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久久地在默橋的腦海裏回蕩。

一頓飯下來，她毫無食欲，直到走出潯陽樓，吹上夜風，胸中的悶堵感才舒緩一些。

周圍望了一圈，似乎一起吃飯的人已沒了人影。

酒樓前的停車場上，竟只剩下她和陌亦白兩個人。

“我送你回去。”他拉開車門。

“可是你喝了酒……”默橋擔憂，見他靠在車門旁，樣子有些疲憊，想了想說道，“我來開吧。”

“什麽時候考出的？”陌亦白低頭看她的駕照。

“前年吧。”蘇默橋專註於前方的路況。

她回來過？

她還知道回來嗎……

他不禁有些自嘲，哼，陌亦白，這又與你何幹？

“你還住原來的地方嗎？”她問。

“不是。”陌亦白冷聲回答，沒等她說話，直接打開了車載導航。

感覺出他情緒裏的異樣，默橋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問。

一路沈默。

轎車慢悠悠地駛近一棟高檔的住宅樓，蘇默橋暗自松了口氣。

其實考出駕照後基本沒有開過車，這又是夜路的，緊張得她一路都冒冷汗。不過好在線路比較簡單，路況又是出奇的好。

車子才剛停住，耳旁便傳來“嘭”的一聲。

蘇默橋楞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拔鑰匙出去，可車外早已沒了陌亦白的身影。

猶豫再三，還是拿出手機，撥通了曾經唯一記住的號碼。

這麽多年，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換過。

聽筒裏傳來反覆的機械音，響了許久，蘇默橋幾乎想要掛機時，電話竟通了。

“餵。”是亦白的聲音。

“車鑰匙還沒給你。”她輕聲說道，可對方一陣沈默，以為他沒聽出自己的聲音，剛想解釋……

“嗯。”

這樣的回答讓蘇默橋也沈默了一下，“你住幾樓？我送上來吧。”

“你開回家，明天我會找人來開走。”

她正想說話，聽筒裏卻傳來“嘟”的一聲。

茫茫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上車時就打算把他送回家然後自己搭地鐵回去的，況且，她的公寓樓下停車位很緊張，這個點是肯定停不到車了。

思索再三，她走向了車子入口處。

保安微笑地告訴她，“陌先生住在九樓。”

蘇默橋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伸手按下樓層鍵。

這裏是南城的高檔住宅區，一層只有一位住戶，雖然裝修十分豪華，但卻有種與世隔絕的冷清。

停在黑色的防盜門前，蘇默橋想按門鈴，卻發現門半開著。緩緩地推了開來，她一下楞住，面色蒼白的他正痛苦地靠在沙發上。

“是不是胃病又犯了？”她著急地進屋，腳下差點兒絆住。見他一手捂著腹部，忙七手八腳地往包裏翻找，“你忍一下，我包裏有藥。”

她慌亂地擰開蓋子，在掌心上倒了兩顆，又到茶幾旁倒來水。可伸手剛遞出去，卻被亦白猛然打翻。

“嘩啦”一聲，水杯頓時四分五裂，兩顆藥丸也甩落在了地上，迅速地被水浸透。

蘇默橋嚇了一跳，良久才低聲說道，“亦白，你別這樣。”

“別哪樣？”他眼神冰冷地望住她，“蘇默橋，你看清楚我是誰。你做的這一切都不是為了我，憑什麽要我接受？”

“不，不是的……”她搖頭，“我只是不希望你那麽痛。”

“痛？”亦白冷哼，嘴邊帶著嘲諷，“我的痛你何時在乎過？是欺騙我的時候，還是你遠走泰國的那五年？”

他曾以為她包裏常備的胃藥是因為他，可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胃裏又一陣痙攣，他疼得額上滲出冷汗，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亦白，你沒事吧？”蘇默橋嚇壞了，忙靠過去，伸手想去扶，卻被他一把甩開。

“你不要碰我！”亦白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帶著不容反對的堅決，“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蘇默橋的心底一陣痛意，看了看他，慢慢地伸手將車鑰匙放到了茶幾上。

“對不起，你別生氣。”她認真地道歉，可許久都沒等到回應，只好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剛吹上清冷的夜風，蘇默橋的眼淚便滑了下來。

曾經天真地以為，即使不能在一起，他們還是可以成為朋友。在這個有他的城市裏，她會偶爾看見他，哪怕只是遠遠的。

可現在看來，似乎是不可能了。

她與亦白的過去，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深深地印刻在彼此的心裏。

五年了，絲毫不褪。

或許，她真得不應該回來，或者，現在就該離開……

時間永遠不會為誰傾斜，正如這古樸卻繁華的城市，無論人世變換，始終在平穩的節奏中日夜交替。

望著東升的初陽斜照在絡繹大廈前，蘇默橋心底有些茫茫然。

本來以為再也不會來這裏了，誰知在決定出審計報告的前一天，仍然沒收到好幾家銀行的詢證函。逼不得已，曹老師只好派她親自去銀行取，而他們則是去了下一家公司做初審。

害怕之前的詢證函會被丟失，默橋只能去絡繹再打印一份。分別敲完各個分公司的公章後，由絡繹的周出納陪同前往。

可就在臨出門前，兩人卻犯了難。

絡繹的司機師傅全被派出去了，沒有人可以載她們，連一輛空車都沒有。而她們有五家銀行要跑，當面取詢證函又很耽誤時間，坐公交是肯定來不及的。可是打的也不好打，尤其是在上下班高峰期。

蘇默橋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聽著身旁的小周在電話裏跟同事抱怨。

“哎呀，小敏姐，怎麽車輛都被派出去了啊？審計這邊的事兒可急著呢……對，你幫我問問，總裁辦那邊還有沒有備用車輛……好，好，我等你消息……”

小周掛了電話，有些抱歉地看向默橋，“蘇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今天車子全被派出去了。我剛跟總裁辦聯系了下，不知道她們還有沒有備用車輛。你再等等，好吧？”

這在企業裏確實是常有的事，默橋微笑，“沒關系的。”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總裁辦的宋敏一臉笑容地站在了蘇默橋面前，“蘇小姐，這是陌總的車鑰匙，他讓我轉告您，車子停在地下車庫。”

望著遞來的鑰匙，蘇默橋有些發楞，半天兒才接了過來。

當她開著陌亦白的車子駛出地下車庫時，絡繹大廈裏的員工正抱著文件擠滿在落地窗前，爭先恐後地看著這一幕。

“哇，老板的豪車誒，幾時被女人開過啊！”

“那是。你也不看看裏面坐的是誰！”

“這就是傳說中的總裁夫人？好可惜，太遠了看不清臉！”

正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廣場上卻發生了一件讓人目瞪口呆的事情。良久，似乎才有人緩過神……

“未來老板娘的駕駛技術好像有點差。”

蘇默橋急忙地打開窗戶，卻見左車門已經抵上了崗亭的墻壁，而右邊車體與欄桿間還有很大的空隙。不停地扭動方向盤做調整，這樣持續了好幾分鐘，車子終於以一種奇異的姿勢緩緩駛出了小廣場。

絡繹大廈二十一層，站在落地窗前的林予亭猛然合上手中的文件。

高跟鞋敲在地磚上的聲音一路回響。

寂靜無聲的總裁辦裏，她連門都沒敲就大步走了進去，停在辦公桌邊，面無表情地遞出手中的文件。

陌亦白伸手接過，目光仍停駐在桌面的資料上。

林予亭揚聲，“陌大總裁和蘇小姐現在究竟是什麽關系？”

他聞言眸光一暗，這細微的表情卻讓她扯起了嘴角，“如果是舊情覆燃，陌大總裁完全可以正大光明，我可不是那種會苦苦相纏的女人。”

說完徑自轉過了身，毫無停留地朝外走去，正要跨門而出的那一剎那，身後的人終於開了口。

“蘇默橋就是那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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