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果然快人快語，不過這裏是在宮中，若不是遇到我這樣面慈心善的人，怕早就要被別人問罪了。”

說完，蘇溪看了一眼寧采荷的身後，“你們只管忙去，午間的時候去找內務府領賞便是。”

三人連忙跪拜道，“是，姑姑。”

寧采荷眼見面前這個人，一身紅裝素裹，好像也沒有避諱宮裏頭的穿著打扮，雖然品相高貴，言辭之間卻閃爍著作為奴仆的卑微，他稍微整理了思緒，說道，“還請明示。”

“剛才那些人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向來決定不了什麽，能做的不過是將你帶到指定的人面前，如果你還是這樣飛揚跋扈的樣子，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寧采荷微微怔住，出生到現在這麽久，他受到過許多次生死的威脅，可是所到之處，倒是沒有人會跟他說這樣嚴重的話，在他的世界裏，生命十分純粹，純粹到只剩下生與死。

宮裏頭這些條條框框的話對於他來說，就像是無論如何都出不去的迷宮，他實在不想花費心思去想，“就是因為我不懂才需要你的提醒，不過話說回來，我是個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生不生死不死的對於我來說，早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蘇溪冷笑，這樣一個細微的表情投射到了寧采荷的心中，變成了一道孤影，他說道，“怎麽，你不相信我嗎？”

“我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也不會輕易否定一個人，只是從前也有無數的人像你這樣說，他們最後的結局呢？”

蘇溪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射到了茫茫原野之中，雖然是在封閉的紫禁城，可是容許人走動的地方很大，極目遠眺之中，能夠看到白雪皚皚的天地。

那些人的屍身，此時此刻早就被埋葬在了雪花和土地之下，寧采荷可以不怕死寧采荷，可是這宮裏頭對死亡的定義十分覆雜，怎麽可能是他肉眼凡胎能夠看見的呢？

“所以我看你是個有遠見的人，可是你終究看錯了我。”

“姑娘不用這麽著急證明自己，我再說一次，我的意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馬上要見到的那個人。”

蘇溪說著，腳步已經慢慢挪移到景仁宮外，這個人是徐林啟找來的，徐林啟如今在民間的地位雖然不高，甚至到了萬人唾罵的地步，可是在宮廷系統中游走這麽久，他有自己的一套處事方法，所以要做這樣的事情終究不算太難。

有的時候蘇溪甚至會心疼這個男人，他做的不是挑戰人性的事，而是順應人性的事，只不過有些人將自己的地位擺的太高，反而忘了去思考，若是設身處地之下，他們會做出怎麽樣的抉擇。

“你要見的人是皇後，問的也大概是與太子有關的事情，我不管你從前經歷過什麽，我也不管你是不是不怕，但是在現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你就該秉持該有的尊嚴。”

“誰的尊嚴？我的還是宮廷的？”

說著，寧采荷擡起她那高傲的頭顱，蘇溪的心中為之一驚，這一份久遠的高傲，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和自己漸行漸遠了呢？或者說，從一開始，自己就不打算與這一份高傲相伴而生？

“你非要這麽咄咄逼人嗎？”

蘇溪暫且停住腳步，轉過身去，面對著寧采荷，心裏頭縱然有千萬般的感慨和難以言說的尊崇，可是在言語上表達出來，就是這樣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

“不是我咄咄逼人，而是有人使了手段讓我走進無間地獄，我必須要弄清楚。”

“弄不弄得清楚，進去不就知道了嗎？”蘇溪稍微停頓了片刻之後，說道，“還有，剛才我只是出於自作多情才跟你做出這樣的建議，你不要見怪。”

說話之間，兩人的步伐又走了起來，踏在地上，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滄桑之感。

寧采荷看了一眼長遠的晴空，他有的時候會想念那塞外的土地，為了保全心中的那一份凈土，已經動刀動槍戰鬥許久，可是今天聽到宮裏頭的安排，心裏怎麽可能沒有一絲了然呢？

也許是那次和葉子政的過手，讓他對自己產生了某種幻想，那麽今日被皇後突然召入宮中，就要做好必死的打算。

反正身後之事已經安排清楚了，自己的那幫兄弟在他遇到危險之後，必定有藏身之所，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後，沒有辦法安頓旁人的青春。

房門吱呀一聲就開了，裏頭有陰暗的光線滲透出來，為什麽說是陰暗的光線呢？因為相對於外頭的萬丈光陽來說，裏頭如細線一般的亮度只能夠講一個婀娜多姿的婦人身形勾勒出來。

那個女人看起來十分孤獨，她背對著自己站立，頭上的華彩繁重，好像是要將一個人壓倒一樣。

“參見皇後娘娘。”

說著，蘇溪率先走了進去，皇後並沒有說話，不過是沈默的站立著。

這個時候來了一陣風，將她的裙擺微微卷起，寧采荷這才發現，他已經十分失態，就小走幾步，保證步子能夠跟得上蘇溪。

“人已經給您帶來了。”

說著，蘇溪側身站在一旁，一雙眼睛打量著寧采荷，寧采荷微微擡眉，可是目光在觸及到皇後娘娘的威容之後有些慌亂，他原來以為自己能夠處事不驚，可是現在才發現，相對於戰場來說，宮廷裏的這些人和事，著實是有些可怕了。

“知道為什麽來嗎？”

沈康佳的聲音裏帶著雍容華貴的蒼翠之感，可是也帶著一些憔悴，他的手指頭撥弄著什麽東西，看不清楚，好像是兩顆核桃。

“不知道。”

“不知道三個字倒是說的輕巧，好像自己很無辜一樣。”

沈康佳一邊說，一邊從喉嚨中發出了淡淡的笑意，“有人為你沈迷許久，你難道不知道嗎？”

果然是開門見山，一點都沒有拖沓，這和寧采荷想象中的不一樣，他原本以為，皇後娘娘心思深沈，說一句話做一件事之前，必定會拐彎抹角，可事實又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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