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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陳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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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視角

確定自個的身子時日無多,我捏著混小子托唐沅帶給我的假結婚證,期盼著我的精神能夠隨我的肉體而去。結婚證紙張厚實顏色大紅鮮艷,鋼印下我與他合照裏燦爛的笑臉是對我的譏諷。

事實上也會離去的,心臟停止的那一刻,腦死亡的那一刻,我大概將經歷不同定義上的兩次死亡。

手裏的紅紙很硬,雖然割手撕起來也很方便。混小子忙著應付外邊周秉的事,白日裏總不在家呆著,有些事我做起來肆無忌憚。

郎中不聽我勸不肯死心,忙裏忙外想讓我多活些時日。我知他已盡力了,只是難過了他那個小徒弟,和周秉要好,為他掉了幾滴眼淚。

也可惜了周秉那個白白犧牲的表親到頭只換我幾年茍且,與青年只在飛機上有一面之緣,聊了有的沒的幾句,想不通怎麽好好一個人就願意為了我這麽個行將朽木的無趣人放棄大好的年華,卻也是個好孩子。

畢竟人是因我而死的,我自然不能說他不好。即便他騙我,分明姓韓偏說自個是周家的。其實也對,誰能道他不可與母親一個姓氏呢。

雖然這場所有人費盡心思將我脫出去的局,至始至終唯有我一人被蒙在鼓裏,即便得眾人力保,我到底還是要死了。在這個我如今還擺脫不了的人為建造世界,他們聯手控制我的生活應有所圖。

不認為有人記得,活在記憶裏,仍為存活。不論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抑或是籍籍無名的丁卒,長河裏沈浮,再也回不來,再無出頭一日。

現實裏,死了便是死了,消亡的肉體、湮滅的精神、曾活過的時間,一樣也回不來。所謂的留存於歷史之中的人,或真或假,若是真的當第三次精神而活,我倒是想試試,不管他名垂青史還是遺臭萬年。

既然不是真的逝亡,做起事來肆無忌憚。

披星戴月受人敬仰也好,萬夫所指世人唾罵也好,不都流傳甚廣教後人牢記。義務教育的書本定會出現的人物,不論是正面向上的積極角色,還是反面教材,但凡有些軼事,可為學生津津樂道。

我只需做些驚世駭俗的事,便能被狠狠地揉進長卷裏,死後的血做墨、骨做紙,書寫下罪惡的人生,為人深記。

昨日於錯不知從哪裏給挽蘭找了個樸素的小戒指,套在她小指上大一圈。兄妹兩還在院裏打鬧嬉戲,我看著久久不開花的水梔花,想著我該做些什麽。

或許,我已經做了。就像我特意阻攔影子養女和挽蘭的見面。我要逃脫得從故事本身入手,若是斷絕文本主要角色之間的聯系,我很好奇接下來故事線將如何延展,人物將如何自處。

安穩的過他們平凡的一世,還是說機緣巧合下避不開命定的相遇與糾纏。這些個費腦子的事,估摸得花時間驗證,輪不上沒幾天陽壽的我。

那再想想做些什麽去應付他們所有人聯手的下一次試探。

我心裏默算著,合計著何時我能順理成章的脫出。

只是死,他們不會放過我。

2.影子視角

先生走的那天挺冷,我接到消息的時候芷蘭正躲在我撐起的傘面下,兩只小手接沿傘邊滴落的雨水歡快地喊叫。

我楞是沒掉下眼淚來。

從我給他帶來報紙,告訴他周秉死刑的消息時,我就料定了這個結局。這個每一次都必定會迎來的結局。

我知道先生並不懼怕死亡,在知道所在非真之後,他定會樂得自在的享受這場滑稽的算計。先生那麽聰明第一個人,在第一次就已經感到了不對勁。所以他仍選擇覆滅,再毀了自己。

他會醒的。

先生的葬禮辦的不大,林林總總就那麽幾個見過面的卻說不上的話人。知道姓周和先生死在了一塊兒,我一如既往的沈默。我知道那小子想做些什麽,我更清楚他能做些什麽。畢竟現下這個無解的局面乃他一手締造。

甚至連我的養女芷蘭所謂的劫難都是他故意引進。他確定我與芷蘭的相遇,又設計讓我的女兒和挽蘭相遇。兩個人之間的互相吸引,哪怕擦肩而過也會生出怪異感禁不住回頭瞧瞧那個過路的人。

他想探究先生隱藏的過去,想放棄那張揭不開的假面轉而刺入深處搜尋他想要了解的一切。

我們一樣不信先生所表露的,可每一次先生的選擇都在昭示現實。我心甘情願的忍受虛假,而他不一樣,先生的思想,先生的遺憾,先生到喜好,有關於先生的,他都想深析。

姓周的不會得逞。

那麽好的先生,卻一次次便宜了那個小子。雖說只是假的,到底讓人過意。

這回他要與先生一同下葬,陰冥地府都陰魂不散的纏著,我大抵是不滿意的。

我是個一輩子註定要隱藏在陰影裏的人,只有站在光亮裏卻望著暗處的先生看得見我。

最起碼,先生是第一個看見我的。

不論在從前,現在,還是未來。

渾渾噩噩過了多久也記不得,芷蘭還是與挽蘭相遇。歷經十年的長跑,她們最終修得正果去國外辦了場甜蜜的婚禮。而我在國內守著先生留下的遺產,傳回的是挽蘭推芷蘭入海後自殺而亡的結局。

說實話,我料到了這個悲劇。在我得知她們的婚後將開啟海上旅行,我試圖挽留過我不幸的女兒,可她被虛假的情愛沖昏了頭腦不聽我這個冷漠父親的話。我只好做出妥協,親自出席她們的婚禮並獻上祝福,見證挽蘭為芷蘭戴上木戒的一刻,當作是當初我親手殺死芷蘭的賠罪。

後來想起我該趁這個世界未完全崩塌前整理先生在忘掉前沒能來得及銷毀的東西,上山見了蝸居的於錯一面,得了屋子主人的同意在先生床頭櫃子裏發現一疊寫滿的紙,上邊全是先生的字。

櫃子往常是上了鎖,我與先生同住一屋檐下時因不想惹他厭煩從不探看,但他總把鑰匙插在了鑰匙孔裏。

不知為何,於錯整理遺物搬走了花盆和其他衣物等遺留物品,獨獨沒有拿走這些紙張。

我粗粗地掃了半頁,淚水糊了眼看不下去,嘴裏罵罵咧咧一個勁地說先生這人裝。

我再細細回想起來曾經哪個的某晚他對我說的話,他說從前有個老婆婆可憐,她顯得多餘。

那是先生遠方的親戚,嫁的人姓徐,生了五個兒子,各個出息。

他們多餘不因為他們生來多餘,不是因他們無用,是他們在本需要他們的人看來多餘。

屢次把人們從夢裏吵醒的葬禮的主角,幼年貧苦早早成家,過過幾日順心日子,奉著多子多福的舊俗,生的五個兒子,四個不孝一個稍好的早逝,老年後確實多餘。

如今,先生的葬禮沒有吵醒人,他的骨灰撒進了山下的百步洪裏,匕首給了郎中送回墳墓裏。我默著,在山間百步洪邊,心裏哼了首先生教的喪歌。這是我唯一能唱好的曲子了。

如果是先生的話,不多餘。

再老也不多餘。

年老的我和普通老人一樣時常失眠,在我缺乏的睡眠夾雜的極少極短的夢裏,我不常見到先生的身影。

唯一一次,我追逐著他,先生回首與我對視的那眼,他的目光似水般舒緩溫涼的淌,穿越斑駁歲月,終是漸漸幹涸枯竭,在殘下的水痕徹底蒸發殆盡後,如他平淡的,烙在我所剩還多餘生中的,是驚心的滾燙。

我渾沌度日,沒日沒夜的睡著,期待先生下一次再來見我。

我堅信會見到他的,我會找到他的。先生執念深,生生世世只會是陳家人。

先生寫了滿紙的死國論裏有過兩句顯眼的話。

神明佛祖,逝者生人。

人間,往常是沒個安排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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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陸陸續續更一些番外,從多個角色的視角去揭示剖析整個真相,也會慢慢透露更多的信息,進一步了解剝露除“我”之外更多角色形象。番外部分獨立於正文,與正文內容聯系,但不計入章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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