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在迎接新的一年到來的此刻，有時候也是在與什麽揮手告別。

甚至可能是永久的告別。

當衣著有些襤褸的克拉克捧著一束宇宙之花來到孤獨堡壘門前的時候，元旦還未結束。

機器人按照他的指示，已經準備了很多地球人慶祝元旦的東西，甚至學著地球的習慣，準備了電影與爆米花，還夾雜了一些氪星傳統零食。

但在門被打開，他一如既往去迎接的時候, 看到的卻不是他以為的場景。

莉迪亞小姐沒有在。

卡爾看起來有點慘。

機器人的聲音自帶電子音效, 他的核心是艾爾家族留下來的, 通過克拉克的手重新擁有了可以行動的身體。他以艾爾家族的代理管家自稱，所以他總是非常關心又名克拉克·肯特的卡爾·艾爾, 不論是身體情況, 心理情況, 又或者是感情狀況。

對於機器人來說, 他關心卡爾, 並且能發現一些卡爾並不會註意到的事情。

比如那個被他帶來的小姑娘。

孤獨堡壘是卡爾自己的地盤，不管是出於保護地球的目的, 還是保護自己的目的, 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 孤獨堡壘並不對外接觸。唯一一條通訊通道是由蝙蝠俠掌控的, 之前還因為戰鬥損毀。

機器人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他知道的, 只有被告知的。

“卡爾, ”他問, “莉迪亞小姐沒有接受你的邀請嗎？”

機器人耿直地又問：“你們兩個打架了？”

“……不。”

與黃太陽的接觸讓他身體已經恢覆了大半。

克拉克懷中捧著一束弗拉特花，緩步走進了堡壘。

“因為你遲到了？”機器人看著大門被關閉，堡壘自成體系的世界又一次開始運轉，跟在克拉克身後，“需要我聯系莉迪亞小姐嗎？她沒有回覆我的短信，可能是需要哄。”

克拉克沈默了一陣。

他將那幾支還在跳舞的生命綠色花朵放置在他的生態花園裏。

“我知道，”他說，“它們……還能綻放三天。”

弗拉特花是以死星的核心為養料的。三天之後，它們就會在花園中雕落，沈寂，不會再綻開。

“我累了。”他說，“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機器人貼心地退開，順便把那些受他管轄四處亂竄的小機器人全部帶走。克拉克安靜地洗過澡，按照往常一樣給食日怪寶寶餵飽，然後站在那片黑暗裏，沈默。

這個世界一如往常地嘈雜。

宇宙是靜寂的，但是地球卻是喧鬧的。

如果他不是從小就在地球上長大，這個喧鬧的世界就會讓他先瘋掉。他能聽到食日怪觸手與空氣摩擦的聲音，他能聽到北極熊攀上冰川的聲音，他能聽到沙漠中風沙共舞的聲音，他能聽見大西洋藍鯨拍動尾鰭的聲音。風，露水，雨滴，腳步聲，車鳴聲，歡笑聲，又或者是誰在發脾氣辱罵的聲音。

他聽到了有幾個人在印度的酒吧裏拎起酒瓶子打架，他聽到了亞洲有父母因而兒子的成績在痛罵，他聽到英國醫院有誰的心跳歸於一條直線。

但他沒有找到他最近傾聽的那道心跳。

無論是“莉迪亞”的，還是“莉莉絲”的。

全部歸於虛無，不覆存在。

今天是元旦，地球的新年。

他吃著美味的食物，味同嚼蠟。

胃似乎又有些痛，可那個總讓他感覺胃疼的姑娘，並沒有坐在他面前。

“元旦快樂，”他說，“對不起，我遲到了。我……太慢了。”

***

他換了一身制服，帶著一支弗拉特花回到了大都會。

繁華的城市在慶祝新年的到來。盡管關註著那場“戰爭”的人類並不少，可離得太遠，真實感少得可憐。

莉迪亞的公寓還是離開前的模樣，她之前的人生過得並不講究，莉迪亞自己也不在乎那麽多。她的公寓被她折騰得亂七八糟。垃圾袋還放在門口忘記去丟，地毯估計也忘記收拾。兩個枕頭，有一個掉在地上，另一個卷在被子裏，好像床上還躺著人一樣。

克拉克沈默地站在床邊，幫她把被子抖開，幫她把枕頭拍軟，幫她把沒有整齊擺放好的東西擺好。

他將那支還在搖擺的外星花卉握在掌心，垂下了眼眸。

然而他不知道，莉迪亞比他還要茫然。

時間倒退到十幾個小時之前，在與哥哥來了一場“親切”“友好”的對話之後，莉迪亞穿過墻壁，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蕩。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莉迪亞正站在《星球日報》的樓頂，望著月亮發呆。

新的一年已經到了，結果莉迪亞什麽都沒等到，計劃好去看跨年煙花會也全部泡了湯。最慘的是，現在她只能以靈魂的狀態飄來飄去。

……飄來飄去。

靈魂幾乎沒有重量，她虛虛坐在那個巨大的星球上，被風吹跑，再委屈巴巴地爬回來。

莉迪亞現在自由過頭了。

她搞不清楚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更不要指望系統那個坑宿主的小笨蛋。她似乎能夠接觸到自然，又似乎什麽都碰不到。她一點都不想自己被風吹走，想了又想，她竟然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去。

她迷茫了一會兒，決定回到自己住的公寓。

這裏空蕩蕩的，沒有關死的窗戶縫裏透著冷風，倒是現在處於靈魂狀態的莉迪亞完全感受不到冷熱。

她向後一倒，也不知道是什麽科學或者魔法道理，竟然真的能夠躺在床上，幽幽地嘆氣：【系統，我們是不是該好好談談？】

系統裝死中。

【你想好我們怎麽賺積分了嗎？】

系統小心翼翼上線：【我還在查資料，你別急。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這麽說著，莉迪亞也感受到了困倦。她的靈魂在系統的保護下足夠凝實，但她之前的消耗也太過了。她不是神，卻強行使用了神明的力量。她還能存在，就該謝謝系統了。

莉迪亞恍恍惚惚地睡過去，然後在炙熱難耐中猛地睜開了眼睛。

熱。

仿佛會灼燒靈魂一樣的熱。

莉迪亞幾乎是跳起來的，輕飄飄的魂魄以著不符合實際的原理差點黏在天花板上。

她瞬間認出了這是屬於克拉克的氣息，但是“貓薄荷”在這一刻似乎變成了貓咪痛恨的“樟腦丸”，莉迪亞根本無法接觸克拉克，甚至只想躲得遠遠的！

思想與身體幾乎分成了兩個部分。

如果這裏有人能看見靈魂，就會發現一個穿著黑色緊身制服的紅發少女，一半身體停留在房子裏，一半身體掙紮在公寓外。她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很委屈，委屈得不行。

莉迪亞知道，克拉克是個很心軟的人。

他責任感太強，明明不是他的責任，他都會有責任感，進而會感到自責。莉迪亞在他面前以那種情況消失，她知道克拉克心裏一定不好受。

他明明長得那麽大，可擁有一顆柔軟而又善良的心。

他是在約定的時間之前要給出答案，這次，是莉迪亞自己失了約。

莉迪亞的視線停留在他手中那支弗拉特花身上。四十二片花瓣自由地舒展著，無風自動，花瓣淡綠，枝葉濃綠，在輕柔地晃動，花盤似乎在一點一點，向著莉迪亞的方向。

和圖鑒上的，非常像。

明明是死去的星球，卻能孕育出如此獨特的花朵，淡雅優美，生機勃勃。

莉迪亞的理智告訴她，這是她的花，那花好像有著神奇的魅力，她非常想去碰觸；而她的身體感觸卻不斷地叫囂著逃脫。

就在這個時候，克拉克的通訊頻道突然響了起來。

“蝙蝠俠呼叫超人。”

紅披風的男人收斂了有些悲傷的表情。他又變得嚴肅起來，按下耳麥：“怎麽？”

“來一趟星際實驗室。”蝙蝠俠說。

“現在？”超人瞥了一眼莉迪亞的掛鐘，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四十一分。

“現在。”蝙蝠俠回道，冷冷地掛斷了通訊。

克拉克瞬間從莉迪亞的公寓消失，那種燒灼般的痛苦也隨之淡去。

莉迪亞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表情豐富得不行，五官都皺在一起：【系統你給我出來！我們好好談談！這又是什麽情況？！】

系統能怎麽辦，系統也很絕望啊！這麽多宿主，這麽多其他的系統，這麽多平行世界，為什麽只有它的宿主一直在出問題？！

【不知道！】系統不幹了，系統罷工了！【我真的只是一個系統啊！我在這個世界做什麽都要依仗你，你為什麽不自己試試看！】

……有道理。

莉迪亞表情僵住了。

她頓了頓，將卡在墻裏的身體全部收回房間，慢慢閉上了眼睛。

【莉迪亞……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少女冥冥中，感知到了整顆星球與她產生的共鳴，【你說的對……我不應該總怪你，依靠你的。】

她的感知在這一瞬間蔓延開來，無法形容的玄妙感覺讓她在這一瞬間與這個星球合二為一。她還記掛著克拉克，而那強大到讓她感到燒灼的氣息立刻被鎖定住。

她大概明白了……克拉克就像是灼熱的太陽，太過強大的靈魂對於擁有身體的莉迪亞來說，是最具有吸引力的；而對於現在的莉迪亞來講……她會喜歡那些陰冷，甚至是黑暗的靈魂。

她若有所思，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從公寓，瞬間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這裏簡直像是正義聯盟開會，十來個人都在，圍著一個滿臉僵硬的黑T男孩。

十五六歲的少年和克拉克擁有著近乎一模一樣的臉，不過頭發剪的短，少了那縷倔強的劉海。

他倚坐在床上，身體連接著各種器械，各種數據正顯示在屏幕上。

那雙有些桀驁的眼眸漫無目的地在實驗室裏晃蕩，然後定在……莉迪亞身上。

他瞪著眼睛：“……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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