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弦掙紮著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了。

他額間布滿了細密的汗，臉色並不好看，夢靨帶來的餘韻讓他有點失神。

床榻邊有人遞上了一塊布巾，道：“將軍，擦擦汗吧。”

梁弦擡手接過，卻沒了動作，眼神放空。

過了半晌，他才終於抹了把臉，而後隨手將布巾丟向了一旁，起身下了床。

“將軍這是又做噩夢了？”梁墨雲問道。

梁弦應了一聲，無意深談，反問道：“卿夢的事情查的怎樣了？”

梁墨雲的神情有些凝重：“已經派人開始找了，可三小姐失蹤已經有段日子了，怕是得費點功夫……”

梁弦微微點頭，眼眸中有幽暗的光亮閃爍著，教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但看他緊握成拳的手，還是可以看出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平靜，正在竭力隱忍著怒氣。

思緒回到今早，卿夢的奶娘哭哭啼啼，神情憔悴地跑來禦史府找他，告訴他卿夢已經失蹤足足有半個月了。

可就在前些天，他還收到府裏來的信件，說府裏一切正常。

若非奶娘親口告訴他這些，不然他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經出了事，怕是還要被梁家那一幫子混人給糊弄著！

他如何能不氣？

失蹤多日，生死未蔔的可是他親妹妹，他在這世上所剩不多的親人！

“把前因後果都說給我聽。”梁弦冷聲命令道。

梁墨雲略有遲疑，念及梁弦今日情緒不穩定，生怕他再次失控，像午時那樣。

猶豫了片刻，梁墨雲到底還是如實說道：“兩個月前，邊疆戰事告急，將軍帶著我等在沙場浴血奮戰。老夫人和夫人心中甚是憂慮，便決定一起去大明寺吃齋念佛百日，為將軍祈福。只是三小姐她久居深閨，不喜歡出遠門，所以夫人思量之後還是決定將三小姐留在府內……”

本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梁府大院內雖沒幾個主子，但家丁丫鬟不少，又有奶娘幫襯，三小姐應該會被照顧得很好才是。

卻不想巧的是，老夫人和夫人前腳剛一走，後腳梁三爺一家就從融城來了京城，說是來看望老夫人的。

在聽說老夫人和夫人不在府中後，三爺一家便以等老夫人回來的名義，住進了梁府西邊的小院裏。

而另一邊，家也在京城的梁四爺聽說了這事之後，便將自己的大女兒也送來了梁府，以陪梁卿夢玩耍解悶的理由，住進了東邊的小院。

雖然這兩家和主家的關系並不怎麽好，乃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畢竟不曾撕破臉。管事和奶娘說到底都是下人，自然不敢將他們趕走，只能將他們當半個主子先伺候著了。

而據管事的描述，這兩個月府裏也沒發生過什麽大矛盾，真要說起來，平日裏冷冷清清的梁府倒是難得地熱鬧了一次，氣氛倒比往日要更融洽了。

可偏偏就在這看似融洽的表象之下，他梁弦的妹妹梁卿夢於半個月前失蹤了！

在梁卿夢失蹤之後，三爺和四爺兩家在商討過後，竟沒有在第一時間把消息告知梁弦，或者梁老夫人她們，而是選擇了隱瞞！

甚至，為了不讓奶娘和管事偷偷報信，他們竟然還將奶娘和管事關在了柴房內，軟禁了起來。

簡直欺人太甚！

好在梁府的下人雖然不敢反抗三爺和四爺的命令，但心裏到底是向著主家的，在偷聽到梁弦可能已經回京，並借住在章禦史府邸的消息之後，下人們便趕緊把這消息告訴給了奶娘和管事。

所以才有了今早，奶娘在下人們的掩護下，不顧一切地逃出梁府，來禦史府給梁弦報信一事。

梁墨雲把事情的始末都說了一遍之後，房間內便又陷入了沈寂之中，只是周圍的氣氛異常地森冷陰沈，教人不禁心生寒意。

梁墨雲沈吟道：“將軍，幫奶娘出逃的下人現在都已經放出來了，鐘管事的也無大礙。只是，三爺得知您已經知曉此事之後，便聲稱融城那邊有急事需要他回去處理，午時便啟程回融城了。”

居然逃了？！

梁弦氣極之下，嘴角反倒勾起了笑意。

“這麽多年了，我這三叔還真是一點沒變，有好處的事兒他比誰都來得快，可一旦出事了他卻又比誰都跑得快。”

梁墨雲不置可否。

他和梁弦雖是同祖宗，但血緣關系較為偏遠，雖然就輩分而言，梁弦的親戚自然也是他的親戚，但他接觸的並不多，不好做評價。

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梁三爺和梁四爺，對梁弦懷有的敵意，這麽多年來始終不曾消退過。

梁弦可不相信三爺一家進京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探望老夫人。他們怕是比誰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戰死沙場，老夫人駕鶴歸西，他們好就此吞並梁家龐大的家產。

四爺將他的女兒塞入梁府，想必也是這個心思。

只可惜事與願違，梁弦不僅沒有死在邊疆，反而還打了大勝仗，立下了赫赫戰功。

他們的盼不到梁弦死，怕是無比的遺憾吧，所以才對梁卿夢下了手。

“多派人出去找找，卿夢從小就沒怎麽出過門，在外頭不知會惹上什麽麻煩。”梁弦說道。

一個十七歲的姑娘家在外頭流浪，就算她身上帶著足夠生存的金銀珠寶，但人心難測，難保她不會遇到什麽麻煩。

更何況梁卿夢還是個啞巴，這就更教人擔心了！

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梁弦冷笑一聲，道：“十年前他們沒有鬥垮我，沒想到十年後的今天還敢動歪腦筋，既然如此就莫怪我不仁不義！你去查查這兩個月裏他們到底對卿夢做了什麽，我梁弦的妹妹可不是這麽好欺負的，他們做過的一切，我梁弦定當百倍千倍地還給他們！”

他語氣沈重，眸光幽暗，平日裏的斯文笑意全數斂起，餘下的只有攝人心魄的嗜血殺意，以及令人心驚膽顫的威壓。

恍若變了個人似的。

也是，不論是當年梁家內鬥時給他造成的傷痛，還是久經沙場生死搏鬥帶給他的震撼，都在迫使他變得更為強大更為心狠手辣，否則稍有不慎他便要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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