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曹浚風評很差。

他在江影也算是個名人，前女友找出來沒準能湊一桌酒席，還是當場就能撕上幾百回合的那種。

葉流螢起初並不知道秦梓昀的目的是她。

等她看到曹浚看著自己不懷好意的眼神，秦梓昀竊喜的笑容，以及沈星洲那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她就大致猜到了真相。

某些上不得臺面的規則。

“你問我？”沈星洲上揚的尾音帶著幾分不滿和輕微的訝異。

他是看鐘易正好也在才過來他們這邊的，誰知道會被她冤枉跟曹浚有牽扯。

“……”葉流螢柳眉微蹙，意識到是自己反常地牽連了他。

可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從本質上來看，沈星洲和曹浚確實是一類人。

沈星洲見葉流螢半天沒說話，嘲諷似地扯了下嘴角。

“曹浚看起來挺喜歡你的。”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意味不明，“可惜了。”

他可惜什麽？

葉流螢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

她很排斥他這樣的視線，剛想出聲卻被一旁的鐘易打斷了，“小姐姐是江城本地人嗎？看著有點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說實話這句話聽著也很耳熟。

葉流螢印象中她和沈星洲第一次見面，他就說過差不多的話。

不過比起輕佻的某人……

鐘易年紀不大，穿一件黑色的潮牌衛衣，皮膚很白，看上去比她還要顯小。

少年清秀的臉上帶一點困惑，好像真的在為此苦惱一樣。

總之鐘易比沈星洲順眼很多。

葉流螢定了定神，學著沈星洲的模樣，輕飄飄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這才展眉看向鐘易，“我是江城本地人。”

？

沈星洲註意到了葉流螢投來的視線，向來玩世不恭的俊臉罕見地沈了下來。

“那可能是你太漂亮了。”鐘易沒有發現他們的眼神交鋒。

他一臉靦腆得抓了下後脖子，笑起來的時候正好露出了嘴邊的酒窩，“我是桐城人，剛好有點事過來玩幾天。”

“欸？你是不是還沒高中畢業？”剛剛和鐘易配合默契的吳霈也對他很有好感。

她剛喝了口雞尾酒，白嫩的臉上掛起了最自然的腮紅，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嗯…”鐘易沒有否認，噙著笑應了她一聲。

他一米七八的身高和踩著高跟的吳霈對比起來依舊很有差距。和跳舞時的感覺不同，眼下他低頭凝視著吳霈生動的臉龐，意外地在她身上感受到了萌感。

“年輕真好。”吳霈仰頭看著鐘易滿是膠原蛋白的臉蛋，差點沒忍住伸手戳了戳。

鐘易被吳霈看得臉紅，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向沈星洲，“你認識她們怎麽不早說？”

鐘易這回是偷偷來江城參加街舞比賽的，比賽結束就閑了下來，纏著沈星洲玩了兩天。他是看著沈星洲跟著葉流螢過來的，自然以為他們是認識的。

沒想到——

“不認識。”沈星洲記掛著葉流螢的區別對待，吊兒郎當地擡了擡眉道。

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了起來。

鐘易張了張嘴，有點沒回過神，還是吳霈主動打起了圓場：“反正現在認識不就行了？”

“也是。”鐘易暗暗給沈星洲記了一筆，心想著回頭得和堂哥告個狀。

吳霈沒和沈星洲近距離接觸過，有點被他的氣場嚇到，這會兒才松了口氣。

反觀葉流螢，倒還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這天晚上的吳霈和葉流螢都很惹人註目，《江湖少年》的張制片隨後就來找了她們。

因為劇組的演員都已經集結完畢，所以給了她們另一部青春類電影選角導演的聯系方式。

好不容易伺候完曹浚的秦梓昀發現後，更氣了。

她惡狠狠地看著被圍在人群中央的吳霈和葉流螢，眼裏滿是怨毒的光。

“我送你們回學校吧？”鐘易逮著機會想送她們回去，被婉拒後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加上了聯系方式。

沈星洲坐在駕駛座上，懶懶地看了眼車窗外的葉流螢，若無其事地就收回了視線。

他對葉流螢有興趣。

但也僅此而已。

“要不是看沈星洲的臉色太臭了，我都想答應他了。”事後吳霈一臉遺憾地說著。

葉流螢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促狹地笑了笑，“你這是想老牛吃嫩草？”

“兩情相悅的事，怎麽能說是老牛吃嫩草？”吳霈指了指自己的臉，“我老嗎？”

“兩情相悅？”葉流螢重覆道。

“對，可惜這是個將來進行時。”吳霈沒皮沒臉地回了她一句，語氣卻帶著幾分感慨。

緣分這種事毫無規律可言。

但在兩個人都沒有訴求的情況下，想要頻繁碰面是很難的。

反之就簡單許多，畢竟機會是可以認為制造的。

她們發了簡歷沒多久後收到了試鏡通知，開始積極地準備了起來。

葉流螢日常在教室、宿舍、食堂三點一線，只除了她回葉家的那一次。

葉志成和孟美菱早前因為孟臨舟的緣故才沒有來打擾她，幾天過去就按捺不住了。

葉流螢心裏有數，抓著時機打車去了流月居。

依著孟臨舟的說法，她是八歲的時候來到葉家的。

暫且算是八歲…

奇怪的是，葉流螢自己的記憶也是從這棟湖邊別墅開始的。

孟臨舟說她送過來的時候像是大病初愈，瘦瘦的看起來沒什麽精神，所以他猜想可能是發了場高燒後失憶了。

葉流螢認同了孟臨舟的想法。

葉志成和孟美菱的文化程度都不高，要不是幸運中了彩票，可能也不會有現在的她。

葉流螢小時候就聽鄰居說過他們是暴發戶什麽的，但那時候葉父葉母對她挺好的。就算她長大了，也想不到他們跟她半點血緣關系也沒有。

聽說原本他們更想要男孩，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

後來看葉流螢長得好才留下了她，為此被葉奶奶念叨了好幾年。

如果不是葉志成急於利用她換取利益的話，她能在葉家長大也算是一件幸運的事，至少她沒有落入更難的境地。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午後陽光正好，給不遠處粼粼發光的湖水和這棟紅白別墅打上了濾鏡，畫面恬淡舒適。

葉流螢站在別墅正門外看了很久，才拿出鑰匙開門。

五歲半的葉重光正在客廳的兒童毯上玩玩具，葉奶奶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陪著他。

這般溫馨的場景很熟悉，又很陌生。

葉流螢沒看到葉志成和孟美菱，剛想開口，就見葉奶奶擡眼看了過來，“喲，這是哪位大小姐回來了？還知道自己姓什麽嗎？”

她將近七十的年紀，人很瘦，定期染黑的頭發也無法掩飾她臉上的滄桑與刻薄。

“……”葉流螢心想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麽。

她沒回答，葉奶奶的話茬就有些停不下來了，“阿成養了你那麽多年，你就是這麽報答他的？小白眼狼。”

“媽，你說什麽呢？”孟美菱快步下樓朝葉流螢走近，拉著她在另一側沙發上坐下，“阿螢回來啦？在學校是不是沒吃好？怎麽又瘦了？”

“吃得挺好的。”葉流螢淡淡回答道。

孟美菱摸不準葉流螢是什麽想法。

她抓著葉流螢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公司最近的情況不太好，你爸是急眼了才……你也別誤會，就是單純吃頓飯而已，沒什麽的。你去的話，到時候你爸也會陪著你的。”

還指望讓她去？

葉志成不在家，孟美菱就做起了葉流螢的思想工作。

她看起來確實比葉志成適合，說話的時候表情也控制得很好，滿眼都是對她的喜愛。

但因為她說的這一番話，她所有的偽裝就無所遁形了。

好感與惡感都是能積累的。

葉流螢本來以為再見到孟美菱的時候，她會委屈難過，會很不自在，可是見上面了她發現自己竟然也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就好像她已經看穿了這個人，就談不上所謂的失望與否了。

葉流螢擰了下眉，很久都沒有開口。

孟美菱以為自己沒說動她，心裏已經有點急了，面上還要裝著溫柔慈愛的樣子，“阿螢，你還在生爸爸的氣嗎？”

“她生的哪門子的氣？阿成花了老鼻子的錢把她拉扯大的……”葉奶奶陰陽怪氣的聲音甫一響起，就被孟美菱打斷了，“媽，小寶看著呢。”

葉奶奶轉頭看去，果然看到葉重光跑了過來。

他拿著一輛玩具車，小胖腿晃晃悠悠地就跑到了葉流螢面前來，推打著說道：“姐姐壞，姐姐壞。”

葉重光年紀小沒什麽力氣，但葉流螢還是被玩具車的棱角刺到了。

“嘶。”她皺眉搶過了葉重光手裏的玩具，還沒來得及發作，葉奶奶就起身把葉重光抱走了，“我們小寶真乖，都知道心疼奶奶了。”

“媽。”孟美菱聽著都覺得尷尬，對著葉流螢就更不好開口了。

“我回來拿幾件衣服，下周末再回來。”葉流螢心情低落，也沒打算和孟美菱多說，上樓拿了衣服就走。

孟美菱本來想叫住她，聽她說下周末會回來之後便沒有多說，“那我讓梅姨裝點水果給你。”

葉流螢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不想要，很快背著雙肩包走出了葉家。

她出門後腳步就慢了下來，耷拉著眼皮往地鐵口走去。

直到汽車的喇叭聲在她耳邊響起時，她才緩慢地擡起了頭來。

“你也住這？”那人坐在敞篷跑車裏，左手搭著方向盤，右手擡起拉下了鼻梁上架著的墨鏡，露出一雙昳麗多情的桃花眼來。

葉流螢一時失語。

古怪的緣分，好像又撞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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