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剩下的日子過得有些快, 兩?個禮拜眨眼?就?結束，九月初一時?候, 又到了餘悅上班的時?間。

本以為離校兩?個月再回學校後會跟學生一樣暫時?調整不過來狀態, 可事實上，學校也根本沒給他們調整狀態的時?間——“省示範”評選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所有人都恨不得分成三瓣兒來忙, 哪兒有時?間讓他們調整。

所以餘悅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迫投入到了忙碌。

到九月十號左右的時?候, 其他方面?已經改善到沒有能提升的空間了，所以最後一項改善就?落到了他們這些教師身?上來——輪到哪個學校時?, 考察組就?會組團來這個學校進行為期一整天的考察, 這些考察裏包括隨機聽課，畢竟師資力量也是考察的一個重點。

就?此項考察提前做準備，四中領導決定於?九月十號起?不定期、無預兆地進行隨機聽課。

也就?是說, 也許你課正上了一半時?，教室的門就?會被突然推開, 然後會進來一群領導, 拿著小本本一臉嚴肅地坐在後排聽你講課。

當時?正聽到這個決策的時?候, 任星湊過來跟餘悅吐槽，餘悅還笑著安慰任星說：“四中上上下下一百來號老師, 怎麽可能一下子就?輪到你？放心吧, 咱們肯定會有時?間準備的。”

誰曾想?, 確實沒輪到任星, 但是輪到了她自己, 不僅輪到了她，她還是這個決策實施後第一個被聽課的人, 打?得她措手不及，毫無準備可言。

那是十一號早上第二節 課上了三分之?一的時?候, 餘悅正帶著麥克風拿著粉筆，邊給學生們講知識點邊在黑板上抄題打?算給學生們推導公式，就?在她筆下一個字剛落下一撇的時?候，教室的後門“吱呀”一聲?響。

餘悅手一頓，有所猜測，心裏也很緊張，但她忍住沒回頭，在一陣腳步聲?中“淡定”的繼續手上的工作。

直到到了該與學生互動的時?候，她轉過身?來，毫不意外地在教室最後面?提前擺好的兩?排凳子上看到了一群領導和老師。

個個都跟她一樣，穿著工整的黑色西裝套裝，腿上放著記錄本，手上拿著筆，表情嚴肅，眼?神認真，壓迫感十足。

這些人裏一小半是主任、領導，一大半是各個年級的各個科目的老師。

說不緊張是假話，餘悅的手心出滿了汗。但她知道她不能掉鏈子，所以她用被講臺掩蓋住的手狠狠掐一把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鎮定，然後繼續講了起?來。

中途，餘悅在和學生互動的時?候不經意看到了最後排的幾個同學。

放在平時?，最後排的那幾個是最活潑最開朗也最調皮的存在，上課沒少說話、沒少做小動作，但是今天幾個人全都端端正正地座好，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看向黑板，乖巧到不像樣子。

仔細看去，他們的身?子甚至有點僵硬。這一看就?是被身?後一群緊挨著他們的老師嚇得。

與最後排最中間的那個男同學對?視，看清他面?上的生無可戀，一節課來，餘悅第一次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輕輕笑了起?來。

沒影響她上課，但她唇角突然揚起?的弧度很明?顯，說話的嗓音裏都帶著笑，餘悅趕緊移開視線，將視線往一側挪去。

“有沒有哪個同學……”

“同學”兩?個字後面?卡頓了一瞬間，因為那一瞬間，她以為會落在學生身?上的視線卻意外地落在了學生身?旁的老師身?上。

那老師穿著一身?工整的黑色西裝制服，坐在凳子上的長腿交疊，帶著銀邊眼?鏡，手上握著筆，清雋疏朗的面?龐上帶著幾分嚴肅，往那兒一坐，出色的外形條件便在一眾人裏凸顯出來。

那一瞬間，他們短暫對?視，然後一個溫和地保持註視的動作，一個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下課鈴聲?響起?，一節課終於?結束。

下課後餘悅趕緊摘下麥克風往後排走，跟一眾老師、領導打?招呼，然後聽他們提出自己的意見和看法。

總結下來，就?是還算不錯，再加強下與學生的互動，比如提問什麽的話效果會更好。

餘悅松一口?氣，將一群人送出教室。

帶著銀邊眼?鏡的人走在最後，被身?後的學生一擠，他們兩?個走成了並排。

“餘老師，你課講得很好。”

她聽到身?旁的於?錫說。

“謝謝。”

餘悅輕輕彎唇。

然後走出教室時?，他們一個跟著那一群人去了別的班，一個回了辦公室。

再客套、再陌生不過。

這是八月十五從了塵寺回來後，兩?人不言而喻地形成的默契。

自從餘悅被“突然襲擊”後，陸陸續續又有老師被“突襲”，但有了例子在前，大家面?對?“突襲”時?也越來越淡定。

餘悅也跟著聽了幾節其他老師的課，怎麽說呢，她覺得每個老師上課都有自己的特色，都講得挺好。

九月十五的時?候是星期五，早上餘悅收拾桌子的時?候，任星“嘖”一聲?，“餘悅，你今兒可不能提前回家了哈。”

餘悅楞是沒想?起?來自己還有什麽事沒幹完，便問了一句，然後任星就?“幸災樂禍”的笑看著她：“因為你下午還要再去聽兩?節課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太驚喜。太意外。

上午的歷史課聽完，還有下午的一節體育課。

兩?點十分時?，辦公室裏的老師叫上餘悅往操場走，看著火辣辣的大太陽底下的好幾個班級，餘悅問身?旁的老師：“劉老師，咱們這節聽的體育課是哪個班的啊？”

被她叫到的劉老師笑著一指：“你們班的呀！”

兩?人說話間走到操場，餘悅就?看到有一隊學生從操場的另一側沿外圈跑了過來。

一個個臉曬得通紅，餘悅認出來，確實是她們班的學生。

那，這節課他們要聽的老師是……

不等她將那個名字在心裏念出來，學生隊伍最後邊的身?影就?顯露出來。

他穿了一身?運動裝，白色短袖，黑色運動五分褲，黑色運動鞋，脖子上掛著一個口?哨，跟在學生後邊姿態從容地跑著，邊跑邊用哨子吹出“一二一，一二一……”的聲?調。

露在外面?的地方，無論是胳膊還是小腿都有恰到好處的肌肉，力量感十足。與平時?的溫和一點也不一樣，這時?候最能從他身?上看到體育生的影子，這時?候的他也最像體育老師。

學生和他齊齊從她們身?邊跑過，餘悅聽身?旁的劉老師感慨似的嘆一聲?：“我這麽多年來都沒見過這麽帥的體育老師，真的。”

她輕輕笑一下，看一眼?跑遠的身?影，對?劉老師說：“咱們走吧，去樹蔭底下聽課。”

兩?人擡腳往陰涼處走去，那兒，於?錫已經讓學生停了下來，分散開，他自己在前面?帶著學生做放松操。

樹蔭就?那麽大一片，所以聽課的老師離學生很近，自然而然地，餘悅也能很清晰地看到前頭領操的男人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

他一個一個動作地教學生，然後偶爾會到學生面?前耐心指導。

十五分鐘過去，規定的上課內容教完，學生們集合，於?錫宣布可以自由活動。

一節體育課聽到這裏就?算完了，畢竟自由活動沒什麽值得再看的，所以在學生解散後餘悅跟著一眾老師起?身?，結果她剛準備往辦公室走就?被幾個女生跑過來抱住胳膊。

“小餘老師……”

“小餘老師你跟我們玩會兒游戲吧……”

是她班上的學生，跟餘悅關?系都很好，課下經常會找餘悅聊天。所以這會兒，餘悅就?被一群姑娘擁簇著、在其他老師帶著笑的目光裏，拉到了樹蔭下學生們一早圍好的圈兒裏。

大家還貼心地將她拉坐在了圈子的最中間，然後一個女生遞過來兩?件校服外套，一件讓她墊著坐，一件讓她蓋在腿上防止走光。

餘悅只接過來用來擋走光的那一件，笑著跟女生說了謝謝。

“說吧，想?玩什麽游戲？”

她蓋好腿後，笑著看向一群臉熱得通紅的學生。

“丟手絹！”

“丟手絹！丟手絹！”

一群高中生異口?同聲?地喊起?來，餘悅沒意見。他們又說沒抓住人的人要表演節目，餘悅也沒意見。

玩嘛，就?是要玩個盡興。

就?這樣，於?錫送完一群老師回到樹蔭底下的時?候，猝不及防看到了孩子堆裏笑得格外開懷、極其耀眼?的身?影，他先是一楞，隨即唇角漾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朝那一圈人走去。

“又鬧什麽呢？”

開口?的話都帶著笑音。

餘悅和一眾學生一起?看過去，幾個男生更是大膽站起?來拉住於?錫的胳膊：“於?老師，丟手絹，小餘老師也玩，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啊？”

於?錫的視線由一群學生慢慢轉向學生中間的某人的笑靨，說好，然後他被學生拉著坐在了圈上餘悅正對?面?的位置。

丟手絹游戲重新開始。

上一輪拿著手絹的人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將手絹丟在了於?錫背後，然後他撒腿就?開始繞著圈子跑，可惜於?錫的優勢在那兒擺著，所以長腿一邁沒多久就?抓住了他。

被抓到的同學站圈子中間背了一首詩。

又幾輪游戲過去，學生們始終體諒餘悅的高跟鞋和西裝裙，所以始終不曾讓餘悅站起?來跑。

餘悅樂得輕松，全程彎著唇看大家玩。

直到還有幾分鐘就?要下課時?，游戲結束。一群學生笑鬧著說要讓從始至終都沒輸過的於?錫和從始至終都沒從地上坐起?來過的餘悅猜個拳，誰輸了誰唱首歌。

一眾起?哄聲?響起?，餘悅不想?掃學生們的興，畢竟高中一周也就?只有兩?三節體育課，難得的放松和開心來之?不易，所以她彎唇看向於?錫，“於?老師？”

視線裏他笑著將一只手背在身?後，是準備猜拳的動作。

“石頭剪刀布！”

一聲?落下，她出了剪刀，於?錫出了布。

“耶！於?老師輸了，唱歌唱歌！”

餘悅也笑著做了一個手勢，“請吧，於?老師。”

那人坦然地從橡膠跑道上站了起?來，走到圍起?的圈兒的中間，笑看著大家，姿態從容，風度翩翩，灑脫中又帶著意氣。

“容我先找個伴奏啊。”

說罷他從兜裏掏出手機，低頭在手機裏翻找了起?來。

大家安靜的等著他。

一分鐘過後，被他握在手裏的手機慢慢響起?舒緩而輕柔的音樂前奏。

他一只手握著手機舉過頭頂慢慢晃動，一只手放在身?側跟著前奏慢慢打?著拍子。

風攜著熱浪吹過頭頂的時?候，站在圈中間晃動著手機的人含笑開口?，一言一語皆是溫柔：

“等飛鳥過海天

雲海蔚藍之?間

我變體面?你會不會在身?邊

……”

餘悅周圍坐著的同學很多人都會唱這首歌，所以在於?錫的帶動下，他們紛紛低聲?開始跟著伴奏、跟著於?錫唱了起?來。

那麽多人的聲?音，卻始終沒能將於?錫輕和溫柔的嗓音淹沒——他太耀眼?，嗓音也太特別。

餘悅不會唱，所以她便跟著大家舉起?手輕輕晃，他們周圍有越來越多的學生湧過來看熱鬧時?，下課鈴聲?不合時?宜的響起?。

這時?候伴奏的聲?音突然變大，歌曲進入了高潮部分，在一眾人的合唱聲?中，她聽到最中間也最顯眼?的人唱：

“我在等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你會在我身?邊

我一個人站在城市天際線

等你和心跳一起?出現

……”

他帶著溫柔的笑，平等的將自己的視線分給在場的所有人，只在最後一句的時?候，餘悅突然和他對?上了目光。

他沖她彎唇輕輕一笑。

然後伴奏停，歌曲完，熱烈的掌聲?響起?，他姿態從容地從中間退場。

“於?老師，這是什麽歌！！！好好聽！！”

他被擠在學生堆裏，目光輕輕略過餘悅，對?她身?後的學生說：“《我在等》”。

歌曲的名字叫《我在等》。

因為，他在等。

像個膽小鬼一樣偷偷的等。

九月底放國慶的前一天，“省示範”考察團一行幾十個人來到了四中考察。

到了下午放學，送走考察團，全校歡呼。倒不是因為結果出來，他們評上“省示範”了，而是因為忙忙碌碌的日子總算告一段落了。

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均是帶著笑離開了學校，在歡呼聲?中開始享受七天國慶假期。

放假當天餘悅就?回了家，和父母還有魏平安一起?吃了一頓火鍋。

飯桌上，餘愛國和李雲霞問她七天假期裏有沒有什麽打?算，餘悅說有，打?算帶著魏平安出去逛一逛。兩?人笑著對?她說逛逛也好，讓她帶著魏平安好好玩，卻沒再接著往下問。

所以十月三號，和父母一起?去看完餘嶺南後，她就?帶著魏平安，還有一個小盒子從家裏出發。

餘悅要去的地方，是嶺南，是魏棋的家，她要帶魏棋回家。

到嶺南後餘悅先去了自己一早就?在網上咨詢好的墓地。

那地方雖然在郊外，地方偏，離城市遠，去的時?候不方便，但依山傍水，風景很美。

最重要的是，那兒看起?來真的很自由。

餘悅覺得比起?大城市裏的喧囂魏棋一定會喜歡這裏，魏平安和楊登他們也覺得，所以她就?在這裏買了一塊兒墓地，將那個裝著灰燼的骨灰盒葬在了這裏。

墓碑上，落款寫了魏平安和她的名字。

一切都弄好是十月五號，那天她和魏平安在這裏陪了他很久，才在傍晚時?依依不舍地離開。

十月六號的時?候，在她的請求下，魏平安帶著她去了這些年來，在嶺南有過魏棋痕跡的所有地方：學校、租的房子、打?過零工的工廠、幹過兼職的餐館……

其實還有很多地方沒去到，但魏平安當時?太小，時?間又過了太久，他記不得了。

“抱歉啊姐……”

少年大了，又因為把她當成了親姐姐，所以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對?她的稱呼早由稚嫩的“餘悅姐姐”變成了穩重、親昵的一個“姐”字。

餘悅笑笑，指一指手裏的手機，“平安，我知足了。”

再回雲江時?，他們坐的是大巴。

靠著窗，吹著風，曬著太陽，看著車窗外沿路倒退的風景，餘悅輕輕在玻璃上寫下了兩?個透明?、看不到的文字。

“魏棋。”

她一筆一劃地寫完，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魏棋，這是第三年。”

這是魏棋走後的第三年。

也是餘悅沒有魏棋的第三年。

這一次，她沒忘記他，關?於?他的任何細枝末節她都還記得。

這一年雲江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往年十二月左右才會下的初雪在今年的十一月中旬就?落了下來，只不過下了整整一天的雪只堪堪存在了兩?天，便在太陽底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十一月二十二的時?候，是個周三。

下午四中放學後餘悅跑去二中接了魏平安，和魏平安一起?去永安巷給萬琪過生日。

餘悅給小姑娘買了一個很大的公主蛋糕，還買了一身?新衣服，魏平安則給小姑娘買了一套芭比娃娃。小姑娘高興的不得了，一場熱鬧的生日就?在歡聲?笑語中這麽過去。

生日宴散場後，餘悅沒回自己一個人住的屋子，而是打?算和魏平安回一趟家。

從電梯出來，兩?人往家門口?走，還不等他們推開門就?聽到了屋子裏傳來的歡聲?笑語。

“家裏來人啦？”

餘悅偏頭問魏平安。

俊秀的少年眼?裏也有疑惑：“我上學之?前家裏沒人，叔叔阿姨也沒說要來人。”

餘悅心裏微微有了計較，她握上門把手，笑著對?魏平安道：“走，咱們進去看看是誰來了。”

門剛被推開一個縫隙，屋裏李雲霞和另外幾個人混合著的笑音就?傳到了門口?兩?人的耳朵裏。

餘悅走在前面?，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裏的人。客廳裏除了她的爸媽外，還有她的大姑二姑一家，此外，大姑家忙得經常見不到面?的大表姐居然也在。

“大姑，二姑，大伯，姑父，表姐……”

餘悅喊一句，魏平安也跟著她喊一句，兩?人猝不及防的出聲?將客廳裏說說笑笑的眾人的註意力都喊了過來。

“呦！我們阿秋回來了！”

“快來快來！”

“呀，這就?是平安吧！”

……

七嘴八舌的熱鬧裏，李雲霞笑著走過來，一手拉著餘悅一手拉著魏平安將兩?人拉到人前，跟兩?人說：“你表姐馬上要訂婚了，你大姑和大伯就?帶著你表姐和你表姐夫來認親，吶，這是你表姐夫，快喊人。”

餘悅和魏平安這才看到坐在人後的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笑著喊了一句“姐夫。”

將人都認完，餘悅和魏平安被圍在了客廳，當然了，她兩?個姑姑的關?註點其實主要都在魏平安身?上——她們家的親戚都知道餘愛國和李雲霞又領養了一個孩子，但卻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也不太有和魏平安接觸的機會。

所以眼?下好不容易有機會了，大家就?想?將好奇的東西都問個清楚。

眼?見著魏平安被局促地圍在人群中間，比她那個第一次來的姐夫還要受歡迎，餘悅趕緊帶著笑意打?斷她兩?個姑姑一個接一個炮轟似的問題。

“大姑，我表姐訂婚的時?間定在什麽時?候了？”

眾人這才想?起?正事兒似的，將落在魏平安身?上的註意力都轉移過來。

尤其是餘悅的大姑，提到這個問題就?笑盈盈地說了個沒停：“這兩?個孩子談戀愛都談了四年啦！本來是想?在今年夏天的時?候訂婚的，但是夏天你表姐要出差，你姐夫也忙，就?又定在12月啦……”

一頓下來，東說西說，從開始說到結尾，餘悅連表姐夫家裏有幾口?人都知道了，大姑還沒說清楚訂婚的時?間到底定在哪一天。

也許是李雲霞也看出來她和魏平安應付不過來，所以就?緊急給兩?人安排了個去買菜的任務。餘悅和魏平安巴不得趕緊走，所以在客廳裏跟幾人打?了聲?招呼後，趕緊跑去菜市場。

光買菜兩?人就?將近買了四十分鐘，回去的時?候手裏提滿了大包小包。

廚房裏，餘悅想?要幫李雲霞做飯，但她兩?個姑姑跑了進去，那麽小的廚房也待不下那麽多人，於?是她又跑到客廳裏，陪她的大表姐說話。

大表姐只比餘悅大四歲，是企業裏的高管，很有氣質。

眼?下兩?人面?對?面?坐著，餘悅身?旁坐著魏平安，大表姐身?旁坐著那個文質彬彬的表姐夫。開始時?四人還是隨意地聊著，到了後來不知怎麽的，突然就?聊到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餘悅一個二十五歲、已經當了小一年老師的人聽他們聊起?自己的工作都不太能聊得來，更別說魏平安一個上高中的學生了。

所以客廳裏，四人聊天不知從什麽時?候變成了兩?人恰談，恰談的自然是大表姐和她的未婚夫，而餘悅和魏平安則坐在那兒不知道該幹什麽。

“表姐，我去廚房切個水果，你們先聊。”

大表姐笑應了一聲?，餘悅便給魏平安一個眼?神示意，兩?人一起?從人堆裏走了出來。

然後魏平安回了自己房間寫作業，餘悅則像模像樣地往廚房走，準備去切水果。

廚房和客廳隔了一條小小的走廊，餘悅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到她大姑語重心長的聲?音。

“雲霞啊，阿秋都25了，馬上奔30了。別人家姑娘25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你還不著急啊？這女人啊，她最好的年紀就?是這個時?候，你現在不趕緊催她找個男朋友、催她趕緊成個家，等她到了30了，好男人全被人挑走了不說，她自己都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爛咯！”

“姐，孩子們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再說了，咱們慧文不也現在才訂婚嗎？慧文比我們阿秋大4呢！”

“咦——這哪能一樣麽！我們家慧文雖然今年，也就?是29歲才訂婚，但她像你們阿秋這麽大的時?候早都找了個很優秀的男朋友了呀！不僅找了個好男朋友，她自己也有一份好工作的！”

“那我們阿秋現在也有一份穩定不錯的工作啊，沒必要催她的，況且，結婚是孩子自己結，日子是孩子自己過，苦是孩子自己吃，所以咱們做父母的幹嘛用逼著他們結婚呢？”

李雲霞溫柔的嗓音落下，二姑緊隨其後，她嘭一下拍到桌子上，語氣滿是不認同：“哪有你們這樣想?的噢！看你們都給孩子灌輸的什麽思想?！虧你們還是受過教育的呢……”

廚房裏兩?急一緩的說話聲?持續了很久，餘悅就?站在走廊外，靜靜地聽著。

聽姑姑說教她、說教她的父母。

聽她的媽媽一句又一句地耐心幫她說話。

聽她的媽媽溫聲?請求姑姑，說：“姐，當著孩子的面?，你別跟她說這些。”

姜悸她們說自己從畢業後就?不斷被家人、親戚催婚，餘悅一直都為自己從來沒有被催婚過而感到慶幸。

可是原來，她不是沒有被催婚過，而是每一次的催婚都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被她的父母悄悄擋了過去啊。

她之?所以能慶幸，是因為父母為她擋了太多的壓力。

餘悅慢慢低下了頭，眼?睛不受控制的泛酸，很久沒哭的眼?淚突然不受控制的往外湧。

斷了線似的。

吃飯時?的氣氛並沒有最開始時?熱鬧，尤其是吃飯中途，餘悅的大姑好幾次都看著餘悅，張嘴想?要對?餘悅說些什麽。

但每一次大姑一看著餘悅，要開口?的時?候，李雲霞就?會輕輕笑著提起?別的話題，堵住大姑想?要說出口?的話。

餘悅知道，大姑開口?是想?催她結婚，她的媽媽不停地尋找別的話題是不想?大姑催她。

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

送走他們時?已經到了晚上八點，看著神色有些疲憊的父母，餘悅很難過。

“爸，媽……”

對?不起?，又讓你們為難了。

她輕輕喊了一聲?，想?說的話卻在觸及父母關?懷的目光時?再難說出口?。

“怎麽了阿秋？”

李雲霞溫柔地問她，餘悅裝作若無其事地笑笑，“沒事，就?是想?跟你們說一聲?我明?早一早還有課，今晚就?不再這邊留了。”

“好，那爸開車送你。”

餘愛國說著就?要去找車鑰匙，被餘悅輕聲?攔住：“爸，你忘了？你喝酒了。沒事兒的，我自己坐公交過去就?行，你和我媽別跑了，早點休息，明?天你們都還得上班呢。”

兩?人只能作罷，最終是魏平安送她到了小區門口?。

“平安，就?送到這裏吧，天氣太冷了，你趕緊回去。”

“好，姐你回去慢點。”

“放心吧，我走啦。”

就?這樣，從小區門口?出來後，餘悅又變成了一個人。

她收了嘴角的笑，慢慢地往公交站牌底下走。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今天的天很黑、風很大。

她原本是想?回家的，但心口?還憋著一口?悶氣，這口?氣要是不出出來，她沒辦法睡著。

就?這樣，原本該回家的餘悅坐上了去師大方向的公交車，然後她去了大學時?期經常和姜悸三人一起?去吃飯的路邊攤，點了兩?盤下酒菜，點了幾瓶啤酒。

過了很久，兩?盤菜還原封不動的擺在桌子上，被夜風吹的涼透了也沒人管，但桌上卻已經多了兩?個空酒瓶。

她一口?一口?的往下灌，兩?瓶啤酒喝完後還覺得不夠，便又點了一份白酒。

很多年過去，餘悅的酒量還是不好，她醉了。醉醺醺地拿出手機給那個被她置頂的聯系人打?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電話裏這樣播報著，她聽得皺起?了眉，正準備掛斷重新撥的時?候，身?後有一道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她幾乎是踉踉蹌蹌的起?身?，然後跌跌撞撞地往身?後電話響起?的地方跑。

“你怎麽才來啊……”

她帶著哭腔，一下子撲到了那個高大的身?影的懷裏，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被她抱住的人的雙手放在她肩側，小心翼翼，但始終留有分寸。

他不敢碰她。

“餘老師……”

男人克制地輕輕喊一聲?。

“你怎麽才來啊……我……我等你很久了……”懷裏的姑娘哽咽出聲?，於?錫知道，她認錯人了。

“餘老師……我是於?錫，你沒事吧？”

她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然後從他懷裏擡頭，淚意朦朧的眼?直直地盯著他看，似乎是在確定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半響，她的眼?裏失去了光彩，也松開了落在他腰間的手，兀自擦著眼?淚，喃喃道：“啊，你是於?老師啊……”

於?錫別開眼?，克制地不去看她。

“你沒事吧……”

“於?老師要喝酒嗎？”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在她怔楞的時?候於?錫先反應過來，“喝。”

這次她反應過來了，踉蹌地朝桌子邊走，邊走邊說：“那來吧，只有我這個桌子有空位了……”

於?錫跟在她身?後，確保她坐好後才坐在了桌子的另一側。

“白酒喝嗎？”

“喝。”

她聽完端起?酒瓶拿起?空杯子給於?錫倒酒，倒完後將杯子遞給他，又仰頭去喝自己杯子剩下的酒。

看她一杯酒接著一杯酒的往下灌，於?錫沒忍住，將她手裏的酒瓶拿了過來。對?上她水淋淋的目光，他垂下眼?，輕輕道：“餘老師，別喝了，你醉了。”

出乎意料的，她十分灑脫地應了好，然後支著下巴看向街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

於?錫不知道她目光的焦點落在哪裏，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於?老師，你心情不好嗎。”

她突然開口?，語氣卻是陳述句。

於?錫輕輕搖頭，“沒有。”

“那你為什麽想?喝酒？”

他答不上來。

她也沒再執著於?這個問題，又接著問：“於?老師，你怎麽還是單身?？你家裏不催你嗎？”

這次，於?錫答上來了。

他微微往後一靠，擡頭看著月亮，“因為我喜歡的人她不喜歡我。”

說完他等著她的下一個問題，誰知過了很久她也沒再說話，於?是於?錫去看，這才發現她將臉埋在了胳膊裏，已經睡著了。

“餘老師？”

“餘悅？”

他叫不醒她，沒辦法看她一個人睡在寒冷的夜空下，也不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裏，更不知道要送她去哪裏。

所以他征求了店老板的同意，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店內的椅子上，正對?著店裏的空調，把衣服脫下來給她蓋著。

這一晚，於?錫就?坐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守了她一夜。

淩晨四點多的時?候，老板和老板娘起?來準備食材，準備賣早餐，於?錫和老板娘在一側說了幾句話，隨後老板娘把於?錫的衣服從餘悅身?上拿起?來，又拿出她自己的衣服給餘悅蓋住。

於?錫這才從店裏離開。

淩晨六點的時?候，餘悅被店裏的喧鬧吵醒。她忍著頭疼和難受從椅子上起?來，一點也記不起?昨晚喝醉後的事兒。

這時?候老板娘看她醒了，笑瞇瞇地走過來：“姑娘啊，昨晚你一個人在我這兒喝多了，我不知道要送你去哪兒，又怕把你就?在這兒不安全，就?把你扶進店裏將就?了一晚。你現在好點沒？”

餘悅站起?來，望著老板娘和善的面?容，認真道謝：“真的太謝謝您了，給您添麻煩了！”

老板娘擺擺手：“唉，沒事沒事，就?是你一個小姑娘，下次一個人出來可不敢這麽喝了！”

餘悅：“謝謝您，真的不好意思、太麻煩您了。”

後來餘悅想?買點東西感謝老板娘，但老板娘說什麽也不收，說是受之?有愧，餘悅沒辦法，只能提著老板娘不收的東西，連連道謝後才動身?往學校走。

這個點，天色還是暗的。

餘悅到學校後也才七點半，學校裏的人少的可憐。

早上的寒風不僅沒有讓餘悅清醒，反而讓她的頭更疼。她強忍著不適去了辦公室，然後將手裏的東西隨手放在桌子旁，人則坐在椅子上，頭輕輕枕在了放在桌子上的胳膊上。

最難受的時?候，她記起?昨晚她好似給誰打?了電話，還打?通了，所以她趕緊從上衣口?袋裏摸出手機，去看通話記錄。

電話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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