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登訂婚這天是周五, 一個大晴天，太陽火辣, 溫度灼人。

訂婚宴選了一天裏溫度最低的?時?候——早上八點。餘悅周五第一節 恰巧有一節數學課, 時?間就這麽剛好撞上了，她只能先跟人換一節課。

一開始的?時?候是說好了跟語文老師換的?，但周五早上六點語文老師急急給餘悅打電話, 說家裏孩子發高燒了, 自己得請假帶孩子去醫院。事?發緊急，餘悅寬慰她兩?句, 然後讓她趕緊帶孩子去醫院。

電話掛斷的?時?候, 餘悅有點糾結。

彼時?她已經起床了，也正要準備收拾一番出發去永安巷，但安排好的?課忽然沒了著落, 她又沒提前請假，總不能跟領導先斬後奏吧？

糾結一番, 她點開了通訊錄, 想看?看?能不能重新找個人換一節課。與她相熟的?任星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但任星的?英語課在第三節 ，等任星起床看?到消息的?時?候早就晚了一個多小時?了。

餘悅又看?看?其他幾科老師的?課表, 發現沒有一個人有時?間能先跟她換一節課。

難不成楊登的?訂婚宴她要缺席？可一早事?情定下來的?時?候, 楊登就盼著她去的?。

魏棋已經去不了, 總不能連她也去不了吧？

餘悅長長嘆一口氣, 又打開教職工群, 想找找別的?班的?老師，看?看?誰還能幫她代一節課。

群裏一百來號人, 她也就認識那?麽幾個，猶猶豫豫的?時?候, “於錫”兩?個字突然撞進了餘悅的?眼睛裏。

他的?圖像是一個人穿著白色球衣正跳起來投籃的?照片，是他本人。

她猶豫著點了一下，然後點了好友申請，驗證消息是：於老師你?好，我是餘悅。

她記得於錫的?體育課是在下午，所以發出消息的?那?一瞬間其實也是抱了試試的?態度，可沒想到，幾乎是好友申請發出去的?那?一瞬間，那?邊就通過?了。

不僅通過?了申請，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條他發過?來的?消息：“餘老師早上好。”

餘悅打字，刪刪減減許久後才發送了一條小作文，是問他方?便不方?便和自己換一節課，也是解釋一下自己換課的?原因。

消息發出去，那?邊利索回?了過?來，只不過?這次，他發了一條語音過?來。

“餘老師，我有時?間的?。那?早上第一節 課我去給他們上體育，你?放心去吧，班裏我看?著。”不管是現實中還是電話裏，那?人的?聲音始終溫和。

餘悅打字道了謝。

他又回?了語音過?來，不同於剛剛的?溫和中帶著認真，這次他嗓音帶笑，透露出一種莫名的?溫柔和熟稔，“餘老師，你?別跟我客氣。”

她和於錫一個是數學老師，一個是體育老師，平常一個待在數學組一個待在體育組，除了開會的?時?候偶爾會碰面，其餘時?間碰到面的?機會寥寥無?幾，更別提說話了。

所以此刻他話裏的?熟稔讓餘悅莫名不自在。

但他似乎就是那?麽個溫和的?人，對誰都一樣，餘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她以自己要去收拾為由溜走，電話那?邊的?人帶著笑溫和跟她說了再見。

大開的?窗戶外有風吹進來，清清涼涼，餘悅又看?一眼對話框裏簡短的?內容，這才動?身去收拾。

楊登把訂婚宴安排在了城中村附近的?一家宴會中心裏，餘悅去的?時?候已經到了不少人，男女雙方?重要的?親戚朋友加在一起，足足坐了六大桌。

餘悅進去，被?一早就等在門口的?萬琪親昵地拉著手拉到了萬鯉和姚佳那?一桌，這一桌都是跟楊登關系很好的?朋友。

餘悅坐下，萬琪自己端著小凳子坐到了她身邊，把萬鯉和姚佳都逗笑了。

餘悅偏頭跟眾人打招呼，然後笑著問姚佳：“你?這是又把我們音音放哪兒啦？”

姚佳勾著紅唇，話裏帶著嫌棄，眼裏卻?帶著明晃晃甜蜜：“鬧騰死了，她爸回?來了，讓她爸帶著呢。”

餘悅和萬鯉對視一眼，齊齊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笑意。

須臾，人到齊了後開始上菜，然後穿著一身像模像樣的?西裝的?楊登挽著一身紅色旗袍的?女朋友過?來，一桌一桌挨個給每個人敬酒。

空氣裏都帶著濃濃的?喜氣。

他們敬長輩的?時?候，餘悅幾人聊著天，只是沒多久，兩?位好事?將近的?新人就端著酒笑瞇瞇的?走了過?來。

平常聚會的?時?候，楊登從來沒讓她們這些人喝過?酒，但今天實在是個好日?子，所以他帶著女朋友一一把眾人敬過?。

到了餘悅時?，楊登彎了一早上的?嘴臉咧得更大，只眼睛微微帶了些紅，“餘悅啊，這杯酒，我敬你?！希望你?也早日?找到自己的?歸屬！”

他一口將滿滿一杯酒悶了，餘悅也笑著將一杯酒飲盡，喝完後她又自己給倒上了一杯，舉起來兀自和楊登的?空酒杯碰了一下。

他們誰都沒說話，但是誰都知道這杯酒代表了誰、代表了什麽。

還有其他桌的?賓客等著，楊登和女朋友沒有在她們這桌停留。

兩?人走後餘悅坐下，萬鯉和姚佳還沒來得及說話，貼著餘悅坐的?萬琪就站起來夠著用自己的?筷子夾了一筷子菜放到餘悅碗裏，還像模像樣地拍拍餘悅的?背，小聲哄道：“姨姨你?吃菜，別難過?了噢！”

餘悅一怔，隨即悶悶笑了，低頭用額頭碰一碰小姑娘的?額頭，輕聲道：“好，姨姨不難過?，姨姨吃菜。”

她沒有難過?。

她只是遺憾，她只是覺得這個時?候，如果有魏棋在會更好。

訂婚宴持續了整整兩?個多小時?，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快十一點。

餘悅和姚佳幾人幫著楊登把準備好的?小禮品分給每一個賓客，然後又幫著把人送走。送走最後一批人的?時?候，楊登提著幾個大盒子走過?來，給她們一人手裏塞了一個。

“喜糖喜瓜子？這不是結婚的?時?候才發的?嘛？”萬鯉扒拉開看?一眼，含笑問。

“好多種組合不知道哪一種好，就想著送你?們，讓你?們先幫我嘗嘗。”楊登笑指著袋子裏一袋一袋裝好的?東西。

“行吧，白吃白喝的?活我最喜歡了。那?行，你?趕緊送你?爸媽和你?老丈人去，我們你?就不用管了，各回?各家。”

“那?行，路上註意安全哈！”

幾人就在這裏分別了，萬鯉和姚佳讓餘悅留下來逛一逛，但餘悅惦記著下午的?課，回?了學校。

她到學校的?時?候是十二?點多，學生們都去吃飯了，老師們也都回?家了，所以偌大的?校園裏，幾乎只剩下了餘悅一個人。

不對，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因為當她靠近籃球場的?時?候，聽到了空蕩的?籃球場地裏響起的?籃球撞在籃筐上的?響聲，還有籃球從高處落地的?啪啪聲。

再走近點兒，她看?到空蕩蕩的?籃球場裏有一個穿著一身白色球衣、身姿挺拔、步伐矯健、動?作利落的?高大身影。

他站在線外，托著球的?雙手舉過?頭頂，踮腳一跳，那?球便被?拋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然後張了眼睛似的?自己跑進了框裏。

餘悅看?不懂籃球。

但她也知道，這一記球若是放在了比賽場上，絕對是會贏得滿場歡呼的?存在。

球從框裏落下來，彈了幾下，啪啪幾聲，他小跑著跑到了球所在的?地方?，伸手隨意將球拍了幾下。

黑發被?風揚起，帶著幾分莫名的?肆意。

也就是在這一刻，餘悅才突然覺得於錫“體育老師”的?身份與他本人絲毫不違和。

她像是才認識他一般。

這時?候那?抹高大的?身影又跳起來投了個籃，跟上一次一樣，球依舊穩穩投入框裏，只不過?這次球從框裏跌下來，一點一點彈到了餘悅面前。

那?抹身影註意到了她的?存在，他先一楞，然後笑著跑來，在球馬上要撞到餘悅跟前的?時?候，長臂一伸，一把把球籠在了手裏。

“餘老師，你?忙完了啊？”

他笑著跟她說話，目光落在她身上，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如以往溫和，很是自在灑脫。

偷看?的?尷尬後知後覺將餘悅包圍，她用手挽一挽耳邊的?碎發，面上卻?並無?異常，“對，忙完了回?來準備上下午的?數學課。早上真是謝謝你?了，於老師。”

提起了早上，他唇角的?弧度更大，“不用客氣，反正我也閑著，再說，你?不也幫我代過?課嗎？互幫互助，沒什麽的?。”

餘悅不知道再說什麽，低頭時?無?意看?到了自己手裏的?袋子，她便張開袋子把楊登裝好的?喜糖喜瓜子取出來一包：“於老師，我朋友讓我帶了些糖和瓜子回?來，你?要不要嘗嘗？沾沾喜氣。”

她伸出一只手，手裏提著印著金色囍字、用紅色輕紗做成的?可拉伸小袋子，袋子裏裝滿了各種喜糖和黑瓜子。

伸出手的?幾秒鐘後，那?袋子的?下端被?一只大掌握住。

“要的?，謝謝你?。”

有那?麽一刻，餘悅覺得眼前和她差不多大的?人扭捏的?像一個內向的?男學生。可當她松了手再去看?時?，那?人握著那?袋糖和瓜子，又笑得無?比溫和。

“那?我先回?去備課了，不打擾你?了。”

他一手拿著球，一手提著紅色小袋子，笑著說：“餘老師再見。”

那?抹纖細的?身影走出去了很遠時?，於錫還看?著。直到肩膀被?人從身後不輕不重地拍了拍，然後有學生笑著叫他“於老師”。

“怎麽了？”

於錫轉過?身，笑著問。

“沒事?，就是想問於老師你?還打不打球，打的?話咱們一塊兒唄！”

看?著身後幾個躍躍欲試的?男聲，於錫勾著唇：“整起！”

在幾個學生蓄勢待發的?沖過?來之?前，於錫帶著笑，眉眼不掩恣意：“等我一會兒，我放個東西！”

他說完小跑著將那?個緊緊握在手裏的?小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側的?臺階上，放完還覺得不夠，又對著一側剛剛坐在跟前的?同學笑著道：“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別被?人不小心踩了呀！”

坐在那?兒的?同學笑著說好，於錫這才重新跑入場地。

然後，他一對四。

於錫籃球打得好，為人又沒有架子，和一群喜歡籃球的?學生很玩得來。以往他們也經常會在體育課上或者飯後休息的?時?間和於錫一起打籃球，但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被?於錫一個人打爆，秒得不成樣子。

於錫又一次從眾人的?重圍裏跳起來，精準地投進一個球後，圍著他的?幾個男生看?著他精力充沛的?模樣，氣喘籲籲地湊在一起小聲討論：“於老師今天怎麽了？是不是打了雞/血了？”

“不知道。”

而?此時?於錫扭過?頭，眼裏帶著暢快的?笑：“繼續啊！”

男同學：“……”

這一球最後打到幾個人口幹舌燥才算結束。

結束的?時?候於錫一把把球扔給他們，自己則跑到了開場前他放東西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小袋子拿起來。

他把一瓶水遞給了那?個幫他看?東西的?男生，“謝了同學！”

男生接過?水：“於老師你?太客氣了！”

和於錫打球的?幾個男生緊跟著過?來，好奇的?看?一眼於錫手裏的?袋子後，幾個口幹舌燥、熱得冒煙的?人道：“於老師，糖給不給分啊！”

於錫把袋子護在了自己懷裏，勾著唇道：“糖不給分，請你?們喝水。”

“為什麽？”

幾個男生好奇。

就聽男人帶著笑，言語不似以往溫和，但卻?多了很多別的?情緒：

“別人給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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