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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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子端著魚湯，跟在安達身後進入了大帳篷。
帳篷裏非常寬敞，地上鋪著一張完整的熊皮地毯，周圍掛著一些手工打磨的工藝品。
一個高大的男人坐在上位，正帶著善意打量希子。他的頭發十分濃密，用彩繩紮成無數小辮子，披在背後。又長又密的胡子也用彩繩紮著，上面墜著細碎的金粒子。
偏深的棕色瞳孔中閃耀著智慧的光輝，額頭很高，還有一對招風耳。
那人揮手讓其餘人退下，站起身，微微彎腰致意，道：“你好，客人，歡迎來到心水河谷。我是這裏的領主，裏昂.奧德裏奇。”
希子趕忙鞠躬回禮：“您好，領主大人。我叫希子，是還在苦修中的魔女，經過這裏，要去榆木城。”
“啊，瑪格麗特.霍蘭德城主的大城邦。”裏昂領主挑了挑眉。
“是的。”希子禮貌地一笑。
領主道：“那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魔女大人。冒昧地問一句，希子小姐是要去拜訪瑪格麗特女士，還是去學院求學呢？”
希子道：“我是去那裏打聽一個叫時間轉盤的東西。”
“哦？那是什麽東西？”
希子解釋說：“是北方綜合大學的魔法學院裏研制出來的一種魔法工具，不過我聽說這個轉盤是一個失敗的發明，我想去親眼看看，看能不能把它修好。順道如果有緣，我也想去拜訪一下城主大人。”
領主點點頭：“哦，最近瑪格麗特女士似乎又進階了，可真不一定能有緣相見。”
希子想起自己在白堊旅店聽到的傳聞，便問：“我聽說，瑪格麗特.霍蘭德大人已經成為半神了？”
“外界都是這樣說的。”
“哇……”希子忍不住發出羨慕的聲音來。
裏昂.奧德裏奇領主忍俊不禁地彎了下嘴角，擡手指了指下位兩側的矮長桌，道：“請隨便挑個位置坐吧，我想，我們可以邊吃邊聊一會兒。”
“謝謝您。”
希子在最近的一個位置上坐下來。
領主道：“我聽安達說，是你通知我阿曼的落腳點，也是你替我們要回了那張重要的圖紙，實在是萬分感謝，幫了我們全族一個大忙。”
“您客氣了。”
“關於那個圖紙上記載的東西，還請務必替我們保守秘密。”
“當然，我知道您的意思。”
領主微微一笑，在茂密的毛發下的臉顯得生動又俊朗，希子猜測裏昂領主年輕時應該十分俊逸，現在雖然被風霜和苦難的河谷生活劃出許多傷口和皺紋，他的面目看起來也依舊有過去閃光歲月裏的影子。
希子喝完了魚湯，放下碗，道：“領主大人，我想穿過河谷去榆木城，能煩請您幫我指一條安全又少有收費關卡的路嗎？”
領主想了想，道：“有一條通往北方諸鎮的主路，關卡其實不算多……不過如果想再節省一些，也許可以走河谷裏的土路。”
“哦？”
“心水河谷一帶其實有許多隱藏的土路，多半是黑山羊走出來的，跟著羊糞就可以找到方向，不過我無法保證這些路上不會遇到惡靈……”
領主談及此，眉骨間的陰影變得深重。
希子試探著問：“說起惡靈，我聽說心水河谷的惡靈是十幾年前才出現的？以前沒有嗎？”
領主搖搖頭。
“那也許有辦法把它趕到深山裏去？”
領主停頓了一下，沒有接話。
希子又問：“我聽阿曼說那個惡靈是個孩子的模樣，只是很奇怪，惡靈一般不會和活人主動交談的，它們的本能就只會想要殺人。不知道利拉德一家有沒有過枉死的孩子？”
領主深深皺起眉心，看了希子一眼。他似乎在猶豫什麽。
帳篷裏沈默了一會兒，裏昂領主低沈的嗓音才重新響起。他說：“這都是我的責任。”
希子楞了一下：“唉？”
“那個惡靈……其實是我的孩子。”
“什麽？！”
這個消息太令人震驚了，希子好一會兒都沒想到該接什麽話，傻乎乎地張著嘴發楞。
裏昂領主把話說出口後，反倒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他頓了下，接著說：“既然你和阿曼談過了，我覺得也不必向你隱瞞，畢竟你是魔女……我和利拉德一脈是有親緣關系的，因此阿曼才會和它交談，受它蠱惑……那惡靈……這孩子是我兒子，但不是我妻子所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希子呆楞地點了點頭：“額……我懂了。”
此時此刻，她開始覺得尷尬。人的社會規則真的很難理解。
“這是我早年犯的錯誤，只是那孩子的母親生他時難產死了，孩子出生就不健康，是個畸形兒，又有很重的病，我沒有帶他見過外人，一直小心養在家裏。但病痛總折磨著他，在他5歲生日那天……我實在不忍心看他一直受苦……”
裏昂.奧德裏奇靜默了很久。
然後他說：“所以我親手殺死了他。”
“啊？！”
希子下意識用手捂住了嘴。
領主的雙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悔恨和悲傷，他似乎想到孩子還活著時的樣子，短暫地露出一抹笑意來，又很快變得比一開始更沈重。
“那天我還給他買了點心，是在河谷裏最會做點心的人家那兒買的，他吃得很高興……”
他再次陷入回憶中，過了會兒，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也許是我做錯了，也許他寧願一輩子受病痛之苦，也不願離開這個世界……所以他才會變成惡靈……魔女小姐，你知道嗎？我殺了我自己的孩子，現在十幾年過去了，我仍然覺得我從沒有一刻忘記他死時看著我的眼神……我覺得……我一輩子都要活在後悔之中了，我殺死他的同時，也殺死了我自己。”
希子久久沒有說話。
裏昂.奧德裏奇的悔恨令人動容，希子心裏生出了一絲憐憫。
裏昂埋頭整理了一下情緒，又擡起頭來，稍稍恢覆了身位領主的冷靜自持，道：“我是希望他解脫的，但卻反而困住了他。”
領主深深地看著希子，懇切地說：“魔女小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你能否替我幫那孩子超脫？”
希子沈默地想了一會兒，隨後從背包裏拿出自己的魔典，開始翻閱。
魔典似乎已經醒了，在無聲地幫助她翻頁，因此她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有一支吟誦咒可以凈化惡靈心裏的怨恨，但是那只是一定程度的凈化，不一定管用。”
“無法讓它完全解脫嗎？”
希子粗略研讀了一下咒語部分，斟酌著道：“要看那孩子心裏的怨恨有多深，以及他自身的精神力量有多強大。畢竟他死時還小，也許我把這支凈化咒再強化一下，可以讓它完全超脫。”
裏昂.奧德裏奇點點頭：“那請試試吧，無論成功與否，我都會付給你應允的報酬。也許……30個金幣？”
希子沒有應答。
領主又道：“我們這裏沒有辦法做經濟生意，我實在拿不出更多了，實在慚愧……不過，我可以給你這個，稍等……”
說著，他站起身來走出了帳篷，過了一會兒，他拿來一個軟布袋子。
他走到希子面前，解開布袋的抽繩，將裏頭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了桌上。
一些閃著光的金色石塊“哢啦啦”滾了出來。
希子看呆了。
“我們在埋藏最淺的礦裏挖到的，我們統共只開采過一次，再後來我擔心引來滅族的災厄，就沒讓再挖下去。這些是我個人留下的全部礦石了，夠嗎？”
希子的目光從金碧輝煌的石塊中挪開了些，擡起頭來看向裏昂領主。
“這些金礦石就夠了，我會盡力幫那孩子解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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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裏非常寬敞，地上鋪著一張完整的熊皮地毯，周圍掛著一些手工打磨的工藝品。
一個高大的男人坐在上位，正帶著善意打量希子。他的頭發十分濃密，用彩繩紮成無數小辮子，披在背後。又長又密的胡子也用彩繩紮著，上面墜著細碎的金粒子。
偏深的棕色瞳孔中閃耀著智慧的光輝，額頭很高，還有一對招風耳。
那人揮手讓其餘人退下，站起身，微微彎腰致意，道：“你好，客人，歡迎來到心水河谷。我是這裏的領主，裏昂.奧德裏奇。”
希子趕忙鞠躬回禮：“您好，領主大人。我叫希子，是還在苦修中的魔女，經過這裏，要去榆木城。”
“啊，瑪格麗特.霍蘭德城主的大城邦。”裏昂領主挑了挑眉。
“是的。”希子禮貌地一笑。
領主道：“那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魔女大人。冒昧地問一句，希子小姐是要去拜訪瑪格麗特女士，還是去學院求學呢？”
希子道：“我是去那裏打聽一個叫時間轉盤的東西。”
“哦？那是什麽東西？”
希子解釋說：“是北方綜合大學的魔法學院裏研制出來的一種魔法工具，不過我聽說這個轉盤是一個失敗的發明，我想去親眼看看，看能不能把它修好。順道如果有緣，我也想去拜訪一下城主大人。”
領主點點頭：“哦，最近瑪格麗特女士似乎又進階了，可真不一定能有緣相見。”
希子想起自己在白堊旅店聽到的傳聞，便問：“我聽說，瑪格麗特.霍蘭德大人已經成為半神了？”
“外界都是這樣說的。”
“哇……”希子忍不住發出羨慕的聲音來。
裏昂.奧德裏奇領主忍俊不禁地彎了下嘴角，擡手指了指下位兩側的矮長桌，道：“請隨便挑個位置坐吧，我想，我們可以邊吃邊聊一會兒。”
“謝謝您。”
希子在最近的一個位置上坐下來。
領主道：“我聽安達說，是你通知我阿曼的落腳點，也是你替我們要回了那張重要的圖紙，實在是萬分感謝，幫了我們全族一個大忙。”
“您客氣了。”
“關於那個圖紙上記載的東西，還請務必替我們保守秘密。”
“當然，我知道您的意思。”
領主微微一笑，在茂密的毛發下的臉顯得生動又俊朗，希子猜測裏昂領主年輕時應該十分俊逸，現在雖然被風霜和苦難的河谷生活劃出許多傷口和皺紋，他的面目看起來也依舊有過去閃光歲月裏的影子。
希子喝完了魚湯，放下碗，道：“領主大人，我想穿過河谷去榆木城，能煩請您幫我指一條安全又少有收費關卡的路嗎？”
領主想了想，道：“有一條通往北方諸鎮的主路，關卡其實不算多……不過如果想再節省一些，也許可以走河谷裏的土路。”
“哦？”
“心水河谷一帶其實有許多隱藏的土路，多半是黑山羊走出來的，跟著羊糞就可以找到方向，不過我無法保證這些路上不會遇到惡靈……”
領主談及此，眉骨間的陰影變得深重。
希子試探著問：“說起惡靈，我聽說心水河谷的惡靈是十幾年前才出現的？以前沒有嗎？”
領主搖搖頭。
“那也許有辦法把它趕到深山裏去？”
領主停頓了一下，沒有接話。
希子又問：“我聽阿曼說那個惡靈是個孩子的模樣，只是很奇怪，惡靈一般不會和活人主動交談的，它們的本能就只會想要殺人。不知道利拉德一家有沒有過枉死的孩子？”
領主深深皺起眉心，看了希子一眼。他似乎在猶豫什麽。
帳篷裏沈默了一會兒，裏昂領主低沈的嗓音才重新響起。他說：“這都是我的責任。”
希子楞了一下：“唉？”
“那個惡靈……其實是我的孩子。”
“什麽？！”
這個消息太令人震驚了，希子好一會兒都沒想到該接什麽話，傻乎乎地張著嘴發楞。
裏昂領主把話說出口後，反倒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他頓了下，接著說：“既然你和阿曼談過了，我覺得也不必向你隱瞞，畢竟你是魔女……我和利拉德一脈是有親緣關系的，因此阿曼才會和它交談，受它蠱惑……那惡靈……這孩子是我兒子，但不是我妻子所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希子呆楞地點了點頭：“額……我懂了。”
此時此刻，她開始覺得尷尬。人的社會規則真的很難理解。
“這是我早年犯的錯誤，只是那孩子的母親生他時難產死了，孩子出生就不健康，是個畸形兒，又有很重的病，我沒有帶他見過外人，一直小心養在家裏。但病痛總折磨著他，在他5歲生日那天……我實在不忍心看他一直受苦……”
裏昂.奧德裏奇靜默了很久。
然後他說：“所以我親手殺死了他。”
“啊？！”
希子下意識用手捂住了嘴。
領主的雙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悔恨和悲傷，他似乎想到孩子還活著時的樣子，短暫地露出一抹笑意來，又很快變得比一開始更沈重。
“那天我還給他買了點心，是在河谷裏最會做點心的人家那兒買的，他吃得很高興……”
他再次陷入回憶中，過了會兒，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也許是我做錯了，也許他寧願一輩子受病痛之苦，也不願離開這個世界……所以他才會變成惡靈……魔女小姐，你知道嗎？我殺了我自己的孩子，現在十幾年過去了，我仍然覺得我從沒有一刻忘記他死時看著我的眼神……我覺得……我一輩子都要活在後悔之中了，我殺死他的同時，也殺死了我自己。”
希子久久沒有說話。
裏昂.奧德裏奇的悔恨令人動容，希子心裏生出了一絲憐憫。
裏昂埋頭整理了一下情緒，又擡起頭來，稍稍恢覆了身位領主的冷靜自持，道：“我是希望他解脫的，但卻反而困住了他。”
領主深深地看著希子，懇切地說：“魔女小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你能否替我幫那孩子超脫？”
希子沈默地想了一會兒，隨後從背包裏拿出自己的魔典，開始翻閱。
魔典似乎已經醒了，在無聲地幫助她翻頁，因此她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有一支吟誦咒可以凈化惡靈心裏的怨恨，但是那只是一定程度的凈化，不一定管用。”
“無法讓它完全解脫嗎？”
希子粗略研讀了一下咒語部分，斟酌著道：“要看那孩子心裏的怨恨有多深，以及他自身的精神力量有多強大。畢竟他死時還小，也許我把這支凈化咒再強化一下，可以讓它完全超脫。”
裏昂.奧德裏奇點點頭：“那請試試吧，無論成功與否，我都會付給你應允的報酬。也許……30個金幣？”
希子沒有應答。
領主又道：“我們這裏沒有辦法做經濟生意，我實在拿不出更多了，實在慚愧……不過，我可以給你這個，稍等……”
說著，他站起身來走出了帳篷，過了一會兒，他拿來一個軟布袋子。
他走到希子面前，解開布袋的抽繩，將裏頭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了桌上。
一些閃著光的金色石塊“哢啦啦”滾了出來。
希子看呆了。
“我們在埋藏最淺的礦裏挖到的，我們統共只開采過一次，再後來我擔心引來滅族的災厄，就沒讓再挖下去。這些是我個人留下的全部礦石了，夠嗎？”
希子的目光從金碧輝煌的石塊中挪開了些，擡起頭來看向裏昂領主。
“這些金礦石就夠了，我會盡力幫那孩子解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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