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後, 太陽變得溫暖柔和, 全然不似夏日的暴戾。

S市的清晨, 日頭緩慢而有序地升高，漸漸驅散昨夜殘留的陰冷。

陸熔推著封行朗在樓頂天臺曬太陽，修養一個月後, 他的雙腿已經可以慢慢著地。

就在倆人閑聊的時候, 只聽叮鈴鈴一聲，手機響了。”

陸熔打開手機一看，是一條短信，短信上寫著一句話——我到了s市, 剛下火車, 在肯德基裏等你，你快點過來接我。

封行朗發現陸熔的眉頭深深擰起來, 慢慢挪回輪椅著，滾著輪椅來到陸熔身旁，瞥一眼他的手機問：“誰的短信？”

陸熔苦笑一聲，晃了晃手裏的手機, “我媽，她剛剛下了火車。”

封行朗想了想道：“之前就是她打電話給你吧？我看你都沒有接。”

陸熔：“我不想接她的電話。”

封行朗並沒有問原因, 擡起頭道：“你現在去接她嗎？”

陸熔嘆息一聲, “想躲也躲不過了，人都已經到了, 畢竟是我媽。”

封行朗：“我跟你一起去。”

“不了, 她每次找我都沒別的事, 肯定是又欠了賭債，攤上這樣一個賭鬼媽，我也是醉了。”陸熔說完推著封行朗從陽臺上進去，把他抱在沙發上，一邊彎腰換鞋子，一邊朝封行朗道，“小朗朗，我很快回來，你先看看電視。”

封行朗點頭囑咐：“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

出門後，陸熔到停車場車開出來，卻沒有立刻去火車站，掏出手機撥通了他媽程雪紅的號碼。

鈴聲響一下，馬上被人接起，程雪紅的聲音明顯帶著怒氣：“陸熔，你可終於舍得給我回個電話了。”

陸熔打斷：“你等一下，我現在過來。”

程雪紅道：“你快點兒，我剛剛下火車，就坐在廣場對面的肯德基裏等。”

陸熔掐掉電話，徑直奔往火車站。

停好車以後，步行至肯德基。斑駁的人頭中，陸熔一眼看到身穿紅色風衣的程雪紅，面無表情走了過去。

程雪紅上下看他一眼，臉上的不滿瞬間消失，拉著陸熔坐下，又笑瞇瞇地摸了摸陸熔身上的衣服，“兒子，你這件衣服真好看，多少錢買的？”

陸熔直接進入正題，“你找我有什麽事，如果又是要錢，就免談。”

程雪紅扯出一個笑，拍了拍陸熔的胳膊，“嘿，你小子，我是你媽，媽還不能來看你是不是？”

陸熔冷笑：“你要是專程來看我，只怕太陽都打西邊出來。”

“媽就是來看看你的，”程雪紅靜了一會兒，又親熱地拉住他的手道，“我聽說你現在掙了很多錢啊，專門給明星做指甲來的，聽說還要預約，行啊，我兒子終於有出息了。”

“這些先不說，”陸熔抽出手掌，“你直接告訴我欠了多少賭債就是。”

程雪紅連忙搖頭否認，搖到一半撞到陸熔沈靜的眼神，生生定住了腦袋，咬咬牙道：“知母莫若子，我也就不跟你繞圈子了。兒子，你不知道，這四年裏我是怎麽過的，天天被他們逼著還錢，偏偏我手頭裏又緊得很。”

“直接給我一個數。”

“100萬，如果不交的話，你媽就要被他們打死了。”

“打死就打死，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怎麽說話的？我是你媽。”程雪紅怒目瞪著陸熔，深吸一口氣道，“媽最後問你一句，你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不給！上次幫你付錢的時候，我就說過那是最後一次！現在我就算把錢扔在水裏，也不給你賭。”

程雪紅呸道：“我這生的什麽鬼玩意？你不給就算了，我也沒指望你，你不給自有人幫我給。”

陸熔擡起頭緊緊盯著程雪紅，“什麽意思，誰會幫你付？”

程雪紅翻一個白眼：“你別管，反正不是你。”

陸熔毫不猶豫道：“我知道是誰了，你來這裏不是為了見我，而是為了見他。”

程雪紅得意地揚起頭：“你倒是說說看，我要見誰？”

陸熔：“封行朗的父親。”

程雪紅詫異的看著他，嗤笑道：“沒想到還被你猜著了，怎麽，你也見過他？你知不知道，差一點我就嫁給他當富太太的，根本用不得著嫁給你爸那個寒酸鬼。”

“我爸真是瞎了眼才娶你，”陸熔冷笑，片刻後似乎覺得話題扯得太遠，又繞了回來，“封行朗他父親什麽時候承諾給你付賭債的？是你打電話給他，還是他主動打電話給你？”

“當然是他打給我咯，十多年沒聯系了，我哪裏還有他的電話。”程雪紅說著拿出鏡子左照右照，抿了抿嘴上的口紅，“一個月前，他幾乎每天都給我打電話，一定是對我餘情未了，他主動邀請我過來，想來也是忘不了你媽這張漂亮臉蛋。”

“別照了，再照也還是那樣。”陸熔一把搶過她的鏡子，“我不相信他會給你錢。”

“你不相信？” 程雪紅一把從他手裏搶過鏡子塞進包包，胸有成竹地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你還不信呢？我現在就當你的面打電話給他！自己的親兒子不理，有的是人爭著搶著幫你媽付錢。”

陸熔哼笑一聲懶得反駁。

電話撥了一遍沒人接，程雪紅又繼續撥了第二通，電話響很久才被人接起。

程雪紅朝陸熔挑了挑眉，立刻換上一副嬌滴滴的語氣笑道：“封哥，我已經到s市了哦，你來接我嗎？”

封爸冷漠的聲音傳來：“我現在有點忙，先掛了。”

程雪紅察覺到他語氣裏的故意推脫，加大音量道：“峰哥，你等一等，我就跟你說一句話，耽誤不了什麽時間的。”

封爸沈默片刻問：“什麽話？”

程雪紅笑道：“封哥說過給我的錢什麽時候到賬？要不要我把卡號發你手機上？”

封爸：“我什麽時候承諾給你錢？”

程雪紅急得從椅子上站起來，“哎，你怎麽說話不算話呢？你說過只要我把我兒子陸熔帶得遠遠的，讓他不要再纏著你的兒子，你就給我200萬的！我可是都記得清清楚楚啊，當時我還有錄音的，你要不要聽聽？”

封爸：“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可惜已經過時限了。現在就是你兒子跟封行朗天天膩在一起，我也懶得管了。”

程雪紅皺著眉頭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怎麽能出爾反爾？”

“我並沒有出耳反耳，”封爸一字一頓道，“現在的情況是你的兒子並沒有離開我的兒子，我完全無須兌現承諾。”

程雪紅：“你放心，我現在就把我兒子帶……”

封爸：“現在許曉菁已經答應嫁給我家封承禹，陸熔離不離開封行朗都沒有關系了。”

程雪紅：“那就當我向你借了，你借我200萬，我過兩天一定還你，哎，你別掛電話呀，餵，餵，封哥……”

電話裏傳來忙音。

程雪紅捏著手機楞了一會兒，打算再次撥回去，發現兒子陸熔還在旁邊，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收起手機沖到他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語氣也放軟很多，“熔熔，你就幫媽一次好不好，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賭錢，要是再有下一次，你、你就永遠別管我了怎麽樣？”

“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陸熔不留情地揮開她的手。

“你這是想逼死我？我好歹是你媽，你怎麽能這樣子對我？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我就……”

“就怎麽樣？”

程雪紅瞬間想起來兒子是吃軟不吃硬的主，開始拼命地眨眼，眼淚就這樣擠了出來，刻意泛出哭腔道：“兒子，算媽求你了，你幫媽最後一次！你要是不救我，我那就要被那些人逼死了！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我死嗎？是，我承認，我不是個好媽媽，但怎麽說我也把你養大了呀，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保證，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欠賭債！”

“我不要你的保證，你不知道保證了多少次了，結果還不是一樣。”陸熔費勁地甩開她的拉扯，裝作看不到她的眼淚。

程雪紅尖叫道：“陸熔，你一定要媽跪下來求你是不是？好，我跪，我現在就跪！”

陸熔按了按太陽穴，心知她這個媽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主，臉色黑了黑道：“100萬是吧，我給你，明天我會把錢打到你的卡上，我他媽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再有下一次，就算把錢都燒了，我也不會給你一分錢！”

“我保證沒有下一次。”程雪紅破涕為笑，擦了擦眼淚道，“熔熔，你肚子餓了沒？媽請你吃肯德基。”

這是一頓沈默的午餐。

全程都是程雪紅在說話，一會兒誇陸熔越長越帥，又誇他的手表有型，最後誇車子漂亮，誇到最後總能扯到多少錢上面來。

陸熔掃一眼程雪紅的行李箱，最終還是硬不下心腸，開車把她送到自己家裏，取了一個大門鑰匙給她，“這幾天你先在這住著。”

程雪紅興高采烈地接過鑰匙，仔細把房子參觀一遍，笑道：“兒子，你真棒，住得起這樣的大房子。”

“你要是不賭，兩棟這樣的房子都買到了。”陸熔說著看了看手表，“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要去哪兒啊？晚上回來嗎？”

“不回來。”

陸熔頭也不回離開，徑自去往封行朗他家。

到達的時候，封行朗還在沙發上等著，看到陸熔進來，雙手撐著扶手慢慢坐到輪椅上，“回來了，怎麽樣？”

陸熔聳聳肩，“沒辦法，誰叫他是我親媽，只得給她還賭債。”

封行朗問：“錢夠嗎？”

“夠了，我把我的存款都給了她。”陸熔點頭，走到封行朗身邊坐下，露出一個蕩漾的笑，看了看書房裏的封媽，湊到封行朗耳邊低聲道，“小朗朗，我可還等著你包養哦，上下兩張口，一日三餐，你都要承包。”

“一日三餐？”封行朗輕笑出聲，同樣壓低了聲音，“你是要把我榨幹麽？還是說昨晚沒有吃飽？”

“只要是你，我永遠也吃不飽。”陸熔咬著手指頭貌似興奮的說道，臉卻微微發紅，仿佛也覺得自己浪蕩過了頭，“小朗朗，你喜歡這樣的我嗎？我要聽實話。”

封行朗毫不遲疑道：“是你的話，不管變成什麽樣，我都喜歡。”

陸熔咧開嘴笑起來，眼裏如水晶流動。

封行朗朝他伸出一只手：“陪我出去一下，見一個人。”

“誰啊？”陸熔疑惑的看著他，卻十分配合地推著他往門外走。

封行朗欲言又止，片刻後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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