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無星無月，天地間只剩下無盡的黑暗。

倒是這僻靜的荒山野嶺間的某處洞穴中，依稀可見得篝火的光亮，在跳動閃爍著。

幹燥的柴禾劈啪作響，濺出了幾點火星子，落在了坐在不遠處的女娃兒的腳邊。

女娃兒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由於動作幅度過大，拖動了系在腳腕上的鐵鏈子，尖利的聲音驚動了守在洞門外的幾個粗蠻的漢子。

為首的那人瞇了瞇眼，惡聲惡氣地提起了一把大錘子朝女娃兒走了過去。

他模樣兇狠，又生了滿臉橫肉，鼠目中閃動著惡毒的光，冷笑著將大錘子敲在了女娃身旁的墻面上。

女娃不出意外地被嚇了一跳，身子抖得如寒風中的落葉，好不可憐。

而這不大不小的洞穴內，和女娃兒情況雷同，被這些匪徒綁架而來，用鐵鎖困住的少男少女，竟足有十人之多。

惡徒看著周圍這一雙雙或懷有恨意，或滿是絕望的雙眼，反而笑得自在：“你們乖乖給爺呆著，別想要逃跑。明兒一早，我們就會把信給你們父母送去，他們若是肯出錢，你們自然就能回家去了。”

頓了頓，他放緩了語調，冷道：“若是他們不肯的話，那就別怪爺狠心送你們去見閻王，要怪就怪你們那吝嗇的父母，明白了嗎？”

少男少女們縱然心有不甘，但還是紛紛點了點。

他們眼中的恐懼很大程度上愉悅了這個惡徒。

只不過……

惡徒看了眼這個瑟縮成一團的女娃兒，挑了挑眉。

“你呢？明白了麽？明早寫信的時候配合點，你爹娘才會早點來救你。”

女娃兒聞言，卻還是低著頭沒有吭聲。

惡徒得不到回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們顧家可是江南最有錢的家族，你作為顧家大小姐，區區贖金你爹娘肯定不會放在眼裏，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們也不會太為難你。”

見女娃兒還是不吱聲，惡徒登時惱了：“說話啊，別給爺裝啞巴，爺可不會心疼你……”

說罷，竟擡腿就要朝女娃兒身上踢去。

周圍的少年少女們見此，趕緊撇開了視線，不忍再看。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唯有順從才能保命。

可偏偏就在這時，一個清朗斯文的聲音響起：“大哥莫生氣，她只是驚嚇過了頭，我來勸勸她罷。”

說話的是赫然是個同樣被匪徒綁架而來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年紀約莫十五六，一身月牙白的衣服在這山洞內蹭得滿是汙垢，但他整個人看上去卻尤為從容，似乎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是多麽糟糕。

見惡徒眼中閃過一絲危險，戒備地打量著自己，他竟然還咧嘴笑了起來：“大哥說得對，我們這些人家裏別的不多，就數銀子最多，我們爹娘又怎會不肯贖我們？這小妹妹看著才六七歲，怕是嚇著了，我和她說說話，明早一定讓她寫信！”

他左一聲大哥，右一聲大哥地叫著，倒是哄得那惡徒心情舒暢了，又琢磨著任憑這些個小娃娃怎麽鬧騰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便同意了少年的請求，拎起那女娃兒就丟到了少年身旁，這才轉身離去。

待惡徒走出了山洞，少年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方才表現得游刃有餘不過只是假象而已，與虎謀皮，他心裏亦是緊張不已。

再打量一眼這個女娃兒，他悄聲問道：“為何要故意觸怒他？你這是找死呀！”

女娃兒終於擡起了頭，露出了一張俏麗白凈的小臉蛋。

到底是富家人生養的閨女，金銀珠寶堆砌出來的金貴，肌膚可謂是吹彈可破，若是整頓幹凈了，定是個可愛至極的娃娃。

可女娃兒眼中卻露出了一絲痛楚和絕望，她張了張嘴，啞聲道：“不會，我爹娘不會來救我的……”

少年一怔，忙問道：“為何？那人說你是顧家千金，你既然是顧家大小姐，你爹娘怎麽可能不救你？”

女娃兒搖了搖頭：“我不是大小姐，顧蕓蕙才是大小姐。”

少年顯然對顧家的情況並不是很熟悉，見女娃兒情緒有些激動，怕再次引起那些惡徒的註意，少年忙壓低了嗓音，仔細問道：“你是怎麽被捉來的？”

“這些人攔下馬車的時候，說要抓顧家大小姐，顧蕓蕙就讓我和她交換了衣服，說她跑得比我快，她會回家找爹娘來救我的……”

然而最後顧蕓蕙並沒有回來，爹娘也沒有。

女娃兒眼眶紅紅，此事顯然在她心裏留下了刀痕。

少年眼眸微動，自然而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心，安撫她：“沒事，我們肯定會得救的。”

他的語氣堅定而溫柔，仿佛能撫平所有的傷口。

直到這一刻，女娃兒才終於正視起了這個救了自己的少年。

濕漉漉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她道：“你真好看，你怎麽會被抓來的？”

少年又笑了，悠悠道：“有人告訴我，這座山裏能摘到一種果子，可以治我父親的病，於是我就來了，結果不小心就被抓啦。”

“那你爹娘會來救你麽？”她期待不已地問道。

不料少年卻緩緩搖了搖頭：“我爹我娘遠在京城，這些匪徒怕是沒耐心送那麽遠的信。”

預料之外的回答讓女娃兒不免感到喪氣，原來方才少年信誓旦旦的樣子，全是作假的呀！

明白這點，女娃兒的眼眶又是一紅，泫然欲泣。

少年哭笑不得，手忙腳亂地安慰道：“你別哭呀！”

他若不說哭字還好，他一說，女娃兒還真就哭了起來。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從眼眶中落了下來，任憑少年怎麽勸都沒用。

少年無奈了，四書五經念得再多，也沒有教會他如何如哄一個小姑娘。

情急之下，他幹脆伸出小指勾住了女娃兒的小指，道：“我保證，我們一定會得救的，若沒人來救你，那我一定救你！”

這個諾言雖然兒戲十足，但少年堅定的眼神，卻能教任何人都願意相信他的話。

女娃兒一邊抹淚，一邊點頭。

“那，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梁弦，餘音繞梁的梁，絲竹管弦的弦……”

“你真的會救我出去嗎？”

“嗯，大概吧。”

“……哇嗚嗚！”

……

後來的後來，少年到底沒有食言，救出了她。

而少年還笑著告訴她，他的諾言，期限其實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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