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赤司征十郎給制片人如此施壓, 但是鬼生隆一也是一個頗有個性的導演。

總的來說他對赤司征十郎這樣強制的舉動並不太服氣。

他只是刪減掉了部分比較大尺度的畫面, 但是, 許多其他限制情節還是有所保留。

畢竟這樣，能夠加深影片的沖突性效果，鬼生隆一可不希望, 因為赤司征十郎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他的影片達不到他想要的預期。

而他也把目光放在了新的一幕上。

在那間曾經囚禁了許多人的地下房間中, 現在躺在床上的是敦賀蓮。

敦賀蓮清醒之後，比其他人都要鎮定許多。

畢竟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刑警隊長，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然而他的目光也微微有些凝滯。

他看見了，在他偏後上方的墻壁上有著密密麻麻的刻痕。

還有一些，似乎是用血書寫的話。

——請、寬恕我。

敦賀蓮的神色頓了頓, 看到了好整以暇，坐在普通木椅上的黑發少年。

現在的他，將劉海全都梳理在了腦後，和原先那個氣質陰郁, 沈浸於藝術的少年不同, 整個人顯現出一種強大的自信。

與其說是自信，還不如說那是一種很強烈的攻擊欲。

敦賀蓮感覺到了自己身上肌肉的無力，他的手指試探性地動了一會兒，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僵硬得可怕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

敦賀蓮的聲音有些嘶啞。

“在我離開警局前，我已經留下了一份秘密檔案，那是所有關於兇手的推理和引導，即使這段時間我不在警局, 你把我捆綁起來，你的身份也馬上就會被其他人揭曉。”

“與其這樣，你不如選擇自首，還會從輕處理。”

“從輕處理？”

黑發少年挑了挑眉毛。

“我所做的事情，已經無法再從輕處理了吧……最低也是死刑。”

敦賀蓮聽著黑發少年漫不經心的話，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這個少年……已經心存死志。

他看到了宋以然身上穿著一件淺色的風衣，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透著非常優雅的貴族格調。

曾經在著名的殺手電影《漢尼拔》之中，安東尼·霍普金斯穿著一件白色西裝所出演的畫面實在太過令人震撼。他那深邃的眼眸和獨一無二的魅力笑容，都是沒有人可以模仿的。

而在鬼生隆一的構想中，宋以然的確不應該演出那樣類型的角色。

他比起安東尼·霍普金斯最大的優點也是最大的缺點，就是他那過於年輕和過於艷麗的皮囊。

所以他要出演的羽生拓也，是一個過於年少卻極其理智，會有些瘋狂的元素夾雜的人物。

外表讓他更容易吸引住人們的視線，卻也同時會限制人們對他的評價。

也就是說，他要在這部電影中，演出不遜色於自己容貌的震撼演技，否則不會被輕易認可。

——如果做到了那一點的話，這部電影，絕對會被捧上一個非常高的高度。

而現在，最重要的情節也快要上演了。

敦賀蓮在這段時間裏，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羽生拓也給他用了一種致幻劑，這種致幻劑除了讓他的意識會越來越混沌，更會讓他的腦海裏不斷出現一些過往的畫面。

那是一種極大的……

——創傷。

畫面不斷地倒退，他看到那是一個年幼的孩童，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倒在血泊中的父親。可能是因為太過大的悲傷，那張慘白的臉龐上，帶著一種絕望的木然。

腦海裏不停地循環往覆著曾經最讓他痛苦的往事，父親被一個毒販殺害，而年幼的他目睹了這一切，於是，稍微長大後，他便精心策劃了一系列活動，以另外一種方式，將當時證據不足無罪釋放的那個犯人重新送入了監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初出社會剛進入警局系統的他，和羽生拓也是一樣的。

——就是因為如此，刑警隊長其實在內心的深處，對羽生拓也有一種認同感啊。

他感覺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撕裂般的疼痛，在警局系統中所灌輸的正義教育和那個冷漠年少的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所謂的天使與惡魔，在自己的腦海中不斷地蠱惑著，糾纏著，爭鬥著。

坐在一旁的，黑發少年只是在細致地描摹著一幅畫。

他繪畫的樣子，顯得極其靜美，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雪白的畫紙上創作著。

是的，他沒有用畫筆，他在用自己的鮮血作畫。

而畫中描摹的也不僅僅是那個躺在床上的男人，而是無數之前就刻在他腦海中的犯罪場面。

最後一幕才是刑警隊長，倒在床上，淹沒在血泊之中的樣子。

——死於，自殺。

黑發少年最後吹了吹那畫紙，嘴角的笑容有些詭異。

他也不顧自己有些蒼白的臉色，站了起身，要那雪白的紗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

“真是完美的安排啊。”

羽生拓也餵給刑警隊長的致幻劑中，伴隨著一次一次更深的記憶回想，他會完全陷入曾經的過往之中，找不到心靈的出口。

除非他選擇放棄過去或者放棄現在，否則他都無法得到解脫。

黑發少年打開了地下室的門，緩緩地走了出去。

呼嘯的風聲，穿過了他的身後。

他的眼裏帶著陰冷的光。

現在已經是黃昏了，而他的面容，一半被那那近晚的陽光所照耀，一半置於陰影之中。

——黃昏，晝夜交替之時，又稱逢魔時刻。

——他現在，要去做最後一件事情了。

——————

在日本最高的摩天大樓之上，黑發少年穿著單薄的風衣，就仿佛快要被吹散一般，但是鏡頭拉近後，他的目光卻是那麽的悠遠。

他在等待著什麽。

在此之前，他把自己所有的收藏品全都寄到了警局門口。

並且，也將原來的地址，清清楚楚地暴露了出來。

“來吧，馬上就要到最精彩的時間了——”

日本警察的效率總是非常高的。

禿頭的日本警察部長，站在了高樓之上，整棟高樓，被層層包圍，底下警戒線拉至百米外。

黑發少年看著那一排排對著他的黑洞洞的槍口，嘴角的笑容有些古怪，“真的要這麽對我嗎？我可是……會有些害怕的。”

部長高橋信一緊緊地盯著他，揮了揮手，讓那些特警都退後了幾步。

在之前短短的幾分鐘內，高橋信一就調查出了所有關於羽生拓也明面上的信息。

——一個智商高達兩百，行事古怪的……真真正正的天才。

看到羽生拓也的過往，即使是高橋信一也會讚嘆一聲！

擁有著極強的學習能力，但是羽生拓也卻唯獨對藝術和一些哲學思想方面的問題，格外感興趣。

“我為什麽要來這個世界，我們能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麽？”

“如果只是物質方面對這個世界做了貢獻，那也太過淺薄了。”

“我想要做的就是……在人性上最大的，對人類做出影響！”

“人類是貪婪的、自私的、充滿著毀滅欲的，當然不得不承認，我，也是這樣可悲的人類。”

“所以，我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便制定了這樣的計劃。”

羽生拓也那張秀美的臉上出了充斥著詭異的笑容，出聲重覆著高橋信一看到的消息。

“我把它命名為——人類清洗計劃。”

羽生拓也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個長遠的未

來，顯得那樣的深邃。

“給我的時間並不多，所以我只能以日本這個彈丸之地，作為自己的舞臺。”

高橋信一微微向他走近了一步，打斷了他的話。

“所以，你就做了這樣的事情嗎？”

“秋山直人，死前生殖器被割下，原因是曾經猥褻過一個幼女卻逃脫懲罰。”

“荒井美恵子，死前雙手手掌被割下，原因是抄襲他人作品卻反而誣陷他人導致對方家破人亡。”

…………

“西園奈奈子，死前子宮被挖，原因是墮胎數次並劈腿，害得前男友自殺身亡。”

高橋信一列舉了多個例子，將手上的資料在空中一揚，洋洋灑灑的仿佛是雪片飄零。

“那麽多人命……盡管不可否認，那些人的確都是社會的敗類，身上也背負著命案，但是你又何必攤上自己呢？”

“——一個人，又能改變什麽呢。”

“這就是你和我最大的區別啊。”

黑發少年只是微笑著看著他。

“沒有那麽簡單，部長大人。”

“除了我以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會一起行動，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而我的死亡，是會成為促成這一切的引子。”

羽生拓也有些孩子氣的將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畢竟我在蠱惑人心方面，還是，有那麽一套的。”

他往前跨了一步，就像是快要墜落一般，伸出手，就仿佛是在擁抱著，整個日本的未來。

“再見了，我所鐘愛的世界。”

然後便是一片衣角的卷起，再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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