盯了很久,江逾白把這瓶礦泉水擰開, 又喝了一口。

“今天天氣好, 不如去顧村公園看櫻花?”聞溯回到先前那個話題上。

江逾白在硬撐著倒時差,偶爾清醒一陣, 多數時候困得生無可戀, 對出去玩這件事沒有任何想法。

他一下一下把瓶蓋擰回去,說:“你再說一句話, 我就把你埋到櫻花樹下。”

聞溯無聲笑了笑。

手機在這時一震。聞溯解鎖一看, 皺了皺眉, 看向江逾白的神情帶上歉意:“我得處理點事情。”

江逾白哦了聲,準備說句“那我回去了”或者“再見”, 卻見聞溯先一步開門下車,繞到後座,把放在那的電腦包拎了回來。

他和江逾白一樣用的MacBook Pro, 連顏色都相同。江逾白看見他調整了一下座位,便打開電腦敲起鍵盤。

“你不如去找個咖啡館。”江逾白忍不住說。

聞溯:“不如去你家, 更近。”

江逾白懶得搭理他。

江逾白的目光往聞溯屏幕上瞥了一眼就收回。

他並非對聞溯現在做什麽工作不好奇,只是一看到字就頭暈,更何況聞溯打開的界面上全是代碼。

這家夥大學專業選的編程嗎?江逾白心想著, 不由自主瞄了眼聞溯頭發。

聞溯敲擊鍵盤的聲音清脆富有韻律,窗外人聲車聲往來不停, 加在一起,像是一段循環播放的白噪音。江逾白一不留神沒控制住,眼一閉就睡了過去。

咚。

礦泉水砸到車墊上。

鍵盤聲一頓,聞溯偏頭。

江逾白腦袋歪向他這一側,微風從半開的車窗外吹來,輕撩起他額發,長長的眼睫垂落下來,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陰影。

時間帶走了他年少時的稚嫩,將五官打磨得深刻,當初的漂亮小孩已經長成俊美的青年,但睡顏依然如從前那般乖巧恬適。

聞溯手指輕劃過他眼底熬出的那片烏青,克制住傾身做點什麽的沖動,通過主控幫他把椅背傾角調到最大,升上車窗,打開暖氣。

江逾白第一次醒來是在幾十分鐘後,清醒的程度並不高,半睜開眼往主駕駛一看,卻發現那座位上沒人。

再往後座一看,還是沒人。

不過鑰匙還在方向盤底下插著,車沒熄火。

江逾白說不出這一刻自己是什麽心情,咕噥了一句也不怕他直接把車開著跑了,又閉上眼。

他整個人綿得很,比先前強撐著不睡那會兒還困,飛快沈回了夢鄉。

第二次醒來時,街道馬路落滿夕暉,遠方天際層雲流火,像是一場熾盛的燃燒。

江逾白眼睛虛虛睜開一條縫,然後逐漸完全睜開,不太舒服地動了動頸椎。

“醒了?晚上想……”聞溯極其自然地把手伸過去。他已經處理完了工作,此時什麽都沒做,只是單純陪著江逾白,或者說看著江逾白。

江逾白眼眶難以控制地酸軟發澀,但一見聞溯做這樣的動作,就知道這人是想撓他下巴,不客氣地拍出一掌,把他的手打掉,說:“晚飯已經和人約了。”

聞溯的話戛然止住,不太相信地擡了下眉稍:“帶我一起?”

“不帶。”江逾白拒絕得果斷。

“但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也在家餐廳吃飯的吧?”

江逾白沒理,把座椅靠背升回去,從外套口袋裏掏出手機。

約他吃飯的朋友在一個小時前給他發了幾家餐廳的頁面,問他想吃哪家。他趕緊回了個“抱歉”,開始挑選。

“在哪兒吃?”聞溯也問起相同的問題。

江逾白:“我覺得以這個時間點的路況而言,坐地鐵過去更快。”他沒忘記祖國大都市的傍晚,路面交通會是一道多麽盛大的風景。

而聞溯一聽他這麽說,點了下頭:“也是,那走吧。”

聞溯熄火、拔鑰匙、拿手機、開車門,動作一氣呵成。

江逾白麻木地擡起臉:“你不要這麽理直氣壯好嗎。”

聞溯一笑:“那我們開車過去。”

朋友發來的幾家餐廳都在南京路步行街,於是江逾白報了這個地名給聞溯,但沒有說具體的餐廳名。

一路導航過去。

路上雖然擁堵,但花的時間不算久。江逾白下車前很有禮貌地和聞溯說了聲謝謝。爾後他進商場,聞溯去停車。

他挑的是家西餐廳。

雖然已經從加拿大回國,而祖國河山遍地美食,但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西南人,他對江浙滬這片區域的食物終究提不起太大的期待,西餐反倒成了不會踩大雷的選擇。

朋友在微信上說已經訂好了位置。江逾白和服務生報了桌號,被領過去,卻發現坐在位置上的不是約他的那個人。

是路岐雲。

路岐雲的長相和氣質是斯文優雅那一掛,眉眼溫和不露鋒芒。他和江逾白同屆,但比江逾白提早一年畢業,無論家世還是能力,都非常優秀。

他訂了臨窗的座位,被夕陽染成玫瑰色的天空就在身後,向下一望便能將次第亮起燈火的步行街收進視線。

“抱歉,如果我直接約你,你肯定不會答應,所以找了老吳幫忙,你別怪他。”路岐雲起身,繞到對面,為江逾白拉開座椅。

“看出來了。”江逾白臉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如果十幾歲的江逾白,這種情況他從來是甩臉就走,並且還要把那個中間人罵一頓。但現在他二十多歲,雖然不能算懂了為人處事的圓滑,但也知道什麽叫做給他人體面也是讓自己體面。

他坐進椅中,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菜單。

“給你帶的花。”路岐雲拿起身側座位上那一大束花,給江逾白遞過去。

這是一束香檳色玫瑰,被燈光和夕陽渲染得分外瑰麗。他的用詞也很柔和,是“帶”,而非“送”。

江逾白合上菜單,對一旁的服務生點了道牛排。

“好吧,花不願意收,那別的禮物總是可以的吧?”

路岐雲讀懂江逾白的拒絕,並未露出失望,溫和笑笑,把花放回去,然後將另一個小巧的東西遞到江逾白面前,“一張書簽,恭喜畢業。”

江逾白垂下眼。

路岐雲很少讓江逾白反感,縱使他的追求一向明目張膽。

他和江逾白在同一個學院,對江逾白照顧有加,但送禮物時從不會裹挾情誼迫使江逾白收下,或者帶上祈求的情緒,一旦江逾白流露出不喜,他便會自己收回去。

江逾白偶爾會接受一些,比如這種便宜的、沒什麽象征意義的東西。

“謝謝。”江逾白把書簽拿到自己這邊放下。

對面人眼底笑意更濃。

“你還沒點餐。”江逾白提醒了一句。

而這話音一落,他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頭頂傳來低沈的嗓音:“松鼠。”

江逾白擡頭。

來人是聞溯。

絢爛的夕暉將聞溯五官輪廓勾勒得深邃,琥珀色的眼睛裏有細碎光芒在浮動。這個慣來冷著臉的人此刻表情算不上冷淡,但眼裏的情緒分明是不約。

而他的意思也很明確,他要在這裏坐下,他要和江逾白一起吃飯。

江逾白和聞溯對視片刻,往內讓出位置。

和路岐雲對做座的人變成聞溯。

聞溯拿起江逾白那份菜單,要了和他一樣的主食,加了一瓶酒,然後合上、遞還給服務生,看向路岐雲:“你好。”

“你好。”路岐雲也點完餐,不緊不慢回道。

餐桌上的氛圍變得詭異。

江逾白已經不是會主動挑起話題的性格,何況身旁兩個人一個是前男友,一個是追求者。他吃了點餐前面包,偏頭看向窗外。

他和聞溯的兩份牛排先上來,同樣的醬汁和熟度,只在例湯上有所不同。

聞溯迅速切好自己那份,推向江逾白。

他的姿態太過熟稔太過自然,和從前的場景完全重合,江逾白下意識便做了交換,吃下第一口,才想起已經隔了七年,這樣並不妥。

江逾白動作頓了一下,聞溯敏銳地察覺,問:“不合口味?”

如果仔細聽會發現這話其實藏著別的情緒。一旦江逾白回個“嗯”,或者“是”,他會立刻帶人走。

可惜江逾白的回答是“沒有”。

玫瑰色的雲層在夜色的侵蝕下逐漸變成深紫,等到最後一縷天光被吞沒,天空徹底化作一片深墨。

亮起燈的東方明珠襯得夜幕裏的月亮黯然失色。江逾白一邊吃一邊瞄兩眼,心想著上海的夜景不也就是個光汙染,哪有吹的那麽好看,突然聽見聞溯手機響了。

他餘光瞄過去,看見聞溯掏出手機後輕輕皺起眉,一副想拒接但又拒絕不掉的樣子。

“接吧。”江逾白說。

聞溯按下接聽。

是工作上的電話。江逾白離得近,聽出對面的人講的是英語,像打機·關·槍一樣說得又快又急。

聞溯回得從容流利。

江逾白聽懂了個框架,但框架裏的內容沒聽懂,都是些專業名詞。

聽著聽著,他腦袋被揉了一下。聞溯說回中文:“你接著吃,我離開一會兒。”

餐廳裏音樂舒緩輕柔。

聞溯走後,也帶走了三人之間的沈寂。

江逾白讓人開了他點的那瓶酒。潺潺的倒酒聲和叮咚叮咚加冰塊的聲音中,路岐雲斟酌著用詞問:“他是你……現在的戀人?”

“前任。”江逾白回道。

路岐雲難以察覺地松了一口氣,幫江逾白把空碟放到一旁,換了話題:“你看起來不太有精神,是時差還沒倒過來?”

“嗯。”

“那最近就不約你出來了,好好休息。”路岐雲點頭,把酒杯遞向江逾白,讓他幫自己也倒上,“決定好入職哪家公司了嗎?”

“還在談。”江逾白言簡意賅。

一直到江逾白和路岐雲吃完餐後甜點,聞溯都還沒回來。江逾白看了眼時間,距離聞溯離開已經超過20分鐘。

“你要等他嗎?”路岐雲問。

江逾白搖頭:“不等。”

“那就走吧。”

又過10分鐘,聞溯從外面回到餐廳。

跳躍在空氣裏的鋼琴聲依舊,不過早已不是他在時彈的那首,走到那張臨窗的桌前,他那份餐食還在,並且還多了一道甜品,但江逾白和另一個人已經走了。

聞溯沒吃這些東西,按亮手機打開微信,點進置頂的那個頭像,但過了會兒又把屏幕按滅,直接走了出去。

商場某個區域有一個高五層樓的巨大海缸,深藍水體裏各類海魚擺尾游弋,洞窟和海草共生,沈船傾瀉出寶石和金幣。

江逾白打發走了路岐雲,獨自站在那艘“沈船”前,手扶著欄桿,默然仰望。

聞溯大步過去,站在江逾白身側,卻沒有開口。他靜靜看著江逾白,看得江逾白不耐煩掃來一眼,哼笑了一聲,問:“很喜歡這個?”

“還行。”江逾白聲音帶著微微的酒意,調子懶且散,眼角被酒精熏得有些紅,眸光流轉時,宛如翕動的蝶翼。

“那個人是誰?”聞溯又問。

“大學同學。”

“和對我的介紹一樣。”聞溯沈默片刻,轉身靠到欄桿上,不瞬目地註視著江逾白,“所以你和他的關系,也是和我的一樣?”

當然不是。

江逾白只在心裏回答,目光追著海缸裏的一尾魚,上下飄忽游移。

聞溯依舊看著他,指尖向著他的指尖試探,得來僅是輕微一縮的反應,便將手指擠進他指縫,強硬地扣住。

但聞溯的聲音是低柔的:“松鼠,你不要喜歡別人,好嗎?”

江逾白又是沈默。

或許是那瓶波特酒讓他上頭,或許是因為心臟又酸又軟又癢又痛,過了許久,江逾白垂下眼,說了句實話:“沒有喜歡別人。”

嗓音很輕,悶悶的,仿佛一把許多年不曾取出過的琴,發出了微弱的第一聲。

“那就是依然喜歡我了。”聞溯笑起來。

這一剎那,江逾白像是被戳中心事的小孩,倉皇偏頭,要避開聞溯的視線。但聞溯不許,捏住他下頜迫使他回頭。

“乖,別躲,看著我。”聞溯輕笑裏帶著不易察覺的嘆,“你酒量是真的比以前好了。可明明是我點的酒,我卻一口沒喝著。”

“我都沒問你,沒事點度數那麽高的波特酒幹什麽。”江逾白往上撩了下眼皮,但眸光觸及到聞溯眼眸就收回。

聞溯向前探身,親昵地用鼻尖蹭著江逾白的鼻尖:“誰讓我的松鼠不肯跟我回家,只好試試看能不能把他灌醉帶走。”

“……”

“醉了嗎?”聞溯又是一聲輕笑,手指劃開他溫涼的嘴唇,繼而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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