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茉染茉，走了啦，我們去網球部那邊畫。”才剛自由活動，同在美術部的小野晴子已是拽起了一旁的伊藤染茉。

是的，她現在，叫伊藤染茉，是伊藤家的嫡親二小姐。

伊藤本家在京都，但她本來就是被幸村家送去的合作品，沒道理不留在神奈川。何況，雖然伊藤家的家主和老爺子都是意外地熱烈歡迎，但是，家裏的大小姐和不得不變成三小姐的原二小姐都不太歡迎她的樣子。

不過無妨，她的歸宿是幸村家。

如今她仍舊和阿薇住在一起，作為她的“陪嫁丫鬟”，阿薇如今早關了她的甜品店，照顧她之餘跑去幸村家提前適應新規矩。其實原本是某個小丫頭起哄說要她住進幸村家的，但遭到了幸村夫婦的共同反對，理由居然是怕他們的兒子把持不住自己……

嗯，很實際。

“我們換個地方吧，這裏好吵。”待得耳尖不由由此升起的幾分紅暈褪去之後，染茉很是溫柔地向新好友提議。

剛剛開學一個月，趕上高一新生多的空子，沒有什麽太多人關註她。事實上，只有網球部的當初幾名正選知道她是精市的女朋友，剩下的，連清原瑰都不認得她。

伊藤家低調，她也不宜現在就把自己和精市的關系鬧得盡人皆知。

是以，連如今天天同她呆在一起的晴子，她都沒有透露太多。

“不要啦，這裏帥哥好多，還看得清楚。”猶自一臉花癡相，晴子扭頭瞥了瞥和她背靠背坐的染茉，“染茉你真的不要看麽。你這麽漂亮，完全可以和這裏的哪個帥哥發展發展的說。”

發展……他們早就發展到連訂婚宴的請帖都發出去了。

請帖是伊藤家單方面發出去的，一如既往地根本沒有透露主角的姓名。不得不說幸村家主也是相當狡猾，這樣即使事後一直有聯姻意向的清原家想要再鬧，都木已成舟了。

其實她並沒有到訂婚的年齡，但她記在身份證上的年齡是比自己的實際年齡大很多的，鑒於伊藤夫人只有那時候比較有時間懷孕。

“染茉，你到底在想什麽啊，笑得那麽春情蕩漾，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猴子一樣地爬過來，晴子如是開口，滿眼揶揄。

“沒啦。”有嗎有嗎，她才沒有好開心。站起身，染茉捏著畫板，走到晴子的身側坐下。只幾個動作，卻生生叫晴子看呆了。直到染茉開始為已經畫下輪廓的圖畫上色，才有那開朗少女泛著霧氣的語音：“染茉，你是世家小姐吧。”

“嗯？為什麽？”沒有正面回答，染茉猶自專註於畫板。

“你的一舉一動都好漂亮，就跟清原瑰似的，讓人看著就喜歡。清原瑰就是財團的大小姐嘛。”

說實話，這個類比她不太喜歡。“可是在平民學校，世家小姐都不會到處宣揚她們是世家小姐吧。”她言盡於此，晴子是聰明人。

“嗯，清原瑰比較張揚。”只停頓了一瞬，晴子已是接過話。

是啊，確實夠張揚的。望著球場上那一抹高傲的身影，染茉微微咬了咬唇。

據說清原瑰和女子網球部的人鬧得很不和諧，於是憤憤而離去，反倒到男子網球部這裏來當經理。有美女在旁，男生大多是心喜之的，奈何精市在網球部的地位舉足輕重，部長只好要她在這裏挑戰個幾天，若她贏得順理成章，精市也沒話說。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默默瞅著贏了又一個挑戰者的清原瑰明顯在低聲沖對方大放厥詞的表情，忽地，染茉開口：“確實太張揚了些。”精市這兩天，實在不太開心呢。瞥了眼返回休息區正大光明地坐在精市旁邊開始喝水的清原瑰，染茉默默給自己加了一句。

她也不大開心。

“本來她也還好的。不過自從她爺爺去世後，她行事就有些不大妥當了。”晴子原來還是蠻喜歡清原瑰的，聽到這裏忍不住為她說了兩句話。

是啊，她現在行事著實愈發不妥當了。如此說來，等到她得到了她和精市訂婚的消息，會不會當眾發飆啊。

然後事情就不好說了，她會不會暴露她和精市的身份還是另一回事，至少，如今她光明正大地接近她的男朋友她卻沒有動作，本身就是服軟了。如此，事情若是鬧大，只怕她便更不好拿捏了。忽的起身，在晴子詫異的目光下，染茉緩緩放好了畫板：“你在這裏好好呆著，不要跟著我。”言罷，徑直向球場門口走去。撇下身後的少女猶自怔楞。

擡手推門卻被攔下，已有目光聚集了過來，面前的那雙手的主人顯然認識她：“伊藤桑，進去挑戰要先登記的。”

歪頭，靜靜瞅了他一眼，染茉驀地溫柔笑了：“抱歉，我是來砸場子的。”言罷，不顧對方徹底愕然的神色，推門，緩步而入。回身，關門，轉身，前行，一舉一動都優雅而閑適，仿佛她走進的不是球場，只是一座景致怡人的小公園。

有人看過來。越來越多，直到她站到精市身前時，似乎圍觀者已有躁動。

“帶我的拍子了嗎？”猶自含笑著，一雙漆黑鳳眼依舊如水溫柔。甚至直接忽略了一旁的清原瑰，染茉定定直視著抱臂於椅上的少年。她在等她未來的夫君批準，只要他搖頭，她會立刻回去畫畫。

蹙起眉，一抹幽光在那俊朗眉眼中流連。

很是乖巧地，染茉斂目。有人在打量她，近在咫尺，近到就在她和他的身邊。有輕微起伏的氣息傳來，顯然她已經意識到她是誰了。

“同學，挑戰請登記。”猶自那般傲然如嬌艷玫瑰地，清原瑰優雅開口，只有對她了如指掌的染茉清楚，她慌了。

自然，她的招數都是她創的，甚至她比她還要了解。何況，因為受到教育的差異，理論上講她的球技自然也是比她好的。

沒有理她，染茉聽到，面前少年那輕柔舒緩的音線：“你的鞋——”

不在意料之內的回答，讓她著實怔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她望向自己腳下的那一雙樸實無華的黑色皮鞋。

漆黑到鋥亮的皮料算不得高檔，卻是最舒服的款式。雖是高跟鞋，但只要有一定技巧的話，狠跑幾下根本沒有問題的。

眸光一斂，染茉擡眼，猶自那般溫柔笑著，開始解自己的校服外套：“知道啦。我會小心。”

她懂他的意思了。可以打，可以滅她的威風，但是不可以贏。

真是好考驗她的技術呢，這個壞人。帶著些洩憤地把外套塞進他懷裏，她走到他身後，去取她的球拍。高跟鞋在“哢噠哢噠”地響。

“同學，你還沒有登記吧。”已是微微蹙了蹙眉，清原瑰又覆開口，依舊優雅有禮。

很是認真熱了熱身，就在對方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染茉忽而俯下身，和清原瑰平視，低低地，開口，溫柔而真誠：“我讓你贏好不好。”

她怒了。

士可殺不可辱。她當她是誰，區區一個替身還敢跟她這個正主挑釁？！

“你先發球。”傲然睥睨她幾眼，清原瑰取了球拍，兀自上場，不再理她。招式是她創的又如何，她偏不信她真能回擊。何況，她最近可是進步不少的。

不由笑了，一雙佳侶又覆對視一眼，染茉取了球，緩步上場。

“啪嗒”，“啪嗒”，球拍在地上。

“啪”地一聲，幾乎所有人都呆住了。這當然包括清原瑰。

是她輕敵了。她的球速，簡直——

可以達到男網的高水平。

沒有理她，斂目，染茉又取了一個球。

連那一夥正選都不知道，在他們痛失第一之後，到她赴京都適應伊藤家的規矩之前，她陪他狠狠覆健了四個月。

開始是恢覆，後來是提升。打著打著她也打出了興味，倒不是覺得網球真的有多好玩，而是開始存心模仿他的招數。

纖長的細白玉指拂過那球上細致的絨毛，昂首望向對面的球場，剎那間的那份傲然竟耀眼得讓人不敢逼視。

所以，輸贏根本無謂，只要她出招，清原瑰就已經敗了。

不得不承認清原瑰著實是個天才，幾球之後便適應了她的速度，堪堪回擊倒也未為不可。加之染茉秉承著未婚夫的指示，遠些的球跑幾步便作罷，是以比分竟是不相上下。

但誰都看得出來，她只是不想贏，只是沒有好好打，僅此而已。

“伊藤染茉，你有沒有完？”怒喝出口，望著對方又一次停止了追球的動作，清原瑰真的怒了，“你這樣不認真，豈非褻瀆網球。”

步履一頓，一雙漆黑鳳眼斜斜一吊，幾分醋意已是隔空遞了過去。

連說辭都這麽像，真真過分~

場外，抱臂於椅上的少年兀自含笑，那眼神，無辜得仿若能滴出水來。

“抱歉，起意倉促，找不到合適的鞋。清原桑也不願意我崴腳吧。”暗送秋波不過一瞬，再回身時，少女斂起的眉眼猶自溫婉。

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偏偏她還找不到任何破綻。何況她若真認真起來，她怕是一個球也拿不到。

深入絕境大約便是如此，前有猛虎，後有懸崖，偏偏她胸中之氣忿忿不平，無論如何都按捺不下。

成串的汗珠滴下，她已漸感脫力，偏偏對方球速絲毫不減，那般閑庭信步，硬是憋屈的她方寸大亂。

又是一球，又是——

“啊——”一聲驚叫，伴著球拍落地之聲，竟在球場上傳出了回音，輪番而至如有鬼魅。那驕傲少女已是撐身摔在了地上，一雙墨綠鳳眼無措至極。

斂起眉眼，沒人看得到染茉眼底剎那的肅殺，只唇際的幾許冷漠輕笑，洩露了她的心思。

“裁判，我棄權。”揚聲，她開口。高跟鞋響著，她上前，躬身，伸手，扶起了還未恢覆視力的她。

“好歹有緣一場，我忠告一句，你若再這麽不知分寸，我曾經造下的輝煌，只會加速你的滅亡。”對上清原瑰猶有些迷蒙的雙眼，染茉壓低了聲音，“離開吧。你真的在享受我留給你的一切嗎？你根本不是那個居移氣養移體的貴女，十年空白，不是人力可以彌補的。”知道她根本不會在她面前低頭，她沒有再說，只是松手，轉身，放球拍。

一塊毛巾拋了過來，被她堪堪接住。擦了臉，她道了句謝，正掩住了他含笑的低語：“今天我們一起回家。”

對視，一笑。

夕陽斯靜好，餘暉如霓裳。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關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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