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警告你一次，你的手裏頭不只是攥著我的命，還攥著她的命，如果明天你自亂陣腳，不知所措，我們的苦心經營，就都廢了。”

葉子朝說著，擡了擡下巴，像是某種欲蓋彌彰的示威。

葉子陽的侍婢小荷在廊下打瞌睡，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看看前方，是一片深邃不見底的漆黑，心裏頭想，必定是這幾日困倦了，才有幻覺。

想起來也奇怪，自從葉子陽回來之後，整日魂不守舍的，而那一位劉家的千金小姐，也好久沒有來獻殷勤了，小荷在宮裏頭這麽多年的經驗告訴她，宮裏頭怕是已經發生了什麽不知不覺的變化了。

“哥，其實我看得明白的，明天不僅僅是喬汝寧腹背受敵，你也完了吧。”

葉子陽瞇著眼睛，說。

“我怎麽完了？哦，對了，我都忘記了，其實你是巴不得我完的吧。”

葉子朝的腳步在四處逡巡著，游蕩著，像是一具游離失所的魂魄。

“從一開始，你就以抱著利用她為目的來的，現在即便是患得患失，也是因為立下的軍令狀中，有你的名字吧？”

“葉子陽，你是不是魔怔了，這是你對我說話的態度麽？我們兄弟兩在這條船上搖搖晃晃的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讓母親沈冤得雪麽。”

葉子朝刻意壓低的聲音，都沒有辦法壓制他心中的怒火。

“你自己也懂得這裏頭的意思了，你敢發誓說，你是真心實意為了母親沈冤得雪麽？哥，這些年來，你變得尤其多啊！多到我都快要不認得你了。”

葉子陽這一次的借題發揮，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他洋洋灑灑的，數落著他這些年來所有的急功近利。

“有什麽區別麽，我好好活著，與你好好活著，難道不是相輔相成的麽。”

葉子朝問。

“其實從喬汝寧為父皇治病開始，我就知道，江湖中必定有人瞧上他了，當時如果向太醫院的太醫施壓，我想那一群人，也未必拿不出方法吧，哥哥卻在那個時候推波助瀾，這裏頭有幾分為了父皇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葉子朝任憑耳邊的風聲喧囂，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混到這個地步是很失敗的，這麽失敗的他，連女人和弟弟都掌握不好。

“你真的要因為他與我決裂麽，你為什麽不想想，如果喬汝寧自己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當時我即便是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所一個不字，我能勉強？”

葉子陽坐下來，擺了擺手，也不知道這手是擺給誰看的，他說：“可是她的處境已經這麽不好，哥哥私心裏想的，還是怎麽推他入地獄，來成全自己的厚爵吧。”

“很早的時候我就該知道，你總有一天會背棄我的，想不到，這一天來的這麽早。”

葉子朝說著，扶著夜色中的星辰，一步步地走出去，他覺得，周圍有許多的人在嘲笑，有許多的人在歡呼，如同玻璃紙一樣的兄弟情義，果然經不起任何的摧殘，一下子，就碎裂了。

而在葉子儀的住處中，紛擾像是許久不上門的客人，四周除了偶爾的風聲，便什麽都沒了。

她的床榻上常年放著一本小書，講的是關於八卦五行，這樣一個鬼靈精怪的丫頭，平日裏和丫頭們廝混在一起的丫頭，就在剛才，成功地將章院判的心腹撂倒，並讓他開啟一場關於謠言的血雨腥風。

在葉子儀眼簾微垂之際，有人挑了門簾走進來，一陣風將她額前的發吹開一些，那人大概是來看她睡了沒有。

“說吧，什麽事。”

冰淩被嚇了一跳，葉子儀看起來這樣安詳，可是想到她白天裸露出來的獠牙，還是有點心虛的。

她恭敬地跟葉子儀說道：“公主殿下，許大夫著手安排了，這件事情，最晚到明天早上，就會傳開，一切都會在您的掌握之中的。”

早晨在許大夫面前施的下馬威，此時此刻都將餘味傳到了這個小丫頭片子的耳朵裏，繼而化成了她此番的畢恭畢敬，這麽想起來，總不是有錯處的。

她擡起了眉眼，說：“好，你給我時時刻刻盯著，曉得麽。”

冰淩唯唯諾諾地說，“是，只是……只是……”

葉子儀不耐煩地說道：“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什麽意思。”

冰淩尷尬道：“公主若是要這麽做，豈不是要讓四皇子生氣麽。”

冰淩也只是兵行險著，要拉近她和葉子儀之間的距離，同時還要能夠從她的嘴巴裏套出可靠的情報，一味地阿諛奉承是沒有什麽用的，最要緊的還是引起她的註意，並且和她從心理上達成某種契合。

葉子儀玩味兒地看著冰淩，許久，才說：“你知道不知道，隨便揣測主子的心思，是要遭殃的。”

冰淩忙不疊地磕頭，眼神中是全然的惶恐。

反正葉子儀也沒有什麽困意，她緩緩地坐起身，雙腳觸到地面，冰冷傳來，她將腳緩緩踢起，道：“誒。”

冰淩是個很有眼力見兒的，連忙從床底取出一雙鞋，鞋面上繡著粗淺的花樣，原本這些粗制濫造的東西在葉子儀的宮裏頭擺著也沒有人覺得不妥。

只是如今的葉子儀已經顯露出兇狠的本色來了，再這樣不看體面的，也有不妥。

冰淩想到這裏，登時嚇壞了臉色，跪在地上連聲說道：“公主殿下贖罪，公主殿下贖罪。”

葉子儀冷眼看去，淡淡說道：“從前不也是這樣穿的麽，從前可以，今天不行了？”

“是奴婢們不講究，如今既然知道錯了，自然要改過。”

葉子儀冷冷地點了點頭，也不怎麽搭理，冰淩連忙拎了鞋子，送到外頭去。

葉子儀伸了個懶腰，如此一來，就更加沒有困意了。

過了一會兒，冰淩又輕輕地挑了簾子進來，說道：“公主殿下，給您換了一雙好穿的繡鞋。”

“這會子有了？”

“是因為一直洗好了晾在外頭，忘了有人來收，所以才有此番主意在裏面。”

“你剛才和我說，我這樣做是不妥當的，我奉勸你，最好說出個所以然來，要不小心我拔了你的舌頭。”

冰淩說：“您既然知道這位喬姑娘是四皇子喜歡的，為什麽還要散布謠言呢？我只是擔心，您是為了四皇子的好意，可若是被小人妄自傳開後，一切就會變了樣了。”

葉子儀冷笑道：“我與哥哥之間的感情，怎麽可能是那群人可以揣測明白的？”

“雖然如此，可奴婢還是擔心，這個許寶林在背後耍弄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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