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二十三點。

姜紅色的長發已經吹得半幹, 用發繩在腦袋後面紮起來。

莉迪亞用艱難的眼神在兔子睡衣和普通睡衣中間糾結了好一陣子, 最終咬咬牙，伸手拿出了那套現在的莉迪亞覺得分外羞恥的兔子睡衣。

她套上連體兔子睡衣，嘆了口氣：【今天時間怎麽這麽長？】

系統夾著尾巴不好說話。

莉迪亞的情況現在它都沒辦法掌握, 系統的金手指開啟模式好像一把鑰匙，一不小心就給莉迪亞打開了一扇大門。她現在, 雖然說還能看出金手指的區分來，但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

——照這個情形發展下去, 莉迪亞總有一天不需要系統的存在也可以擁有那些不屬於人類的力量。

也不知道主系統到底什麽時候能回覆它, 唉, 宿主一屆比一屆難帶，主系統信號還是一如既往的差。

好在莉迪亞也不是很在意系統的回答。

她扯扯兔子耳朵, 再扯扯，對著鏡子露出一個有點小羞澀的靦腆笑容, 開門下樓。

管家小姐的下班時間是晚上十點鐘，現在都十一點了, 客廳裏只亮著一盞昏暗的壁燈，萊克斯隱匿在昏暗的陰影下, 坐在沙發中央，腰背繃得直, 好像還處於尷尬的狀態。

莉迪亞小聲叫了一句哥哥, 打開了吊燈。

萊克斯擡頭, 似乎被突然亮起的燈光刺激的眼睛, 綠色的眼眸瞇起，目光卻釘在莉迪亞身上。小姑娘對他靦腆地笑，手指還揪著睡衣袖子，隨著莉迪亞的動作，屁股後面的毛團子尾巴一抖一抖。

莉迪亞有點緊張。

越在意才會越緊張。

她只好忙忙碌碌起來，而萊克斯就看著莉迪亞的兔子尾巴一甩一甩地，端上來一份蛋糕一份華夫餅還有一份巧克力布丁，外加冰牛奶和剛剛燒滾的水沖泡的紅茶

——白糟蹋了名貴的茶葉。

她忙得團團轉，倒是萊克斯突然就放松了，甚至向後傾斜，倚在了沙發背上。

莉迪亞終於坐了下來。

她坐在萊克斯對面對面，陷在沙發裏，像是一團柔軟的小動物。

她垂著眼皮，遮掩著自己顏色有些變化的眼眸，乖巧而可愛：“要、要不要吃點宵夜呀，哥哥？”

萊克斯嗯了一聲。

一時之間，空氣都安靜下來。

“那個……你這麽晚，有急事嗎？”莉迪亞又奉上一個柔軟可愛的笑臉。

“沒什麽。”萊克斯說。

萊克斯·盧瑟看著自己重新養了一年半的小姑娘。

這是他的妹妹，在年少時期的他心中占據了一個柔軟的角落，曾經軟軟小小像個糯米團子。她被弄丟了太多年，找回來的時候，乖巧的糯米團子都快幹裂，又好好養了一年，才重新恢覆彈性。

她也是個盧瑟。

是個和曾經的自己，有些相似的盧瑟，弱小而可笑。萊克斯以為自己可以忍受這樣的她，或者說，還有些樂在其中。

但過去終究是過去，現在的萊克斯·盧瑟，是個科學家，是個商人，是個政客。他高傲而自負，絕不向後看，手中掌握著幾種甚至可以改變人類的科技也都只藏在口袋裏，為了他的私利。

他不是個好人，他倒是喜歡莉迪亞是個好孩子。

萊昂內爾是個徹徹底底的人渣，他的財富來源就不幹凈，他粗暴，目中無人，自以為聰明，做的卻都是垃圾事情。他想要繼承人，又想要傀儡，而遺憾的是，他的兒子萊克斯·盧瑟，非但不是傀儡，反而是個聰明得不能再聰明的孩子。

年少時期的萊克斯，聰明卻也柔軟，和現在的莉迪亞有那麽一點點微妙的相似。

是萊昂內爾讓萊克斯最終成長成了現在這樣子。

而萊克斯，扭曲的親情關系讓他更加不會和莉迪亞相處。他想過要讓這個孩子放任自流，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做他曾經做不到的事情；可現在，他又不滿意，因為隨著他的關註，他又不覺得莉迪亞應該脫離他的掌控。

他等了這麽久，沒有等到莉迪亞軟下來向他求助，反倒是小姑娘好像翅膀硬了，要學會飛了。

“莉迪亞，”萊克斯的聲音低沈，念著莉迪亞的名字，“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該告訴我。”

比如你那個上過新聞的心理醫生，比如你糟糕至極的校園環境，比如你那個想要傷害你的同學。

綠色的眼眸盯緊了莉迪亞。

而莉迪亞的小腦袋裏卻在閃過一堆有的沒的想法。

唔，其實有很多事情該說呢……不過萊克斯問的是哪一件？

心態處於特殊情況下的莉迪亞漫不經心地想。

但表面上，小姑娘卻是怯生生地，發出一聲小小的疑問。

萊克斯又沈默了幾秒鐘。

“……下周你去紐約吧。”

莉迪亞腦子裏原本還伴著萊克斯的味道在跑偏，他話音一落，少女猛地擡起了頭，一雙比之前的灰綠要深邃得多的綠眸死死地盯住她的哥哥，瞪大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敢相信。

就算是莉莉絲的狀態，莉迪亞的大腦也做到了一片空白。

“什麽？”

她張張嘴巴，又重覆了一遍。

“什麽？”

萊克斯向後放松地倚在了沙發上，回避了女孩兒的眼神，也錯過了她的些許不對勁。

“……下周你可以去紐約了。”

他說。

萊克斯已經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正在擺弄。

“莉迪亞，是我太過放縱你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給了你一年多的時間，你卻始終沒有成長成為我想要的樣子。”

既然已經不能成為他想要的模樣，又不想把她好不容易長出的羽毛全部拔掉。那不如讓她走得遠遠的。

不然，她總會逼得他動手，像是他曾經父親做的那樣。

紅發少女又垂下了腦袋，長長的發絲遮掩住了她的表情。

她雙手攥緊了拳頭，修剪整齊的手指甲陷入了掌心。

此時此刻，只有她自己，才能傷害她自己。

莉迪亞與“莉莉絲”的心態在此刻近乎融合在了一起。她小心翼翼走了一年的鋼絲，在以為看到終點的時候，果然還是摔了下來，摔得頭破血流。

而後，今夜格外漫長的時間終於走到了頭，她彎了腰，眼中深邃的綠褪去，殘留下澄澈的淺灰綠。

莉迪亞擡起了頭。

她臉色有些蒼白，眼圈微紅，上齒咬著下唇，用力很大，甚至咬得泛白。

他們明明離得不遠，卻仿佛隔著幾千裏的距離，遠得沒人看得清對方眼底的神色。

女孩兒突然笑了。

她好像從一開始就抱著會被萊克斯放棄的念頭。所以她一直拼命地希望不給萊克斯惹麻煩。可不管她怎麽努力，她總是做不到最好，所以哥哥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他失望了嗎？

或許吧。

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妹妹呢？

莉迪亞也不知道。

但莉迪亞已經能笑起來，眉眼舒展，好像抱著許久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連左眼眼角的那粒灰色小痣都有了生命力。

“萊克斯，這是你對我的懲罰嗎？”

“不，”她的哥哥說，“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的決定。”

“莉迪亞，”他站起來，長腿邁動，居高臨下地站在了沙發前，伸出手，在少女順滑的紅發發頂摸了摸，“你不夠乖，也不夠狠。”

他站在燈下，高大的身材遮掩住了大部分的光線，陰影籠罩在莉迪亞身上，讓他顯得有些陰森。

“你認為我是個好哥哥嗎，莉迪亞？”

小姑娘發出一聲肯定的鼻音。

“不，我不是。”他說，“如果我是，我應該做的不是放任你，而是親自帶著你，不應該讓你受到一點委屈，而不是一直在等，等你來向我求助。”

莉迪亞搖頭，沒有說話。

她的眼圈紅得過分，但她咬著嘴唇，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

“我是你哥哥，莉迪亞，”他看著少女依舊澄澈真摯的紅眼睛，“所以我帶你回來。”

“你一直很安靜，你被動地接受，你甚至從來不會對我提出任何質疑。”

莉迪亞註視著他，抿著被咬得微腫的嘴唇，在心裏反駁他。

因為我有哥哥就夠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有那麽重要。萊克斯·盧瑟是世界都出名的天才，而莉迪亞不是。萊克斯太忙了，忙於實驗室，忙於政治選舉，忙於萊克斯集團的經營……他當然沒有那麽多時間花費在我身上。

莉迪亞什麽都知道。

家長聯系人填寫的不是萊克斯·盧瑟而是他的秘書小姐，每一份寄給莉迪亞的禮物都出自莫娜，甚至她的下屬之手，包括別的什麽的，萊克斯做的，充其量只是吩咐一句，有的是人為他完成他的要求。

但最初一定是萊克斯提到，才會有的吧？

所以，只要……只要哥哥有一點在意我就夠了。

莉迪亞曾經一無所有，所以她學不會貪心。她想要的，也只有一點點。

在被萊克斯找回來之前，莉迪亞的願望就只有好好活下去；在被萊克斯找回來之後，莉迪亞就只想要成為一個成功的人，不給萊克斯哥哥丟臉。

“我一直在等著你的變化。我體諒你曾經的十幾年沒有過正常生活，我教導你，我給你財富，給你老師，給你你需要的環境，可你還在你的世界裏，不願意走出來，”他說，“我願意承認，你是我的失敗。你終究還是個盧瑟，我當然養得起你，我也不會收回我曾經給你的東西。

“——僅此而已。”

“你對我失望了是嗎，萊克斯？”

“我對你沒有過希望，莉迪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