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容淵轉了身往回趕，阿納長老雖然被曲陵使蟲團團圍住，卻沒有一只毒蟲攻過去。

曲陵冷笑一聲，倒是沒勉強那些蟲蛇，只叫團團圍著。“這蠱還當真是叫人覺得諷刺啊，子蠱要獲得力量只能殺了母蠱，可偏偏力量又不如母蠱。母蠱要殺了子蠱才能脫離控制和掣肘，卻是下手之時母蠱又受到諸多牽絆。”

曲陵看向阿納長老，平日裏晶亮的眸子如今卻是晦暗無光，“最可笑的是，你騙了我，將我趕出五毒，還是我的殺父仇人，跟我卻是這一對勞什子的母子相依的神月蠱飼蠱人。”

阿納長老擡手將木杖擡起，重重的敦在地上，瞬間發出巨大的聲音。大廳裏黑色的大理石地面，由木杖底端像水波一樣一圈圈地裂開。圍在四周的昆蟲瞬間被震開。

柳見寒在一旁早就做好了準備。

曲陵剛要動作，卻見阿納長老瞬間嘔出一大口血，潔白的長胡子染滿了鮮紅，拿著木杖的手開始劇烈的抖動，幾乎要支撐不住，好容易勉強站住，卻是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廳裏。

“你當我願意這般？我阿納家族，凡是這神月蠱子蠱的飼蠱人，各個被子蠱拖得短命！只能早早地結婚生子，好將這要命的子蠱傳給下一代。”阿納長老的頭始終垂著，斑白的頭發十分頹喪，聲音也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

嘆息一聲繼續道：“沒有人能繼承教主之位，哪怕是整個五毒裏最傑出的蠱師也不行，就為先祖的一句話，只得枯守著這子蠱。說白了不過是為了維護那祖先的顏面罷了。呵呵……”

“關於神月蠱的事情，你大約都是聽你父親臨終前說的吧。”阿納長老突然擡了頭看著曲陵，“你父親知道的都是我騙他的。”嘴角裂開一絲笑意。“這子蠱從來都不能掣肘母蠱。子蠱原本是給母蠱囤積的食物，待母蠱成為其腹中之物。”

說著呵呵一笑，“呵呵，剛才啊，不過是我使了內力將蟲子阻隔在外罷了。”

曲陵蹙著眉，漸漸開始覺得面前的人已經瘋了。

“這子蠱啊，自從我出生起就在我體內，日日蠶食我的身體，錐心刺骨，日夜煎熬。”長舒一口氣，“後來啊，我發現這東西它也喜歡蠶食毒性的內息，我便日夜苦練，可它卻很是貪婪，需求的內息越來越多，每當內息不足的時候，對我的傷害就更大，疼痛便更甚。”

“憑什麽啊，那些時日我被我阿爹阿娘關起來，連死都不行。”阿納長老眼裏藏著不甘，“可我終究是熬過去了，更加苦練五毒內功。小小年紀不論蠱術還是內功皆遠遠勝過其他弟子，卻只因著是飼蠱人，沒法繼承教主之位！”

“哈哈哈哈！”阿納長老仰天長笑，“我定要在我這一輩將這惡果徹底結束，所以我始終沒有結婚生子，終生遠離女色。”

曲陵更是覺得十分不解，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說的，暗暗在手中聚了內息，準備好結束這段荒唐的事。至於什麽神月蠱，隨他得便吧，本來此時結束她也不準備繼續留在五毒了。

可就在這一瞬間，阿納長老疾速突進到曲陵跟前，一掌打在曲陵的胸口，厲聲道：“我就把我煉蠱時候的這一身蠱蟲帶來的痛苦全給了你罷！也算是換給你們曲家了！”

曲陵下意識的伸出剛才的手，將阿納長老的手推開，卻是在那長老直接扔了心愛的杖子，一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兩種強烈的毒性內息在碰撞。曲陵第一次真正見識到阿納長老的實力，那是幾乎神月蠱都不能匹敵的力量。

柳見寒被這兩種內力對沖產生的威壓所震懾，卻不願後退半步，拔了劍便往前沖，卻是被曲陵制止。

“真沒意思啊……我命不久矣，就算殺了你，也活不過半年了。”阿納長老看著曲陵，眼裏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憤懣和不甘。“你可聽好了！”阿納長老竟是開始將自己的內裏傳給曲陵，渾厚的內息慢慢的往曲陵的體內強壓。

阿納長老原本就有些褶皺的臉上，如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蒼老，仿佛中了枯殘蠱一般，整個人慢慢的抽空，皮膚漸漸地幹癟像樹皮一樣，“我要你好好研習蠱術，決對不可像你爹那般庸碌……”聲音越來越弱……

六十多年的深厚內力，頃刻間被壓至另一人體內。阿納長老再不似從前的精神奕奕，如今竟像是一具幹屍，晃晃悠悠，瞬間摔倒在地。

曲陵被傳了這許多內力，正感內息到一陣亂竄。剛想勉強伸手抓住那個她兒時帶給她溫暖的祥和老人，卻又收回了手。

見曲陵也有些身形搖晃，柳見寒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曲陵開始不懂自己了，她看著地上的屍體出神，楞怔的想：我為什麽沒有扶他那一下呢？是不是我本來就跟他一樣的冷血？

“你怎麽了！”耳邊傳來柳見寒焦急的聲音，曲陵的思緒被拔回，卻是目光仍在阿納長老身上，開口問道：“為什麽我如今只覺得淒涼又諷刺。”

柳見寒將她的臉轉過面對著自己，認真的看著她道：“別看了……也別想了……”

卻是曲陵繼續開口道：“你說諷不諷刺，創造了枯殘蠱的人，最後死的時候竟是同中了枯殘蠱而死的人無異？”

柳見寒看著她空洞絕望的眼神，深覺此刻要趕快帶曲陵離開此地。便一把將人抱起，飛速的離開了。

曲陵仍是在他耳邊碎碎念叨著：真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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