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弈秋的聲音方一落下，那邊的唐古就發出了一聲驚呼。

與此同時，只聽啪嘰一聲，被他抓在手裏的一只琺瑯瓶子上裝飾著的花朵就掉在了地上，瞬間碎成了好幾瓣，紅艷艷的顏色看起來格外刺目。

梁弈秋微微一怔，唐古的道歉聲就傳了過來：“對不起伯伯，我沒想到這瓶子這麽脆弱，只是輕輕碰了下就變成這樣了，你還是趕緊拿回去吧，我可不敢再碰了……”

一邊說著，一遍趕緊把剩下的玩意兒都堆回了盒子裏，嫌棄不已地朝梁弈秋推了推。

梁弈秋本以為唐古畢竟是個小娃娃，總歸要比顧二娘好對付的，那曾想唐古給他來了這麽一出，他不僅沒拍馬屁成功，反倒還被唐古給嫌棄了，失算失算。

而顧二娘在一旁看著可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唐古這小子可與一般人家的小娃娃不一樣……他是蜀中唐門的小少爺，什麽世面沒見過，金銀在他面前都如同糞土，更別說這些徒有其表的小玩意兒了，反倒是雲瓏先前送來的那些人參鹿茸什麽的更合他心意。

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還想要些蜈蚣毒蛇毒蜘蛛勒！

顧二娘樂不可支，又見唐古乘著梁弈秋收拾東西的時候，頗為得意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便知唐古這是故意的，為的是報覆梁弈秋先前在他面前說顧二娘的壞話一事。

這小子啊，年紀雖小，但心眼可多著呢。

顧二娘也願意慣著他，順勢就朝梁弈秋笑了笑，請梁弈秋出門左轉別再回來了。

被一個小娃娃拂了面子，梁弈秋心裏自然不痛快，但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故而也只是抿了抿唇，便整理好了心緒，朝唐古說道：“小古既然不喜歡這些東西，壞了就壞了，不礙事，並不是什麽值錢玩意，你別往心裏去，我哪裏還有些別的……”

然而不等梁弈秋再表示表示大方，唐古就撇了撇嘴，毫不掩飾音量地嘀咕道：“我也覺得這些不是什麽值錢玩意，不然哪會這麽脆弱，梁伯伯你可別是被什麽人給坑了，就連我們平安街街角賣碗的李大爺家的瓷器都比這結實勒！”

梁弈秋：“……”

這琺瑯瓷瓶造型極為可愛靈動，是他特意從高盧買來，本打算送給京城首富錢老爺家的三公子做生辰禮物的……

默默嘆一口氣，梁弈秋把不愉快給憋回了心底，察覺笑容已經有些僵硬了，他趕緊再調整了一下。

再道：“小古說的對，那我就先多謝小古了，改天有機會的話一定請你帶我認識認識那位李大爺。”

“好說好說！”唐古眉眼飛揚，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顧二娘在一旁聽著，著實哭笑不得。

只不過，看唐古這樣欺負梁弈秋雖然解氣，但她可沒忘了梁弈秋也是個有心機的人，她可不想和梁弈秋沾上太多關系，故而見好就收，三兩下哄住了唐古，主動提出送梁弈秋出門。

梁弈秋道了聲謝，便又捧著那箱子小玩意兒朝門口走了去。

走到門外之後，他轉頭面向顧二娘，再一次朝顧二娘道了聲感謝：“顧姑娘能不計前嫌，實在是教在下感動不已，難怪侯爺會對姑娘另眼相看，在下也總算多多少少能明白侯爺的心情了。”

他這樣說道。

可這話卻差點又把顧二娘給惡心到了，只覺得他這個人要說多虛偽就有多虛偽，整個人徹徹底底的就沒有一處是真實的。

偏偏梁弈秋的神情卻又是再誠懇不過，雙眸直視著她，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

顧二娘心底騰起一股無名的焦躁。

她向來是沒耐心應付這種偽君子的，可梁弈秋卻三番五次往她面前湊，這實在是太挑戰她的忍耐底線了，這樣想來，倒不如還是面對梁弦的好，至少梁弦向來有什麽就說什麽，夠爽快夠利索。

這麽想著，她就忍不住長嘆了口氣，語氣間無譏諷，反倒有幾分無奈：“弈秋少爺這樣活著不累麽，曲意逢迎，見風使舵，甚至於還要來討好我這種被你討厭的人？”

她這話說得夠直接，梁弈秋的笑容明顯地僵了一僵。

不過片刻後他馬上就恢覆了笑意，矢口否認：“顧姑娘想多了，沒有的事……”

顧二娘也笑：“無妨，弈秋少爺的生活方式我無權幹涉，也不想了解，就這樣吧，明日下了船之後，我與你應該也不會有別的交集了。”

這話一出，倒是楞是把梁弈秋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堵了回去。

他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繼續堅持。

視線對上顧二娘那雙明亮而冷淡的眼，他心裏其實也清楚，這個女人是個聰明的角色，自己的真實情緒早已被她摸透，自己是騙不了她的。

可那又何妨？

聰明如梁弦，肯定也早看出了他的打算，但梁弦不一直都沒挑破他麽。

思及此，梁弈秋嘴角的笑容倒是加深了幾分。

“人總歸都會有自己願意追求的生活方式，顧姑娘灑脫不羈，侯爺重情重義，而我不過只是想求個安生日子罷了。顧姑娘盡管放心，我不會對姑娘做什麽的，畢竟你我之間並無什麽利益牽扯不是，若是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能和姑娘交個朋友，日後也還望姑娘能多多照應。”他笑容和善。

顧二娘卻註意到了，他用了利益牽扯這個詞。

也就是說，日後如果有利益牽扯什麽的，他估計會毫不猶豫地對付她是麽？

這點倒也在顧二娘的預料之中，所以她並沒有太過驚訝。

但讓她感到驚訝的是，梁弈秋對梁弦的評價——重情重義？

傳聞梁弦親手除了他的二伯父一家子，不管他戰功多麽風光，這始終是他身上抹不去的汙點，梁弈秋卻說他重情重義？

顧二娘驚著了，有點難以理解。

梁弈秋卻沒有再接著說下去了，再次朝顧二娘點了點頭，他捧著那一箱子東西轉身朝拐角處走了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顧二娘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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