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鐸罕見的有耐心陪著安吉玩了一會兒, 把小安吉哄得眉開眼笑，最後玩兒累了, 直接倒在地上睡死過去。

孫鐸將他抱到床上，替他脫去外衣和鞋襪，塞進被子裏。

系統完全按照孫鐸的吩咐, 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孫鐸安置好安吉，看著安吉紅潤的臉蛋, 神色莫測。

良久，他長長舒出一口氣, 沈默的走到門外，掏出一支煙點燃。

‘你能看到我的記憶？’煙霧繚繞中, 孫鐸的神色暗淡。

‘不能。你的心理防禦比絕大部分人都更強大, 沒有你的允許，我無法查看你的記憶。’聽到孫鐸問自己，系統答道。

孫鐸又不說話了, 他沈默著將一支煙抽完，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尖碾滅，又點燃一支煙。或許是因為才剛剛恢覆記憶, 也或許是因為這個孩子, 他不受控制的心情低迷, 心裏沈甸甸的。

系統不知道孫鐸具體是為什麽難過, 但他能去清晰的感受到孫鐸的憋悶，像是套著塑料袋在呼吸，五臟肺腑裏快要溢出來的壓抑。

這個時候普通人會怎麽辦？系統揣摩著, 嘗試安慰自己的宿主：‘你怎麽了？’

孫鐸沒有搭話，悶頭抽煙，如同一個人形煙囪。就在系統以為孫鐸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卻開口了。

‘我是孤兒，被爺爺撿到。’第一次和人談起自己的過去，這些事情就連那些黑|社|會中的人都不知道，孫鐸閉上眼睛，靠在墻壁上，‘爺爺住在垃圾場，靠撿垃圾為生，他也是在垃圾場裏撿到我的。’

系統沒有開口，他知道現在的孫鐸只是單純想要傾述。

‘他把我當親孫子來養，任何東西都盡自己所能給我最好的。只是我實在是不聰明，比同齡人更晚的學會說話和走路。’

‘他還專門去請教了一個大學生，幫我取了一個名字，那個大學生取的是孫鋒，然後寫在紙條上讓他去上戶口，只是他大字不識一個，照著畫名字，也少畫了一筆，孫鋒就變成了孫鐸。’

孫鐸沒有組織語言，想到哪說到哪，前言不搭後語：‘他一輩子都沒讀過書，知道沒文化的苦，所以我一到上學年齡，他就立刻讓我去上學了。我們吃飯都成困難，他還從牙縫裏給我擠出學費。每天他都在花更多時間在垃圾場裏翻翻撿撿，就連我的小書包，都是他從垃圾場裏撿來的。’

‘他把小書包洗的幹幹凈凈，把我也洗的幹幹凈凈，他自己也把自己洗的幹幹凈凈，就像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送到學校裏。’

‘可是我笨，反應永遠比同齡人遲鈍，我們自己聞不到，但是別人能聞到我身上的臭味，就連他自以為撿的別人不要的小書包，也是我們班上一個女同學的姐姐的。’

說到這裏，孫鐸指尖一痛，他睜開眼睛，看到指尖被不小心燎出一片紅色，心裏也一痛。

‘後來呢？’系統輕聲的問道，孫鐸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語氣太過平靜，可是他莫名的感覺到那種平靜下的洶湧，他不知道按照人類的感情怎麽劃分，可是他知道，按照常理來說，孫鐸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幸福。

‘後來，那個同學說我偷東西，我被孤立了。’孫鐸輕輕一笑，用狀似輕松的語氣說道，‘就像安吉，因為異於常人，所以可以理所當然的被欺負，並且不用擔心被報覆。’

‘……你爺爺不知道嗎？’系統沈默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沒告訴過他。’孫鐸扔下煙頭，又用腳尖碾滅，‘後來他死了，當時我……六歲還是七歲？忘了，不記得了。’

六七歲的孩子，唯一的監護人不在了，該怎麽生存？系統都不用搜索，都知道孫鐸接下來會去哪。

但是系統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下文，孫鐸怔怔發呆半晌，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直到孫鐸冷靜下來，那突如其來的傷懷慢慢褪去，他才瞇著眼睛，露出一個冷笑。

孫鐸從來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也不是會沈湎於過去的悲傷無法自拔的人，今天卻突然的回憶過去，不可自抑的心情沈重。

除了從安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更大可能是心理出現了裂縫。

孫鐸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回顧過去，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過去沒什麽好回味的，更多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他特備掛礙的人事。

他就像是一個沒有線的風箏，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歸途在哪。迷惘的活在世上，只是單純的為活著而活著，不怕死亡，甚至對死亡表示熱烈歡迎。

所以他才能夠在道上混出一個樣來，這個世界上，誰不怕不要命的亡命徒？連自己都不在意，還有什麽能夠威脅到他？

‘我上上個世界的心魔，是怎麽回事？’既然發現了問題，就要想辦法解決問題，孫鐸拍了拍手，他討厭麻煩，卻總是有麻煩上門。

‘心魔？’系統以為孫鐸已經度過了心魔，沒想到竟然心魔只是潛伏起來，‘按照你那個世界的說法，心魔是你的心理疾病，必須找到疾病的形成原因，然後對癥下藥。這是最快速、也是最根本的解決方法。’

‘所以？’孫鐸挑了挑眉。

‘你的心魔既然是你的過去，你就要面對自己的過去。’系統繼續說道，‘只有當你能夠正視自己所恐懼的東西時，才算是真正的破了心魔。’

‘我的過去普普通通，沒什麽好回憶的，我不認為我的心魔回憶。’孫鐸反駁，他面上冷淡而篤定，不容置疑，他心裏也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麽恐懼。

‘你的過去算普普通通？’系統有些不懂了，他可能不懂普普通通的定義了。

‘比我不幸的更大有人在，我有什麽好不滿足的。’孫鐸這話說得真心實意，他的童年看起來淒慘，可是大千世界，比他更淒慘的也大有人在。

系統一時間也陷入沈默，孫鐸的這個邏輯，看起來沒什麽問題，細細一想，問題大了去了。一個人，並不會因為有人比自己更悲慘，而輕易解開自己的心結。

二人相顧無言，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太過安靜的宮殿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和別人說自己的事情，實在是太尷尬了。孫鐸一邊想著怎麽壓制心魔，一邊想著怎麽能把系統殺人滅口，可是系統嚴格上算起來——不，不論從哪個方面算起來，系統都是他的人，他還沒有弄死自己人的興趣。

是殺人滅口，還是假裝無事發生過，這是一個問題。

正在沈默的時候，一個腳步聲慢慢走進，孫鐸第一時間站直了，警惕的看著門口，也不再糾結於系統，下意識的握住侍衛的武器。

“小王子怎麽樣了？”是鮫人王，鮫人王是個看起來白發蒼蒼的老人，臉上卻沒什麽皺紋，只能依稀看出歲月的痕跡。

“才睡下。”按照原主的記憶，孫鐸微微彎腰致意，回答道。

鮫人王得到答案，也不再看孫鐸，直接走到安吉的房間裏，踮起腳尖跨過地上的一堆玩具，歷經阻隔才走到安吉的床邊。

他含笑看著小王子的睡顏，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滿臉都是快要溢出來的慈愛。看了一會兒，他替小王子掖好被子，又墊著腳尖走出來。

“他今天怎麽樣了？”轉身關好房門，鮫人王生怕喚醒安吉一樣，輕聲的與孫鐸交談，“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今天挺聽話的。”事實上，如果鮫人王不說，孫鐸已經忘了給小孩兒餵吃的，他嘴角一抽，模棱兩可的說道。

鮫人王果然被誤導了，滿意的笑著點頭：“不錯不錯，他比才撿到的時候氣色好了很多。才撿到的時候簡直就是個骨頭架子，現在好歹有些肉了，你好好照顧他，盡可能餵胖一些。”

“是。”孫鐸低著頭應道。

鮫人王又巴巴的拉著孫鐸的手，喋喋不休如同一個老婦人，交代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他一離開，孫鐸就黑著臉準備去廚房找些吃的，投餵小王子。

這個宮殿是人類的遺址，格外的寬闊而龐大，孫鐸轉悠了半天，都沒有轉悠完，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一些吃的，也不想再多逛，端著盤子就要回小王子的房間。

從清清冷冷的廚房走出來，越往外走，氣氛越是凝重，來來往往穿著甲胄的侍衛在巡邏，還有些身上濕噠噠的人急匆匆的奔走著，一看就是才從防護罩外走進來。

孫鐸瞇著眼睛想了一會了，腳下加快腳步，急急忙忙的向小王子的房間趕過去。

不出意外，這就是原文的開頭所說的那場刺殺了。孫鐸雖然沒有多喜歡安吉，可是也不想安吉的人生從此一片黑暗。

可是當他加快腳步回到宮殿，卻看到宮殿外已經圍了一圈人了。

孫鐸心裏咯噔一下，面無表情的端著吃食擠過重重的護衛，那些護衛本來還想攔住他，看他一副宮殿內護衛的打扮，也都任由他擠進去了。

“……你叫什麽名字？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一個溫柔的像是滴出水來的聲音輕言細語，像是在逗弄著小孩子。

不對，根本就是在逗弄小孩子。孫鐸上去將瑟瑟發抖的小王子攬到身後，目光如劍：“你是誰？”

那人微微有些驚愕，轉瞬就收斂，目光若無其事的掃視過孫鐸，放在安吉的身上：“我叫沙文，是一名將軍，你可能聽說過我的名字……”

安吉根本沒有註意到沙文的示好，抱著孫鐸的腰，委委屈屈的開始抽噎起來，沙文沒想到這個如古玉人兒的孩子說哭就哭，眼淚成串的落下來，小巧的鼻子紅紅的，說不出的可愛。

沙文呼吸一窒，既覺得心疼又希望他能哭的更好看。

別人不覺的，孫鐸知道沙文的心思，只覺得這個眼神惡心至極，冷哼一聲，抱著安吉回到屋子裏，反鎖好房間就有一搭沒一搭的安撫安吉。

鮫人王到底什麽時候來？再可愛的小孩子哭起來都實在是不討人喜歡——至少不討孫鐸的喜歡，忍著惡心給安吉擦著眼淚的孫鐸皺了皺眉。

在擠進人群的時候，他已經讓人通知了鮫人王，他怎麽這麽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考了兩科，雖然是考查課，也覺得頭都快炸了……嚶嚶嚶開卷考試然而連答案都翻不到的痛苦你們懂嗎_(:з」∠)_

明天還有一科，祝我好運/(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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