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外等了一會兒, 歲晚就又走了出來，示意孫鐸進門。

沒有人造燈光的房間裏有些昏暗, 這個偌大的書房裏彌漫著墨香，整整齊齊排放著好幾排書架，書架上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還有好些放不下的，就堆在書架的最頂上, 甚至摞在地上。

獨未還坐在靠窗的案牘前，敞開的窗戶照射出一片陽光, 在那一小片光明中，甚至能夠看清獨未還花白的頭發和眼角的皺紋。

“你就是南遷客的弟子？”獨未還掩住嘴輕輕咳嗽一聲, 聲音嘶啞, 他年齡約莫五十餘歲，卻還是顯得很年輕，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美。

“是。”獨未還的眼光太過犀利, 好像能夠看穿人心似的，孫鐸毫不在意，任他打量。

“你不像是南遷客教出來的徒弟。”獨未還端起案牘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潤潤幹燥的嘴唇, 繼續說道, “我看你這體型樣貌, 倒像個平平無奇的農夫。”

孫鐸所附身的原主，原本就只是一個農夫，樣貌粗陋, 體型也算不上太過高大，甚至有些佝僂，手上滿是常年勞作的老繭和皸裂，哪怕孫鐸附身其中，腰背挺直，再怎麽看，也不像是世外高人的徒弟。

歲晚輕易就信了，獨未還卻不是什麽天真的小孩子。

“師傅經常和我提起過你，他說他很後悔左右一次與你見面的時候，是與你發生爭吵，一直想和你道歉。”孫鐸早有對策，從原文中挑出一段劇情，說道。

獨未還一楞，這件事只有他和南遷客知道，多年來他從未和任何人提起過，而南遷客也並不是會四處張揚的人，能知道這件事的，只會是南遷客極為親密的人。

這個時候，獨未還才是真的信了孫鐸的身份，他擡了擡手，一直在旁邊站著的歲晚立刻將角落裏的熏香滅掉，同時換上另外一根熏香。

空氣裏濃重的墨香味，慢慢轉變為清淡的龍涎香味。

‘剛才他們點燃的是玉墨熏，裏面含有墨熏草，吸入後能夠讓人昏昏沈沈，全身無力，吸入後如果碰到藍翎花會讓人立刻昏迷，吸入劑量過大則會當場死亡。’系統突然說道，‘現在點燃的香薰裏含有清神的獰獾麝香，可以解墨熏草的效用。’

孫鐸也並不覺得奇怪，他們心懷警惕是正常的。既然獨未還沒有提，他自然也假裝沒有發現他的試探，面不改色。

“南遷客最近怎麽樣了？”獨未還嘆口氣，想到少年時的摯友，心裏也忍不住又酸又軟，“我們二人分別幾十載，就為了慪那一口氣，不知道他如今氣消沒？”

孫鐸哪裏知道南遷客的境況，獨未還好歹是數得上名號的配角，而南遷客卻是個只存在於回憶殺裏，連龍頭都算不上。

細致的又看了劇情一邊遍，總算抓住了幾個南遷客的經歷。

“師傅一心立志救國救民，年少的時候入了軍營，單槍匹馬打敗了很多國家的高手，在軍營裏可以說得上是名氣大漲。”

“幾年後他升職成為了一名前鋒，身先士卒，率領士兵們打了好幾場勝仗，邊關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近幾年他成了將軍，養尊處優胖了不少，雖然不再親自出征，但是仍舊訓練士兵，所訓練出來的士兵無一不是他當年那般神勇。”

這些事情獨未還或多或少都聽過，他早知道這個脾氣火爆的摯友當了將軍，但是聽孫鐸一說，還是有些唏噓。

“最近……”孫鐸頓了頓，繼續說道，“由於有人覬覦兵權，小人作祟，要讓他提前頤養天年，他不從後被關押了起來。他手下的士兵們都氣急敗壞，想要救出他，反而被一網打盡。”

說完後，孫鐸想到自己的身份，補充了一句：“我好不容易逃出來，他讓我來投奔於你，說你智多近妖，肯定有辦法保住我。”

最後還不輕不重的拍了一個馬屁。

獨未還一楞，連忙坐直了身體，追問：“那你師傅現在？！”

“我也不知。”孫鐸裝模作樣的嘆口氣，“我走的匆忙，只知道他現在已經被抓了起來，他的兵權也被盡數收繳，交給了受帝王寵愛的文官。”

“我早說過，我早說過……”獨未還重重倒在椅背上，神情苦澀的喃喃自語著，一時間竟然好像好像忘記了一旁的孫鐸和歲晚兩人，“我早說過，君心難測，他卻非要一心入伍……”

南遷客與獨未還兩人，都是有要救國救民志願的大報覆之人，但兩人看法不一樣，獨未還心知目前在位的幾個皇帝，每一個是能一統天下的大能之輩，選擇了隱居山野；而南遷客，卻選擇了一個相對而言仁慈的皇帝，投奔於他。

獨未還曾經警告過他，人心叵測，更何況是君心。戰功赫赫固然好，但要是功高震主，那麽最後結局必然不得善終。南遷客卻認為自己忠心耿耿，一心為國為民，不會有絲毫異心，不會讓皇帝猜忌。

為了這件事，兩個人不歡而散。

如今，兩個人都錯了。南遷客功高，卻沒有震主，只是被小人覬覦而已。而當年被南遷客看好的那個仁君，幾十年後，變成了一個碌碌無為的庸君，聽信小人，殘害忠良。

“師傅……”歲晚連忙上前握住獨未還的手，“師傅別生氣，氣大傷身。”

被小徒兒握住手安慰 ，獨未還從思緒裏回過神，露出一個苦笑：“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哀其不幸罷了。”

整整三十餘載，當年心高氣傲的年輕人被世事磋磨，如果被水流打磨過的玉石，通透圓滑，但不變的，是那堅硬而初衷不改的內在。

南遷客已經玉石俱焚，而自己卻龜縮不出，在這個小山村裏逃避度日。獨未還想起年少時發下的豪言壯志，心頭就是一顫，蹉跎了三十餘年，他難道還要再無動於衷嗎？

“歲晚，天下將亂，大國師也該出山了。”獨未還重重嘆口氣，一瞬間衰老了無數，“前些日子我也夜觀星象，結束這個亂世的契機在你身上，就由你代替我，去拯救萬民於水火，造福後世吧。”

孫鐸站在一旁聽著，這時候歲晚下山的話，可比原文中提前了不少。

“師傅！”歲晚一驚，眼睛瞪得大大的，如同受驚了的倉鼠，“我？我還學藝未精……”

“別擔心，你向來機敏聰慧，比世上大部分男兒都好得太多，”獨未還揮手打斷歲晚的話，“你的學識和智慧不輸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唯一欠缺的，不過是一些閱歷而已。但我相信，你的本質也是一個上好的玉石，再多打磨，也不過是讓你更加出彩。”

歲晚咬著唇，鼻尖一酸，又是開心又是難過。多年來獨未還對她要求嚴格極了，從未如此光明正大的讚譽過她，乍一聽她才知道，師傅竟然如此高看自己。難過的是，一旦出山，短時間內肯定是沒辦法再回來，她舍不得。

‘劇情線提前了，這算不算改變劇情了？’師徒兩人還在那依依不舍，孫鐸已經開始考慮起其他問題了。

‘算。但是劇情改變幅度太小，不影響整體劇情，任務完成度極小。’系統回答。

這個世界該怎麽改變？孫鐸沈思起來，從哪個方面入手？

‘這個世界的最後結局是男女主角一統天下，我們可以從這方面入手。’系統又說道。

孫鐸一驚，他沒有刻意與系統說話，但系統卻針對自己的疑問給出了答案。

‘由於你對我的信任度增加，心底對我不設防，我能夠感知到你一部分的思維。’系統又解釋，‘但是請你放心，只有無關緊要的一部分而已。’

‘我什麽時候對你不設防了？’孫鐸自己都很納悶，他以為這個心理防線，就像是一臺電腦，必須輸入密碼才能開機，沒想到竟然是無密碼的。

感知到孫鐸心裏的疑惑，系統又解釋道：‘這與你的潛意識有關，是很難進行有意識的自我控制。就比如說，你討厭一個人，潛意識裏卻知道這個人不會害你，你就不會對他有心理防備。’

‘我很高興，你能夠信任我。’系統的聲音在孫鐸心裏響起，‘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這話太過黏糊，但系統卻說得一本正經，沒有任何的不自在。孫鐸還從沒被人這麽哄過——沒錯，是哄。

他一個大男人哪裏需要這麽甜膩？別說別人，他自己都覺得說過太過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孫鐸抿住翹起的嘴角：‘這些話我知道就行了，說出來你不嫌惡心？’

‘我沒有惡心這種情緒。’系統聲音冷淡，孫鐸卻奇異的從這平淡無波的語氣裏聽出了一些些笑意，雖然很可能是他的錯覺。

他卻不知道，系統已經開始偷偷在腹誹自己的宿主了。

口是心非！明明心情愉悅了好幾個指數點，很明顯就是喜歡聽這話，嘴巴上卻死不承認。這種情況按照人類的說法，是什麽？

系統在資料庫裏搜索了半天，才找到答案：傲嬌！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孫鐸：肉麻，惡心，以後別說了

以後的孫鐸：來，不要停，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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