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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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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途連滾帶爬地滾下了山。

紫氣峰是祖廟,一般沒有大事,基本上沒人靠近。然而今天,偏偏是今天,人山人海。

蕭途唇色青紫,不停地顫抖著。

最後的意志抓住了他,就像他緊緊捏著樹幹的手,即便已經被抓得血肉模糊,他也不敢松。

他不能出去。

他會死,這些人也都會死。

“他騙了你。”

惡魘在他的神識海裏肆虐,陰滲滲地笑著。

蕭途抱著頭忍不住想要吼出來,但他忍住了。

他咬著牙,把腦袋往樹上狠狠地砸了一下,砸得他神識海也跟著湧起了浪花,一股暖流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滴在雪和泥中。

惡魘被翻天的浪頭壓住了鋒芒,蕭途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他的面前像是有重影,每一步都沒有落到實處。

他不敢走大路,只敢在山林裏穿行。

林歧找到他的時候,遍地血跡。他正咬著自己拿劍的手,身上是一道又一道的劍傷。

他用自身的血,來安撫著那顆想傷人的心。

彼時蕭途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正準備撐著劍重新站起來,一擡眼就看見了林歧。

那一刻,他怔在原地。

林歧什麽話都沒說,蹲在他面前掰開了他被鮮血染紅的手,把聽潮拿了出來,然後兩指按著他的手腕,給他溫脈。

蕭途的經脈是涼的,帶著刺骨的寒。

林歧的真氣乍一入體,就凝成了冰。他楞了一下——不奏效了。

蕭途哆嗦了一下,經脈仿佛要炸裂一般,劇烈的疼痛感也讓他找回了些許神智。

他如夢方醒,一把推開了林歧。

“滾。”

他劍也不要了,艱難地往外爬。

無人行經的山林裏雜草叢生,他卻好像沒有知覺似的,被紮到血肉模糊也不肯停下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

他怕他控制不住。

林歧抱著他:“沒事的,我帶你回天衍峰。”

蕭途伸出一只手,林歧以為他終於想開了,然而陡然一瞬間,掌上忽然凝出一團真氣,罡風直取林歧的面門。

蕭途猛然一驚,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麽,然而覆水難收,撤掌已是來不及。他用盡了力氣將林歧推開,掌風穿透而過,打在林間,爆開了十裏山路。

蕭途心有餘悸地冒著冷汗:“我讓你走啊!”

林歧:“你打不打我?”

蕭途腦袋一懵,沒明白他突然說這個幹什麽。

林歧看著那一掌的威力,吸了口氣:“行吧。你不打我,那就我打你了。”

他以手作刀,打在蕭途的頸上,蕭途連“嗷”都沒來得及“嗷”一聲,就被打包帶走了。

與此同時,大羅耶寺裏。

小卷毛看著水晶球,遺憾地問:“這一掌若落到實處,天行君還救得回來嗎?”

卡耶道:“只要沒碎了丹田,他們的天行君總能妙手回春的。果亞,咱們不能靠這個。”

小卷毛點了點頭:“明白。那孩子是個硬骨頭。我控制不住。”

卡耶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要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再也不用依靠任何力量牽制天衍君……四方諸國準備好了嗎?”

小卷毛:“好了,瓦黎擘也在回去的路上了。”

卡耶笑了笑,忽然牛頭不對馬嘴地說:“大羅天的皇帝很有意思。”

小卷毛召進來一個人,那個人渾身上下都裹著袍子,只露出一雙畏畏縮縮的小眼睛。大門關閉後,才哆哆嗦嗦地取下了頭上的帽子。

赫然是本該在大牢裏等死的摩西!

摩西沒想到從大羅耶寺跑出來後,依舊逃不開死亡。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訴了天衍君,本以為能求天衍君放他一條生路,可是那人實在是很沒信用,得到想要的東西後就不再管他了。

他在堂上受審,京兆府直接判了絞決。

“摩西。”

“……教長?”

摩西忽然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

他聽見了教長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從四面八方傳過來。他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希望聽見教長的聲音。

他的老師從小就告訴他們,如果註定要死,羅耶寺將是他們最後的歸宿。

死在外面的人,是一輩子到不了天堂的。

他想活,但是活不成。

他只有死,但他不能死在外頭。他可以向真神懺悔他的不忠,可以接受真神的責罰,唯獨不可以死在外頭。

他不想成為孤魂野鬼,終日漂泊。

“教長……救救我。”

“我錯了。”

他沒想到他還可以活。

真神給了他新生。

小水晶球是按小卷毛的指引獻給林歧的,至於為什麽,他不知道,也不再想知道。

他今後只想做一條為真神盡忠的狗,只做不問。

摩西是最早一批接觸“魘”的傳教士,天順朝的種子培育更是他一手操辦,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種子”。

小卷毛道:“二號種子在太玄山。”

京兆府大牢裏鬧嚷嚷的。

摩西畏罪自殺了。

蕭常還想借著摩西倒掉羅耶教,結果羅耶教沒倒掉,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連籠絡人心也沒做到。

王硯懸站在大羅耶寺前,握緊了拳頭。

剛剛從宮裏出來的蕭常看見他,把他請上了車。

“你是當年那個孩子?”

當時有個小孩哭著求他救人,從早到晚賴在相府門口,一見到他就開始哭。

那段時間亂得不行,派出的禁衛軍把大羅天翻了個遍都沒能找到賊窩,他頭發都掉了幾大把,小崽子這還跟著添亂,他一火就朝他吼了句“你能找到人再來哭”!

小孩當時就被嚇著了,他們家大人生怕再惹了相爺一個兒子都保不住,火急火燎地要抱著兒子跑路,小孩犯渾還當街挨了一頓胖揍,屁股腫起老高。

蕭常後來就覺得挺對不起他的。

自己老大一個人了,跟個三歲小孩兒生什麽氣啊。

當時王硯懸是被蕭途用符傳出來的,直接就到了天衍觀,哪裏還記得什麽路。那場大案沒有線索,一直拖了這麽些年。

時隔十二年,王硯懸已經長大了,當年的遺憾也通過那一張地圖填了起來。少年人把一句氣話當成救命稻草記在心頭數年,他啞聲道:“是,蕭相。我找到他們了。”

蕭常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們這些人沒用。”

王硯懸看著外頭不斷遠去的大羅耶寺,問:“蕭相,陛下怎麽說?”

蕭常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羅耶教掛著四方諸國的名頭,若無昭昭鐵證,天順朝還真不好撕破臉皮。

近年四國皆興羅耶教,教眾甚多,其中不乏天順朝的屬國,若單以個人之舉便定其罪,他國該如何看待?

大國也有大國的難處,凡事都得講一個風度。

說起來,還是因為天下式微。若在武帝年間,利劍所指便是風度。武帝一生,功過褒貶不一,但對外一向奉行鐵腕政策,四方諸國敢有二心,禦駕親征就去了。

那時候的滄涯三軍,盾為劍攻,征戰天下。

現在不行了。

武帝殺伐過重,英年早逝,滄涯三軍以仙淩武,幾乎人人不得善終,從此以後,才有滄涯利劍“非來犯之敵不得出鞘”之說。

劍久不磨,易生銹。

誰也不知道如今的滄涯利劍,還是不是利劍。

王硯懸下了車走到王府苑,望著皇宮的方向。

蕭常從車窗裏看過去,只能看見一個影,他坐回了車裏,靠在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來人,去查查中南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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