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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三輩子(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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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夜深人靜萬物酣眠,我靜靜地躺仰床榻之上,默聽屋外雨打青瓦。

雨還未止,我撐起上身,倚靠床欄,靜默地淺笑,聽挽蘭一呼一吸的平穩,入春細雨隱退的蟲鳴,此般歲月靜好,正為我所流連。

閑來無趣的日子空虛沈淪,我貪嗔苦藥,終逃不過毒癮之爪,越陷越深。寧山高聳入雲,卻非殿所在的第三峰更是翺於雲巔,乃五行匯聚之地,鐘靈毓秀風水之盛可謂寶地。

可惜我無福消受。

分明置身漆黑的深淵,冷鋒刮剜血肉,卻做如楊柳岸邊沐春風,甘之如飴。

天意弄人偏教我知其中秘辛。年幼時養親王府,在府中灑掃時,曾聽欺辱我的同輩小兒們嚼舌根,說我乃是淫妖蠱惑當今聖上所誕下的孽種。

那淫妖雖為男兒身,卻因頂好的樣貌與床笫之術迷控住當朝皇帝,更因妖體質特殊故懷孕誕子,皇帝迫於百姓流言後宮蜚語朝臣死箴頒旨誅殺妖物,並以龍嗣無辜為由將尚於繈褓中的孩兒秘密藏於宗室扶養。

可憐那妖人癡心不等聖旨頒下便已知為天下不容,顧及摯愛左右為難的處境於寢宮自裁,其奴才婢女皆忠心無二一同而去。

年少登基生性懦弱無為的帝皇因痛失愛寵精神失常,成日蝸居於往日與妖人繾綣的寢宮,散發披衣時而嚎啕時而大笑,不住瘋癲地吟誦淫詞艷曲。國務朝政滯怠不得不由外戚攝政,此波折實乃皇家醜聞。

傳聞幾分真幾分假我辨不出,只知生孕我的那人在我出世幾日後便因血虛體弱不治而死。

命途多舛世事難料,我出神遙望,狠狠拽緊被角。

我與鄰國帝姬,乃是一段孽緣。我本無資格入宮參宴,卻因宗族世子好心將我扮做小侍偷帶入宮,正巧鄰國使者與我國外交官言談聯姻一事。

與帝姬一面之緣,我本無意摻和,奈何我朝勢弱不得不妥協應下鄰國的刻意刁難,擇一適齡的未婚皇嗣入贅為駙馬爺。此等屈辱無理之事,一來二去便落到無權無勢的我頭上。

現今我枕下的匕首,淬了劇毒,原是為帝姬而備的,卻是由白衣仙開了葷。

家國難分,我若不做,自有人代我去做。帝姬一死,鄰國皇室嫡親血脈斷盡。我不知那些個皇親國戚、朝堂大臣們計謀如何,只將他們的囑托深刻在心裏。

便是萬般不情願,又該當如何。怪我不得人惜,無依無靠,還是責我生而孽種,為人所不容。

以我這般病弱的身子,一朝纏綿病榻,連半點價值壓榨殆盡,不過是個不折不扣的累贅。即便明日下了地府,我也當逃出生天。

我這些年來昏睡、咯血,是病的習慣了,可卻漸漸看不得白衣仙眸中的蒼涼悲戚。

因不知該歡欣還憂愁,白衣仙為我而悲。

看不得,故而少看、不看。

白衣仙是浸滿雪意的人,我知曉他身居高位,生而孤獨,更曉得寂寥千年的苦難受,恐一旦無意嘗過與人為伴的甜滋味,便難以舍棄。

最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聞不問到千方百計治我身體的怪病,或許只是想要留下個同命的人來陪他漫長人生中短短的百十年。

何其自私的人。

倒是與我一般無二。

22.

晨光普照,微茫穿過薄窗不偏不倚地灑落少女酣眠的睡顏,長睫微顫黑眸半睜。

眼中還氳著蒙眬水霧,挽蘭眼角綴點點水珠,大咧地伸展腰身,青春朝氣的秀麗面龐浮現柔和紅暈。

「挽蘭。」我笑看著少女少有的放下拘謹的放松,輕輕喚她,「辛苦你守著我。」

「唔……」挽蘭方清醒過來,迷糊中未察覺我早已轉醒。

我悠然自得坐起,眉梢帶笑地看她。

她頓驚慌失措地垂下頭,語氣誠懇:「這是奴該做的。」

「別說自個是奴。」我沈下聲,冷冷道來。我生平聽不得人自輕自賤自拂顏面斷後路。

懾得挽蘭一驚,她趕忙跪了下去。

拽緊絲錦被褥的手緊了又松,側身榻邊梨木盆盛半深清水,絲布浸濕一角,我嘆氣:「挽蘭,你與我從不是主仆。」

「我肚裏餓得慌,麻煩為我備些飯菜吧。」我勸解道。

挽蘭低著頭,我瞧不見她的臉色,但她顫抖的身子如所料的歸覆平靜,大著膽子擡頭看了我一眼,對上我視線後覆順眉低頭。

我苦笑,欲再說些甚,門扉頓開雨過寒氣湧入,張牙舞爪地欺壓屋內積攢的絲縷暖意。

冷意鉆入薄衣,我不由得打冷顫,清涕出錯喉不止。

「小心身子。」顧不得一身風塵狼狽,衣襟沾濕,白衣仙滿目擔憂小心翼翼地替我攏緊被褥,擦拭我鼻下穢物,「快躺下,再歇歇。」

「我無事。」我輕推開白衣仙探向額前的手,「你先去換件衣裳,都濕透了。」

我無法想象,白衣仙此去究竟所謂何事,竟連春夜雨水都遮擋不急,歸來攜帶一身泥穢。

飄飄白衣叫雨水打濕黏連身,失了平日裏的泠然,落入凡塵沾染世俗的嫡仙,依舊清絕。

「挽蘭,你先去吧。」我扭頭囑咐。待挽蘭離開,續而見白衣仙的手滯留空中,彎唇一笑。

「師尊,」我三番張合唇瓣終呼出這詞,「回神。」

「嗯。」不現半分慌亂,白衣仙鎮定自若地收回手,安坐床榻邊。

他不動,我便推了他一把,咧嘴笑開:「去了何處,做了何事?」

「去與人做了個交易。」

「什麽交易?」我起了疑心。

「你信我嗎?」他反問於我。

「信。」我果斷的答覆,心底雖不詳況景又不好細問,卻見他溫笑過後眼底苦澀更甚,有所不忍不再追迫。

何必苦思,應當享受當下,攜手身邊人,度好所剩不多的日子。

23.

撇開別的不談,挽蘭下廚做的飯菜一等一的合我味口。

先前在宗室親王府,全府人丁上上下下,張口閉口皆辛辣,腌鹹菜熟肉食,我雖覺著味香,偏也過鹹吃不下幾口。

挽蘭扣門而入,跪坐幾案旁,翻食盒擺上碗筷,自覺退至一旁。

案上的菜肴不多,三小碟量少。一道小蔥豆腐,一道酸醋鯉魚,一道清水白菜,外加一碗白米飯顆顆晶瑩飽滿。

小蔥綠深,段段齊長,刀工之好可見一斑,鹽鹵豆腐滑嫩的很,小炸後再拌入口別有一股香勁。

鯉魚取的新鮮,內臟處理的幹凈,魚籽金黃糯口,細膩白肉鮮而不腥,攜醋香恰到好處,酸可開胃,惹人米飯多吃上幾口。

清水白菜倒是家常,難得白菜根葉仍剔透,入口脆爽,沒讓清水湯汁浸泡爛了去。

我小口小口的細品,覺肚中有食,小菜已盡,米飯也見了底,心滿意足地抓袖抹嘴,卻未讓候在一旁的挽蘭收拾碗筷。

執起筷,我攪渾餘下菜湯,斟酌一番措辭,擡眼看挽蘭,笑吟問:「幾時起下藥到我飯菜中?」

她明顯慌了下神,即刻鎮靜跪下伏地,覺曉推脫不開老實沈聲答道:「已近四年。」

「我倒是未算錯。」我放下筷時,盆碗相擊,菜湯濺落絨毯,油冷凝固,「帝姬為我這條賤命當真是煞費了苦心。」

跪在我面前的人一動不動,似是不懂我所言為何人。

我默嘆起身,扶起挽蘭,迫使她與我四目相對。

奉命行事,迫不得已,我懂得。

傀儡做事,從不詢問緣由,更不講究情面。她守我到如今,也算不易。

指腹有意無意地擦過她腕間薄刻紋路,我勾唇柔聲:「日後你繼續為我烹食,直至我病發身亡。」

目睹她眼眸重覆深沈平靜,我揉了揉她的頭發。

「是。」她不動,張口吐字皆顫。

「辛苦你了。」甚是欣慰的,我坐回榻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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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加更

“我”其實很個狠但有點溫柔的人。

提一點吧

下藥下毒

病發身亡毒發身亡

絕口不直接提毒字,可能是“我”的溫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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