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也哭夠了。

多次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裴嘉兒也沒搭理。

現在，她卻只用十分鐘，便把自己的狼狽收拾得無影無蹤。

穿好皮鞋、整理好發型，打開門，看見莊韓像根木頭似的站在外面。

“來了很久？”

裴嘉兒的嗓子有些啞，說話都變得不順暢了。

“剛來，我都聽說了。”

“……請進吧。”

沒有阻攔，而是把莊韓請進自己的辦公室。

端茶倒水，裴嘉兒親自為他泡了一壺花茶，香氣很快便彌漫開來。

“我這裏沒有酒，咖啡也喝完了。”她輕聲道：“花茶通常是女人喝的，你要是不習慣，就喝礦泉水吧。”

“不不不，這挺香的，我嘗嘗。”

莊韓受寵若驚地端起花茶品了一口，他正想誇裴嘉兒泡茶的手藝好，但看了一眼她那落寞的神情，便放棄了。

“只是開水泡茶而已。”

似乎猜到了莊韓想說什麽，裴嘉兒主動開口。

她不需要虛偽的客套，所謂茶道，她沒有任何技巧和心得。

“你還好吧？”

這話剛問出口，莊韓就發現自己被裴嘉兒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

好不好，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幾個小時不出來，還不足以說明情況麽？

不好。

糟透了。

“今天是工作日吧？”裴嘉兒一邊揉著哭酸了的雙眼，一邊問道：“好歹是莊家的繼承人，你就沒點正經事要做？”

莊韓沒想到，他是來安慰裴嘉兒的，居然被嫌棄了。

更詭異的是，此刻裴嘉兒應該心神崩潰，甚至乞求自己的安撫才對。

怎麽她竟如此淡定，像個沒事人一樣。

“你……沒事的吧？”

“哭夠了，就沒事了。”

坦率地承認自己哭過，反而讓莊韓有些無可奈何。

這世上最難對付就是兩種人。

一種把自己保護得密不透風，完全不給旁人機會。另一種，則是完全不保護自己，同樣的，她也就不害怕再受到傷害。

顯然，在莊韓面前，裴嘉兒是那種完全不懼傷痛的模樣。

“我聽說明尊和金玥兒來過，我擔心你。”

莊韓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很凝重，可惜，收效甚微。

“嗯，我是被氣哭的。”裴嘉兒大大方方地承認。“看金玥兒懷孕的樣子，我難受。”

孩子是無辜的，但懷孕的女人絕對不會無辜。

偏偏金玥兒得逞了，這才是裴嘉兒最氣不過的地方。

她既不能讓明尊放棄金玥兒不管，又受不了明尊對她的關心照顧。

在這種矛盾的狀態下，裴嘉兒除了被氣哭，似乎也沒有更好的結局了。

“誰讓你來安慰我的？”

“額……是伯父。”

裴嘉兒一楞：“我爸？”

莊韓點點頭，臉色隱隱露出得意的神情。

有如此名正言順的理由，連裴嘉兒都不能趕自己走了。

“伯父拜托我這幾天盡量陪著你……”莊韓竟似臉紅般說道：“你不會介意吧？我已經答應伯父了，總不能食言，對吧？”

搬出金澤這塊擋箭牌，果然如他所料，裴嘉兒默認了。

“……我最近好像經常給你添麻煩？”

“不麻煩，怎麽會麻煩呢！”莊韓咧嘴笑道：“我的心思你都知道，我求之不得……”

“夠了。”

裴嘉兒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先說清楚，我不認為自己能在感情上回應你。”

莊韓臉色一僵，這原本是他最無法接受的。

在玉嵐市如太子般尊貴的莊家大少，居然不被一個女人放在心上。

偏偏就是裴嘉兒這麽個女人，還真叫他魂牽夢繞。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莊韓挺起胸膛道。

無奈嘆了口氣，裴嘉兒卻道：“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一萬件都行！”

“類似這樣的話，請千萬不要在我爸媽面前說。”

她不願意莊韓討自己爸媽的歡心，這只會讓狀況惡性循環下去。

大概是哭累了，裴嘉兒竟忍不住打起哈欠。

還真是又累又餓。

“出去，我要換衣服。”

“哦哦！”

十分鐘後，一身便裝的裴嘉兒出現在了莊韓面前。

她的衣著品味，依舊是女大學生的習慣。

其實不是品味問題，只是穿慣了學生價位的衣服。

翻遍整個衣櫃，上千元的衣服幾乎找不出幾件。

“你這是要去哪？”莊韓好奇道：“讓我陪著你，可以吧？”

“餓了，出去吃東西。”裴嘉兒淡淡道：“想來就跟著吧，但不許搶買單。”

心中莫名有些煩躁，但莊韓還是忍住了。

比起以前，裴嘉兒能主動允許自己跟著，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

沒有開車，徒步在街區間穿行。

莊韓有些納悶，裴嘉兒行走的方向，似乎玉嵐市任何一家高檔餐廳都不在那附近。

“你吃什麽？”

停在一個路邊攤前，裴嘉兒一邊翻錢包，一邊問道。

莊韓有些懵了。

這是什麽鬼地方？

在他眼裏和垃圾堆簡直沒什麽兩樣。

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店鋪，極致簡陋的裝潢，沾染著陳年油汙的木桌。

桌上擺放著自制的醬料和充斥著異味的一次性筷子，這就是裴嘉兒要吃飯的地方？

王記面館。

“你吃什麽？”裴嘉兒又問了一遍。

“……非要在這種地方吃飯嗎？”莊韓臉頰抖了抖，忍著惡心道：“去別的店吧，我請客。”

淡然地凝望了他幾秒，裴嘉兒轉身對店老板道：“王叔，小份牛肉面。”

王叔？

區區一個破面館子的老板兼廚子，也賠她喊一聲‘王叔’？

莊韓不懂了，裴嘉兒為何如此不自愛。

這種不入流的垃圾館子，也是他們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該來的？

“你走吧。”裴嘉兒突然對莊韓道：“我吃完了還要回公司處理文件，沒時間陪你。”

“不……我陪你。”

莊韓忍著惡心走進小面館。

他左挑右挑，終於選了一把看著還算幹凈的椅子坐下。

雙手架在桌上，突然想起很臟，又趕忙挪開。

奇怪。

莊韓看了看自己雙手接觸桌面的地方，並未沾染到什麽臟東西。

再細看這桌面，也沒有想象中得那麽骯臟。

除了多年積累下難以洗凈的淡淡印記，幾乎見不到什麽灰塵。

“這位小哥不來碗面？”店老板王叔一臉憨厚地問道。

“他不餓。”裴嘉兒幫莊韓答了一句，心中卻聯想到了明尊。

他也曾數次陪自己下這種小館子，雖然不習慣，卻從未像莊韓這樣抗拒和厭惡過。

果然，莊韓和明尊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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