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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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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裏?”

護山大陣的圖紙據說有好幾版,但都沒留下來,這一紙初稿的出現就顯得有點奇怪。

韓序說如果有圖紙,他可以試著覆原,可是初稿已經被血浸透了,根本沒法用。

徐臨善帶著林歧到了桐城。

桐城以前也就是一個邊陲小地,背靠荒山太玄,年年靠著朝廷的救濟度日。後來天衍門在此立派,太玄山煥發生機,才一天天好了起來。

現下已是西南大都市了。

桐城以前歸盛仙門管,後來轉到了天衍門轄制,不過面前這一座府邸倒是還掛在盛仙門名下。

林歧看著這座府邸,沒有門匾,外頭看起來有些舊了,門上還有陣法殘留,應該是剛破不久。

徐臨善推開門,把他迎了進去。

裏頭很幹凈,看得出來經常有人來打掃。但沒有人氣。

到了主間門口,徐臨善就不再往裏走了:“我師兄的東西都在裏頭,我不方便進。”

林歧剛邁出的步子又縮了回來:“……我方便進?”

徐臨善:“沒關系,師兄和你們一向不分彼此。他若知曉是你,不會介意的。”

“我們?”

“你們天衍門。”

林歧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一塵不染,東西也都擺得整整齊齊,林歧不免放輕了手腳,總好像怕驚擾到了什麽。

聽徐臨善說,這間屋子的主人是他師兄,絳嶼。

絳嶼這個人他聽說過,天衍峰上那間鎖了幾百年的屋子就是他的,據說是天衍祖師的摯交,也是天衍門開宗立派的恩人。

不過聽說不久前也已經仙去了。

林歧就像踏入了一塊聖地,大氣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翻尋著那可能會存在的圖紙。

他走到案桌旁,看見上頭擺了幾張紙,有些還很新,有些卻泛黃了。

“我找到了他,他叫我哥哥。”

“他的身子骨依然不好,我給他吃了金丹。他夭折了,才三歲。我意識到我又做錯了。”

“我又找到了他,他受了欺負,就跟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不過我不能再幫他了。這一世,他活了五年零七個月。”

……

“他終於活到了成年,不過還是體弱,他家裏人給他訂了親,說是沖喜。我很不高興,我想把他偷出來。陵泉把我綁了回去,哎,他誤會了。我只是去喝個喜酒。

“陵泉有點小心眼,他總是不信我。”

“聽說他拜天地的時候猝死了,雖然知道不應該,但我心裏很高興,我還開了一罐酒慶祝。我沒喝,我不會喝酒。”

“陵泉告訴我,他這幾輩子都是童子命,不能成親。我覺得陵泉的聲音從來沒有哪一刻像今天這麽美妙。”

“我拿了好多酒,去了他每一個墳頭,獎勵他。”

“我覺得我真壞啊,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

“我又去找他了,他這一世又只活了六歲。我有點討厭內丹道了。”

“他給我托夢了,他把我錘了一頓。我沒有還手,可能是鬼壓床,我動不了。不過沒關系,我一點都不疼。他讓我說我喜歡內丹道,我知道,他是想讓我說我喜歡他。我沒說,除非他再來找我。”

“他生氣了,一直沒來找我,我有點後悔。”

“我喜歡內丹道,也喜歡你,能不能不要生氣了?”

“我要死了。”

“他還沒有好怎麽辦?我把修為給他吧?”

“陵泉又把我綁了。我討厭他。”

“啊,他離家出走了。”

後面幾張紙都寫得很潦草,也很簡略。

主人著急了。可能身體真的出現了什麽問題吧。

林歧把案桌上的紙整理好,放回原處。

如果他猜得不錯,文中的“他”,可能是天衍祖師。

林歧無意間撞破前輩的八卦,有點感同身受。

他以前沒事的時候也喜歡寫點日記,他小時候身體不好,到太玄山的時候看見正心道腿都軟了,如果沒有那個紅衣男子,他可能還得再一路要飯要回家。

“我給你找個天下第一的師父。”

“天衍君嗎?”

“不,比天衍君還要厲害,你想不想見見他?”

雖然那個紅衣男子騙他說陵泉是天衍門的,但是陵泉真的是天下第一的大能,比天衍君還厲害的大能。

林歧嘴上罵他是大騙子,心裏卻是想著什麽時候再見到他。陵泉不愛跟他玩,前幾年也不教他什麽東西,導致他有大把時間無所事事。

山裏也沒什麽好玩的,他就在讀書寫字之餘去想那個帶他上山的哥哥,他還把山上他能找到的好玩的東西都記了下來,等那個哥哥回來了就帶他去玩。

可是之後他再也沒見到過他。

天衍後山。

蕭途難得地拒絕了和林歧同行,說要閉關。他覺得他最近有些墮落。

不知道是因為心動期,還是因為惡魘。他似乎被魘在了軟香紅玉中。

簡單來講,他覺得他好像沒什麽用,也沒什麽志氣。

他太得意忘形了。

小修在深山,林歧把把送到了天衍後山:“我師父不在,可能最近也不會回來。這邊這間屋子是我的,你隨便用。唔,對了,隔壁有個溫泉,靈氣還可以,晚上泡一泡好睡覺,山頂上有個雲臺,清氣旺盛,我一般在那裏修煉。”

蕭途這才知道還有天衍後山。

他什麽也沒帶,林歧說山上都有,走之前還喋喋不休一大堆,好像他是來度假的,不是來修煉的。

蕭途開始覺得林歧有點啰嗦。

怎麽跟天衍祖師一樣?

天衍祖師的《傳習錄》有兩塊板磚那麽厚,每一章除了第一句,剩下的全是廢話。下半卷要精簡得多,是絳嶼祖師寫的,不過被天衍祖師的註釋禍害過後,就沒眼看了。

天衍祖師廢話多,是整個九派的共識。

但是有什麽辦法呢,《傳習錄》仍舊是九派的必背科目,沒人敢說什麽。

蕭途進到屋子裏,發現這間屋子和天衍峰上的完全不一樣。

下頭那個冷冰冰的,上頭這麽充滿了活力。

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床頭枕邊,到處都是散落的小玩具。

竹編的蚱蜢,東倒西歪的小陀螺,只剩下兩根木棍的空竹桿,七巧板、九連環,蕭途還看見一個大箱子,裏頭是放不下的玩具車。

蕭途:“……”

這是天衍君?

他在櫃子裏看見一沓筆記,小孩子的字總是寫得又大又散,一張紙寫不下幾個字,常常一句話寫完,就已經一摞了。

蕭途糾結了一下要不要看,在櫃子前伸手縮手反覆了半天,實在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想:櫃子沒有關。

“師父今天做飯把手燙了,他還怪我。因為我要吃。可是我不吃怎麽長個啊,師父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師父今天殺豬把手割了。他又怪我。”

“師父今天踩到雞屎,摔倒了。他又怪我。”

“師父老是怪我,但我非常寬宏大量,不跟他計較。聽我們家的老人說,他這是到了更年期。”

蕭途翻了好多頁,全是在說陵泉為什麽怪他。

他差點笑出了聲。

翻到後來,關於陵泉的就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哥哥”。這段時間他的字也開始抽條,有了長進。

“我一整年都沒有生病,師父真的好厲害。”

“哥哥,我今天搬到一只螃蟹,紅紅的,跟你長得好像。我把他養著,等你來了給你看。”

“救命啊,師父趁我不註意把你烤來吃了。我都哭岔氣了他還笑,我很傷心。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喜歡我。”

“他給我餵了一口蟹腿肉,真香啊,把我眼淚都香沒了。對不起,我明天重新抓一只去。”

“哥哥,我交了一個朋友,是只紅毛小狐貍。等你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我還撿到一只小松鼠,不過第二天它就走了。”

“今年大雪,小狐貍被凍死了。我也差點被凍死了,師父把我救了回來,說我跨過這一道檻,就是在閻王爺面前銷了賬。我不懂。他說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很高興,馬上就來告訴你了。噢,師父讓我喝藥了。”

“藥好苦啊,我想吃你上次給我吃的糖。”

“哥哥,你什麽時候再回來啊?我又變得厲害一點了,但是師父說我的天衍九劍使得不好,罰我蹲了半天的馬步,我現在只能趴在床上。”

“今天又被師父罰了,他以前都不管我的,現在好兇,我手都被打腫了,他還要我揮劍。”

“哥哥,哎喲,手疼,今天不寫了。”

“哥哥,我又回來了,我和師父說,以後不要打手了,換打屁股吧。屁股不用寫字。師父說我有點可愛,他今天沒罰我。”

“哥哥,你在哪兒呀?”

他的日記前頭幾年寫得多,幾乎每天都寫,到後來,一個月一次,一年一次,到十幾歲的時候幾乎就沒動過筆了。

可能是因為修行壓力大,沒有時間,也有可能是付出熱忱之後沒有收到回應,沒激情了。從已有的日記來看,那個“哥哥”似乎沒有回來過。

小孩子的鬼畫符漸漸成了清雋的藝術品,蕭途少年習字是臨的天衍君的帖,天衍派這一代弟子很多都臨的天衍君的帖。

人人都說天衍君的字好,可沒誰知道為什麽好。

臨帖近形的很多,似神的很少。蕭途也寫不出來他那樣的□□。如今看來,林歧的一筆一劃都是被真情實感精雕細琢出來的,能不好嗎?

蕭途把東西放好,去了山頂雲臺。

林歧靠在墻上,望著天花板,心想:如果這裏有圖紙,大概只有那一張了。

這間屋子被盛仙門那幾個長老翻過,但都心照不宣地沒有破壞裏頭的陳設,每一樣東西都放得好好的。

不知道是出於尊敬,還是出於心虛。

關於絳嶼祖師的傳說很多,不光是外丹道,內丹道也是將其奉為先祖。

林歧嘆了口氣,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徐臨善道:“我可以把本門關於陣法的典籍都給你們,但是我不是師兄,對陣法沒有研究,不能給你們什麽指導。門中只有王謙醉心陣法,但是他已經瘋了,就算沒瘋,他也不一定會幫你們修。”

他嘆了口氣:“盛仙門自玄一祖師爺立派,經前朝盛仙觀發展至今,剩我一個,也算是到頭了。唐歡承滄涯少帥,已非我門弟子,待回京之後,盛仙門就此打住。我什麽也不會,若陛下留我一個自由身,我來幫你們修陣,不然,就只能期待師兄轉世了。”

林歧:“我們打個賭吧?”

徐臨善:“什麽?”

林歧道:“如果此去,盛仙門仍在,你來給我修陣。盛仙門不在,我保你們玄一祖師之名。”

徐臨善:“我好像左右都不虧。”

林歧:“賭不賭?”

徐臨善:“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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