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不止一個韋恩。

但是被莉迪亞這麽鄭重其辭說出來的韋恩, 克拉克只認識一個。

於是，聖誕節的夜晚, 克拉克不得不轉頭再拜訪哥譚。

正義聯盟的會議已經結束, 布魯斯回了韋恩家的別墅, 同時，他另外的養子們也都在哥譚, 陪阿爾弗雷德過聖誕。

然後，布魯斯·蝙蝠俠·韋恩收到了一份大大大禮物——驚不驚喜, 意不意外？

布魯斯：“……”

達米安：“……”

提姆：“……”

被阿弗叫回來的迪克·格雷森：“……布魯斯你……”

阿爾弗雷德嘆氣：“……布魯斯老爺。”

超人被蝙蝠俠從哥譚趕了出來。

***

超級速度是現在的莉迪亞趕不上的速度。不過達米安只是個肉體凡胎的小男孩兒，克拉克不得不降低自己的速度, 所以等他把達米安送到, 莉迪亞也已經回到了大都會。

她沒有回公寓去換衣服, 還穿著那套已經染了血跡的制服，站在萊克斯大廈樓頂, 向下眺望熱鬧的世界。

大都會，是一座光明的城市。

每個城市都有獨特的文化氣息。大都會作為美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市, 人口眾多，而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普通人很容易被感染上輕松歡快的心情。

對比之下, 哥譚的犯罪率居高不下，大都會的卻是墊底。

聖誕節的歡快氣息在整座城市中回蕩。莉迪亞其實很少來萊克斯這裏, 在很多公司配合地在玻璃床上貼滿裝飾的如今，萊克斯企業依舊沈默而冷淡地矗立在城市中心, 隔著河, 眺望隔壁黑暗的哥譚。

莉迪亞就蹲在大廈的樓上, 搖搖望著那一座城市，等回來了超人。

已經夜裏十一點了。

莉迪亞可以看到燈火通明的街道，就算臨近午夜，這個時間也有很多人在歡呼，會在特殊的節日裏通宵。

有在今天出壞主意的人，已經被莉迪亞揍了好幾個，全部堆在了大都會警局門口。

現在的莉莉絲就只是在大廈頂哼著歡快的聖誕歌，為今天刷來的三位數積分感到快樂。

然後，貓薄荷先生——啊不，是超人從天而降。

他今天穿著制服，何況在大都會，超人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

他乍一靠近，莉迪亞已經感知到了他的氣息，小姑娘向後一仰，一擡頭，正好和他對上了臉。

男人神色有些凝重。

他眉頭擰了起來，欲言又止，披風在身後翻滾，無風自動。他懸浮著，靴尖自然下垂，沒有觸碰到大廈的任何一塊兒磚。

在他眼中，莉莉絲似乎有些過分了。

她現在，在興奮。

少女面色白皙，眼角帶著一抹興奮帶來的微紅，心跳加速，血液奔湧，整個人都處於興奮狀態。而同時，她的衣服上，靴底部，都有已然凝固的血跡。

“莉莉絲……”他嚴肅著說，“我們需要談談。”

“好的，”莉迪亞回答他，“你想談什麽呢？”

紅發姑娘眼中滿是信賴，那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克拉克看，等待著“談話內容”。

克拉克一頓，霎時有些無話可說。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他認識的小姑娘。莉迪亞是個好孩子，只是之前沒有經過認真的指導，可能走在有些偏的路上。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

莉迪亞眨巴眨眼，早已經把半臉面具都拆下來。她本就比克拉克矮上一截，超人又腳不沾地，她只能後退一步，仰著腦袋：“啊？”

超人斟酌了一下用詞：“你……為什麽會去那？”

小姑娘臉上登時染上了興奮的色彩：“我去拯救世界。”

莉迪亞對於系統的話深信不疑，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未來地球的守護神。雖然她現在喜歡——很喜歡超人，但總有一天，她會超越超人，成為全地球反派的克星，成為那些混蛋們的噩夢之源。

因而，超人隱隱有些胃疼。

他確定，莉迪亞說的是真話。

小姑娘是真的認為她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情。這是關於價值觀的沖突，兩個人雞同鴨講說了半天，莉迪亞才反應過來，她的便宜導師在指責她。

少女皺起了眉頭。

“你認為我的做法是錯誤的是嗎？”她說，“你不認可我的行為？”

克拉克覺得自己幻想出來的胃疼更疼了。

他想起多年前因為和布魯斯的爭吵來找他的迪克，那時候他還能給迪克點建議，現在輪到他自己了，克拉克卻很難直白地說什麽，只能一再斟酌著自己的用詞。

莉莉絲需要的是指引，而不是打擊。

“莉莉絲，你不能因為他們沒有做的事情而去懲罰他們，任何人都不行。我們不是警察，沒有執法權或者其他任何權利去行使‘懲戒’之事，”克拉克對她講，“人們稱呼我們是英雄，超級英雄，是因為我們可以做他們做不到的事情，並且將自己的能力用在為他們提供幫助上。‘能力’是一把雙刃劍，你要控制自己的能力，而不是仗著你有，把自己放在更高的地位上。”

這是克拉克從莉迪亞身上看到的。

她戴上面具後的一舉一動似乎正在將自己與這個世界割裂。

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克拉克身為真正應該“格格不入”的那個，他很清楚，與眾不同是無從抉擇的，但這並不註定什麽；可一旦將自己與其他人徹底區分開，才是真正的危險開端。

這樣的例子，他見過太多了。

他一開始對莉莉絲產生興趣，也是因為他怕年輕的新晉英雄走上歧途。他還記得莉莉絲對他的挑釁，可這段時間，他卻因為莉迪亞，放縱了莉莉絲。她們是同一個人沒錯，但力量與面具卻會帶給人不同的心態。

超人的責任心讓他不能不管。

“我沒有。”

紅發姑娘站得筆直。

她梗著脖子，下頜線條繃緊，咬著牙，口腔中還殘存一絲巧克力的味道，之前的香甜散去，只剩下可可的微苦。

莉迪亞又一次紅了眼圈。

她當然沒有哭，她委屈得不行，但是她不想，也不能哭。

莉迪亞曾經不是個堅強的姑娘，她現在已經能自己站穩，可她還是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情感寄托在另外的人身上。

最早的是塔達娜，迷茫了幾年，成了萊克斯，與哥哥鬧翻之後，全部投在克拉克身上。

她關於“英雄”的概念，是系統灌輸給她的。

沒被找回來的時候，壓抑那麽多年的莉迪亞自卑得過分，她認為自己不會也不配得到英雄的幫助，她從不去了解超級英雄；被萊克斯帶回家，因為萊克斯對超級英雄們不感冒，小姑娘同仇敵愾；後來的後來她，自己成了英雄的一份子。

完全想不到的變化。

系統告訴她的，紅名的都是反派，對人類對地球有威脅，還會帶來積分，一舉兩得。她救人，得到感謝，再救人，毆打罪犯讓他們不敢再犯，有什麽錯嗎？她做的……不就是應該做的事情嗎？

她知道超人是英雄，她以為超人會懂她，會認可她，甚至會誇誇她。不管是以莉迪亞的心態思考，還是以莉莉絲的心態思考，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答案。然而事實擺在面前。

在她端了一個反派組織的小基地，順便救出一個小孩子（達米安：誰用你救啊！）的時候，她沒有得到預想中的誇獎，反而得到了隱晦的指責。

——來自她現在最在意的人。

“我沒有做錯，”小姑娘終於有勇氣和在意的人吵架了，她眼中的綠濃郁得近乎黑色，不夠堅固的半臉面具終於在她手中碎裂成渣，“我知道我是誰，我太清楚了。是你把我看成了不一樣的東西吧。”

“不，莉莉絲……”

他想說點什麽，但是他的便宜徒弟不想聽了。

莉迪亞極其任性地，用雙手捂住了耳朵。

克拉克的靈魂氣息無孔不入地鉆入她的感官，她委屈又難過，她以為他們的距離早已經拉近，可現在更像是她的自作多情。

高高在上的超人終於落在了大廈頂端。

他皺著眉，其實不知道自己斟酌過才用詞到底戳到了小姑娘哪個敏感點。

結果他邁了一步，莉迪亞捂著耳朵後退一步。

萊克斯大廈幾萬平房的頂端，成為了這兩個人上演狗血言情劇的舞臺。

莉迪亞掩耳盜鈴，克拉克說的每一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偏偏他越說，莉迪亞越委屈，委屈得眼圈一直紅著，淚水搖搖欲墜。

系統：【莉迪亞，那個……】

莉迪亞：【閉嘴！】

她兇巴巴地讓系統靜音。

莉迪亞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機械性地繼續倒退。

他那麽好。

他……那麽那麽好。對我好，對這個世界也好。

超人是個好人，雖然他是氪星人，但他真的是個好人，萊克斯錯了。

可是為什麽呢？

他就不能……對我再好一點呢？

我沒有錯。

莉迪亞小聲對自己說。

我沒有錯，我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

可能……是我太過貪心了吧。

克拉克更胃疼了。

莉迪亞的情緒明顯不對，她低著頭，捂著耳朵，不斷後退，好像在拒絕接受什麽現實一樣。

他也頭疼，只能配合她後退的節奏，和莉迪亞保持著一點安全距離。

下一刻，按照約定來找克拉克的神奇女俠出現了。

戴安娜沒有穿制服，反而是一身典雅的長裙。她出現在廣闊的平臺上，雙臂環胸，臉上的表情帶著點意味深長的微妙。

“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

莉迪亞依舊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裏。

她還在後退，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感知不到那個熾熱的靈魂，也沒有發現自己正站在天臺的邊緣。

最後一步一腳踏空，她大腦一片空白，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墜了下去。

在墜樓的那一瞬間，你會想什麽？

莉迪亞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到。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自己失去了特殊能力，又變回了一無所有的狀態。

少女臉色蒼白，心臟跳動的頻率也在這一刻加快。

好啦，不用想什麽對不對錯不錯了，我現在就是個普通人，徹徹底底的普通人。說不定會摔死的普通人。只需要幾秒鐘，就會和世界說再見。

莉迪亞閉上了眼睛。

下一瞬間，她落入了寬厚溫暖的懷抱，熟悉，並給她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莉迪亞？”

下墜的速度趨於平緩，她聽見了克拉克關切的聲音，好像剛剛那段指責與爭吵根本不存在，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一樣。

眼淚瞬間奔灑。

莉迪亞心臟跳得飛快，不知道是緊張，又或者是別的什麽情緒。

【系統。】她冷靜地喚。

【嗯？】

【我想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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