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是不會摘的，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摘的。

莉迪亞捂著臉後退半步, 然後把手指往下挪了挪, 露出自己那雙無辜極了的深綠色眼睛：“還是不了。”

她說的特別認真：“不用謝謝我，真的不用謝我了。那個, 人交給你們，我不需要誇獎, 也不需要表彰。我就先走了哈。”

說完, 莉迪亞拔腿就跑，從霍奇納的槍口底下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霍奇納：“……”

他確定他聽到了那幾個年輕的還需要錘煉的FBI興奮議論的聲音。

霍奇納無奈地收起槍。

這也是他對超級英雄之類的那些人沒有什麽好的觀感的原因之一。

不否認，他們都是想要做些好事, 想要提供一些幫助。至少, 如果今天這個女孩兒不在, 威爾不一定能活著等到他們到達；但同時，如果她, 或者他們，想要做壞事呢？

如果他們覺得這一切不符合心意了，突然覺得做義警打擊犯罪不如做反派逍遙自在好呢？

那時候, 誰能保障占了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群眾的安全與利益？

軍方不行，FBI也不行。真的那麽做了, 估計也是要把所有有能力的人與普通人類徹底割裂開，成為兩個對立面。

那可能就會是沒人想看到的，不死不休的慘痛局面了。

……也許事態不會發展到那麽惡劣, 可誰又能保證呢？

雖然政府方面似乎對正義聯盟的成員們很推崇, 又盡力將覆仇者聯盟推到關註中心, 但政府並沒有完全信任他們。力量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就還是定時炸·彈。

莉迪亞可不知道這邊操心自家側寫師的行政主管還會操心青少年“英雄”的成長問題，她翻回學校，緊身制服團成一團丟進床底下，沖到了衛生間，扶著洗手池不斷嘔吐。

體內充盈的力量逐漸消失退卻，莉迪亞的眼睛紅透了，生理性的淚水打濕了慘白的面頰。

好、好惡心。

真的好惡心。

金手指狀態下的莉迪亞與現在的莉迪亞似乎還是割裂的。她看到威爾帶來的那些資料，第一反應是憤怒與不解。她不理解為什麽漢尼拔·萊克特會做出這些事情，而此刻的莉迪亞·萊克西，滿腦子都是那些血肉模糊的畫面。

莉迪亞全身發寒，她吃的東西早就消耗空了，現在胃部抽搐，又惡心，又餓。

她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你還好嗎，莉迪亞？】系統有些擔心它的宿主姑娘。

莉迪亞有氣無力。她的眼圈通紅，躲在黑漆漆的被子裏，睜著眼發呆：【……系統，我有點害怕。】

【沒關系的莉迪亞，】系統安慰她，【只要我還在，你一定沒問題。】

莉迪亞嗯了一聲，半天才又說幾個字。

【我還是不安，系統，】她說，【你說，‘我還是我’。我知道那時候的我在想什麽，可我做不到理解。我能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是不是終究有一天，我會徹底消失在世界上，只留下另一個‘我？】

系統不是很懂莉迪亞的意思。

對於程序來說，核心代碼是一致的，那無論點綴了多少數據，系統始終是那個系統。

【不要想太多了，莉迪亞，】系統真的頭疼覺得宿主一屆比一屆難帶，【我能給你帶來的變化，都是源自你本身……你要這麽想，你可是萊克斯·盧瑟的妹妹，你覺得你是天生就是現在這樣子嗎？不是吧。你應該發現了吧，不管是現在的你，還是那時候的你，你產生了變化沒錯，但始終都是你。】

系統的電子音幹巴巴的，似乎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可一旦仔細思考，真的會發現不同。

最初的莉迪亞沒有勇氣反抗任何一個欺負她的人；一開始的“莉莉絲”不會覺得不妥就戰略性逃跑。

紅發姑娘想了想，竟然沒忍住翹了翹嘴角，然後又垮下來，表情覆雜。

系統觀察了一會兒，小聲發問：【……你在想什麽？】

莉迪亞下意識地捂住嘴巴，差點再次幹嘔。

她委屈死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差點也成為他的盤中餐了。】

系統啊了一聲：【放心，不會，他打不過你！而且他也動不了你，硌牙。】

莉迪亞：“……”

這系統回爐重造吧，宿主不要它了。

***

漢尼拔被捕，新聞鋪天蓋地的都是食人魔的消息。

他身上的人命不少於三十條，與他有牽扯的更是很多，至少有七個有名的連環兇殺案殺手與他或多或少產生過聯系。

BAU和BSU都單獨被寫進了新聞裏。因為各種原因，雖然可憐的威爾被捅了腎，但一系列的報道都是把威爾·格雷厄姆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是這位出色的警探發現了食人魔的端倪，身先士卒，拼著重傷將食人醫生漢尼拔抓捕歸案。

以及……漢尼拔身上沒幾個月根本好不了，站都站不起來，可身上還真的都是皮肉傷，除了傷疤什麽都不會給他留下。

新聞網絡等等媒體又開始爭論，關於這位變態醫生的結局。

漢尼拔·萊克特還未進入審判程序，但顯然，就算判了他幾百年，他也是不需要在監獄裏呆著，而是作為研究素材，或者因為精神病人的特殊待遇，要住在精神病院裏。

莉迪亞翻著新聞，看著被偷拍到的威爾那張崩潰的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深藏功與名。

說起來……FBI都不會把漢尼拔·萊克特關到全美有名的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吧。

她捏著手指算了算時間，大概等他傷好了就要轉移去精神病醫院了。

嗯，在轉移之前再去揍他一頓好了。

紅發姑娘心滿意足地合上了報紙。

她把今天的報紙送還，教材和習題冊全部塞到了包裏，背著包離開了圖書館。

這個學期快結束了。

雖然說學校裏唯一算得上是朋友的哈利·奧斯本正被奧斯本企業的各種工作折磨到崩潰，不過還在學校的莉迪亞生活終於舒服了。

紅發少女穿著當季新款的長裙——來自署名萊克斯的包裹——昂頭挺胸，挺直了腰背，終於有了點富二代的氣勢。

莉迪亞也想開了一些。

小姑娘自己後來看了一些心理學的雜志。可能她想告訴大家萊克斯·盧瑟是她哥哥很久了。莉迪亞膽小不敢說出來，但“莉莉絲”性子太直，根本不會有顧慮。

而這一公開，莉迪亞也沒辦法撤回，只能頂著著“盧瑟二代”的標牌，在學校裏開始了新的生活。

流言蜚語全部消失，之前視她為眼中釘的室友們恨不得自己也跟著一起消失。

如果是之前的莉迪亞·萊克西，得罪了就得罪了；可現在的莉迪亞可不一樣，現在的她就算沒有家庭背景，前幾次她的變化也讓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們只想離她遠遠的。

同時，原本在學校混得如魚得水的珍妮突然就被孤立起來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學校只有這麽大，流言的源頭很快就能確定出來。就算同學沒有為莉迪亞抱不平的想法，對著會背後編排的同學，也只想敬而遠之，離得越遠越好。

就連她的朋友，也對珍妮這樣的做法表達出了不讚同。

最終不歡而散。

珍妮也安靜了下來，好像真的吃到了教訓一樣。

可事實上，珍妮不得不開始獨來獨往沈默得像是曾經的莉迪亞，巨大的落差讓她恨得咬牙切齒，從最開始的看不慣莉迪亞·萊克西，到現在，恨不得她去死。

這個世界上到底為什麽有莉迪亞·萊克西這個人啊！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上課的時候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滿紙上都是莉迪亞的名字。

莉迪亞什麽時候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如果……如果她再不能主動消失，那珍妮只能自己動手了。

莉迪亞完全不知道珍妮已經扭曲了心態。

學期快要結束，就算是“莉莉絲”也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她讓系統這幾天不要給她指示任務，只要隨便拿點積分就行。反正不管是盜竊還是搶劫，紐約夠大犯罪率夠高，就不怕沒有積分拿。

午夜，淩晨一點。

紅發姑娘睡在床鋪中央，柔軟的床被體重陷下一塊兒。

她閉著眼睛睡得正香，睫毛纖長，白皙的面龐毫無瑕疵，在睡夢中，臉頰浮著淺淺的粉紅，精致漂亮。

莉迪亞的睡姿不算太好，被子已經被她掀開，一半都落在了地毯上，另一半也只搭住了少女的下半身，露出微微起伏的胸膛。

門口傳來哢噠的細微響聲。

莉迪亞似乎被驚到了，又似乎毫無發覺。她咂咂嘴，睡得香甜，翻了個身，長發壓在肩膀下面。

宿舍的門是可以鎖上的，但也只有一道不太嚴密的插銷。

一根鐵絲插入了門縫，彎曲的鐵絲轉了轉，勾上了插鎖。

門被打開。

紅發綠眼的珍妮穿著單薄的睡裙，掌心反握著一把閃著寒光的鋒利水果刀。

珍妮在笑，神經質地笑。

她臉上的表情近乎扭曲，綠色的眼眸閃爍著冰冷的情緒。

“莉迪亞，莉迪亞·萊克西。”

她呢喃著莉迪亞的名字，聲音陰冷，甚至有種令人感到惡心的粘稠感。

珍妮喉嚨中傳出嘶啞難聽的笑聲，斷斷續續。

她揚起手臂，呼吸頓時粗重，眼珠近乎凸出，眼角差點被自己大瞪的力氣撕裂。

“莉迪亞……莉迪亞……”

窗簾縫隙間透出的光打在鋒利的刀尖上，金屬色的利刃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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