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言不緊不慢的樣子，就像是說著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語氣中的冷漠，讓喬汝寧聽了，總覺得有針尖紮在心臟上。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玉言，如果在這之前，有什麽我對不住你的地方，請你直接說，想不到我出宮這段時間，你和我之間就像是隔著千山萬水一般。”

喬汝寧的眼眸微微地垂落著，空間中像是黑洞，他還記得在這個地方，自己為薛玉言診過脈，那個時候的薛玉言深陷在卓青玄的謊言之中無法自拔，兩人之間的相互依偎從來不曾斷絕。

只是如今，對於她來說，即便是希望面前這個女子開開心心活下去，也不想要面對這樣一個事實——薛玉言已經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組織上的成全倒是其次，喬汝寧只是奇怪，不過短短一兩個月的時間，薛玉言怎麽會變成這樣的模樣？

薛玉言聽了，淡淡地說：“主人這麽說，那我就認個錯，只是我的性子一貫如此，你到這個時候才和我說這樣的話，豈不是有了縱容之罪？依我看，主人的錯處也不會比我更輕的。”

喬汝寧聽了，皺著眉頭：“各人自有命數，我並不是在推諉責任，可是你也應該好好反省，我什麽時候幹涉過你的自由？而且，剛才我也只是平心而論，希望在你這裏得到一句答案，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不用說，我怪罪於你。”

薛玉言並沒有說話，他始終記得昨天晚上，在接到卓青玄來信時候的那一份驚訝，還有看到昨晚險惡場景的描述時，那一種來自心裏頭的恐懼。

他已經沒有什麽朋友了，卓青玄和褚玉曼都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甚至沒有辦法想象，如果昨天晚上這兩個人被許雲鴛偷襲成功，他會不會直接瘋掉？

那麽現在，看到喬汝寧的辯解時，薛玉言就更加怒火中燒，他總是能夠擺出這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將因果說明白就好像可以將自己的罪責摘開。

可實際上呢，如果不是因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許雲鴛和許雲鴦哪裏能夠猖狂到這個地步？

如果總是用他的婦人之仁來統治天樞閣，恐怕不需要別人反水，九泉之下的慕容都沒有辦法安然閉目。

這麽想著，薛玉言的手心也不由得要狠狠地攥緊了。

“主人這又是什麽話？既然你對我提出了批評，我就虛心接受，剛才說的這些若是按照從前卓青玄的統治，必定是要有一份自我檢討的，不過我忘了，對於主人來說，掌管這樣一個幫派就像是你平時教養下人一般，只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沒有辦不到的，對吧？”

喬汝寧看著薛玉言，隱隱約約能夠揣測到什麽，卻沒有辦法篤定，他不說話。

薛玉言的聲音中帶著讓人害怕的寒涼，好像是經歷過了一場場的驚變，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留戀了，這一種清苦的樣子不管在誰看來，都帶著徹頭徹尾的冰冷之感。

“是不是你聽了卓青玄說了什麽話？所以反過來加諸在我的身上？”

喬汝寧終究聰明，觀察人也十分敏銳，只要稍微轉個彎，就已經能夠感受到薛玉言言語之中的不妥當。

一邊說，一邊點著頭，他的手指尖輕輕點著，就像是要將風中的細碎風味把握在手中。

薛玉言笑道，“看來主人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假裝不知道。”

“我好像跟你說過，我不喜歡被人家這樣陰陽怪氣的詰問，如果你有什麽不滿就發洩出來，我們一起來尋找方法。”

薛玉言聽了，越發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眉眼間生發出不爽快來：“我們很早就跟你說過，許家姐妹沒有辦法留下來，你卻從來不聽，現在，報應已經落在了卓青玄的身上，我們的教徒還在因為他們的出手而傷亡，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這一次，薛玉言沒有隱藏住自己的憤恨，有時候他都會想，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這麽不公平？

喬汝寧不過是空有一副皮囊，空有一個尊貴的位份，他就可以躺在慕容給予的榮譽上安然入睡，可是，下面那些拼死拼活的人，難道就要活該被利用？

有沈默在眾人慢慢流轉開來，其實這件事情的結局已經了然，卓青玄這一次根本沒有告訴她事情的發展，已經說明了彼此之間的親疏關系。

她的眉目之間慢慢落下深沈，而後淡淡地說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對他們兩個人趕盡殺絕麽。”

薛玉言故作驚訝地說道：“難道不應該嗎？”

喬汝寧的眉頭微微地蹙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戰，在這之前，即便是薛玉言在言語上有不妥當的地方，他都可以一笑而過，可是這一次，完整的羞愧感占據了心臟。

其實手中有一根權杖，好像也不是這麽糟糕的事情，至少可以讓別人聽他說的話，遵循他的理念。

喬汝寧淡淡地說道；“可是你也應該知道，許家姐妹也在逼著我做出取舍，如果偏聽偏信，現在保留下來的幫派又會是哪一邊呢。”

可笑，薛玉言覺得太可笑了，鬼醫門派不過是他的父親為了讓喬汝寧配得上慕容的身家，所作出的一種戰略性決定，更何況，鬼醫門派需要精湛的醫術，按喬汝寧現在的情形，又怎麽可能擔當得起重任呢？

說白了，喬汝寧就是兩邊都舍棄不掉，既想要保全慕容生前的名聲，又不希望自己好的醫術尋找不到可以支撐的據點，要說起來，還不是他的面子害了人。

所以說，即便是喬汝寧這樣一個看起來清心寡欲的女子，在亂世浮沈之中，憑借著自己的利益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決定，也是有可能的。

“這麽說來，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接下這樣的任務，因為你勝任不了。”

喬汝寧看著薛玉言，有一些感慨，是啊，那一日，當葉子朝將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時，喬汝寧就認定自己氣數已盡，死亡是當時她唯一能夠接受的結局，可如果不是因為習音，如果不是因為老夫人，他怎麽可能茍活到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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