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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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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出於一種害怕被抓包的心理, 郗長林接的這一杯水十分具有賀遲特色,三分之一熱水, 三分之二涼水, 中和在一起後溫度微熱。

他忍受著不喜歡,抿了一口,說:“做基因鑒定需要毛發、唾液或者血液, 對於我們來說,這並不難收集。不過既然要做鑒定, 就做全套吧,他們一家四口, 包括我的。”

郗長林是在少年時期偷聽關佟和言歆婷在書房裏吵架,發現他與關佟存在血緣關系的,這個真相於他而言無疑是一次猛烈的打擊。

現在想來, 這個經過簡直就是一場巧妙安排,因為他在門口震驚得幾乎要僵成一尊雕像時, 關植出現在他身後, 笑嘻嘻地把他拖走, 邊說:“現在知道了吧, 你媽是個勾引男人出軌的賤人。”

那時郗長林嘴唇囁嚅,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 郗長林都希望能有個人站出來, 告訴他那次偷聽到的東西是假的。但是神明的眷顧從不落在他身上——機緣巧合之下,他發現了關佟與他母親的親密合照。

即使是現在、知曉關佟當年欺騙郗純這一真相的此時,即使是歷經九次輪回、接上本源世界中時間線的此刻, 在郗長林內心深處,依舊藏著這樣一個可笑的心願。

他有多思念那些逝去的人,就多希望能夠證明自己和活著的那一個毫無關系。

但這一點,他不可能開口告訴賀遲。

於是說完後,他垂下漆黑漂亮的眼眸,凝視著水杯中淺淺的波紋。

賀遲深深看了他一眼,說:“收集樣本的任務交給Emi。”

郗長林“嗯”了一聲點頭,“別挑寧海城的醫院或者機構做鑒定,這裏全是關家的眼睛。”

“嗯,我讓她親自回一趟平海城。”賀遲對Emi發完指令,邁開步子朝郗長林走去,不過距離青年三步遠時,他竟駐了足。

男人鼻翼翕動,緊接著,眉梢輕輕皺起,“我怎麽聞見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沒想到被發現得這麽快,不過郗長林面不改色,也吸了吸鼻子,快速轉動腦袋,將周圍聞了個遍,然後說:“什麽味道?我怎麽沒聞見?”

賀遲:“是一種讓人覺得驚奇的味道。”

“哦?驚奇的味道……”郗長林思考片刻,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你自己看看時間,雖然算不上深夜,但很多人都已入睡,現在正是食夢貘出來覓食的時候。你聞到的味道大概是夢貘為了進入獵物的夢境,所散發出來的香氣。”

“……”

賀遲大步跨過去,一巴掌拍在郗長林腦袋上,板著臉,沈聲道:“我聞出了辣椒、花椒、香料、蔥、姜、蒜等等東西糅合而成的味道,鮮香麻辣,很刺激感官。”

青年眼疾手快將紙杯擱在飲水機頂端,後退半步,打算繞著賀遲溜走,誰想被搶先一步拽住手腕。接著身後的人手一收,將他摁進懷裏,低下頭來在他身上輕嗅。

“酸菜魚?還有……水煮肉片?”賀遲瞇了瞇眼睛,問。

郗長林:“沒有,我晚上就喝了一碗雜糧粥。”

賀遲冷哼,擡手按到郗長林肚皮上,“喝粥是在幾個小時之前,那你告訴我,為什麽肚子是鼓的?”

“有句話說得好,老虎的尾巴摸不得,但你知道貓哪兒不能碰嗎?”郗長林瞇起眼睛問。

“貓咪柔軟的肚皮。”賀遲說得沒半點猶豫。

郗長林涼絲絲地說:“所以你現在是想我順勢給你來個過肩摔,以慶祝我們之間友誼長存?”

賀遲“嘖”了聲,又捏了兩下郗長林肚子上的軟肉,才依依不舍地放手,“難怪你之前摔門摔得那麽快,是不想被我發現?”

郗長林拖長調子:“賀二十——”

“又降我份位啊。”賀遲笑起來,“如果妾身今晚侍寢的話,能挽救一下妾身在相公心中日漸下滑的地位嗎?”

“不能。”郗長林幹脆利落地踩了賀遲一腳,拍開這人伸過來想抓住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臥室。

“那只好天天侍寢了。”賀遲嘆息一聲,跟在郗長林身後。

郗長林不言,擰開門走進臥室,作勢又要猛地拍上房門,卻被賀遲迅速抵住、透過門縫鉆進去。

臥室內窗戶大開,疾風驟雨呼嘯著湧入,打濕靠窗一側的羊絨地毯和地板。被郗長林掛在窗戶外的外賣袋仍堅挺著沒有摔下去,一下又一下撞擊墻面,發出不同於風雨的聲音。

賀遲剎那間就明白了過來,沒忍住笑:“被雨一淋,難不成你還想接著吃?還不如直接拋屍窗外呢。”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沒素質?直接丟下去,砸到過路的人或者狗怎麽辦?”郗長林不鹹不淡地開口。

“是是是,我們郗喵教養特別好,和那些往窗戶下丟磚頭的熊孩子完全不同。”賀遲順著他的話說道,接著目光掃過桌上被挖出幾個坑的芝士蛋糕,走去窗邊將被雨濕透的外賣袋取進來,再丟到客廳茶幾上。

郗長林重新盤腿坐進沙發裏,賀遲回來後,靠在他門邊,低聲問:“這個房間地板都濕了,要不要去我那邊睡?”

青年剛想拿起電容筆在pad上寫點什麽,聞言擡起眼眸,說:“你負責暖被窩嗎?”

“除了我,這裏還有誰能負責?”賀遲挑眉。

“電熱毯大兄弟啊。”電容筆在指間轉出漂亮的弧度,郗長林背靠上抱枕,笑得漫不經心。

“你打算夏天用電熱毯?”

“我空調打20度,然後開電熱毯,有什麽問題?”

賀遲一臉無語:“……有必要嗎?”

郗長林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笑:“那夏天也沒必要暖被窩呀?”

這混賬就是這樣,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問題,卻總喜歡在最後甩鍋給別人,但偏偏站在門口的那個毫不介意。

賀遲走進來,一手拿開郗長林手上、腿上的電容筆和平板,另一只手撐在這人臉側,低聲問:“雖然沒必要暖被窩,但我還是想問,願意跟我過去嗎?”

郗長林彎了彎眼睛,伸手捏住賀遲下巴,慢條斯理地說:“遲遲,你這樣看著我,我會心軟的。”

“那你心軟啊。”賀遲跟著笑起來。

賀遲湛藍的眼眸深邃又清澈,宛如大海也好似天空,都那麽寬闊明亮,等著某個人來翺翔。

他們之間隔得不算近,但不妨礙郗長林從賀遲眼中看見自己。

“你真的會心軟嗎?”賀遲說,“心軟之後讓我有機可趁。”

郗長林和他對視良久,用一種很覆雜的語氣道:“心軟的話我會覺得很奇怪。”

“嗯?哪裏奇怪?”賀遲慢慢俯下身去,試探性地吻了一下郗長林臉側。

郗長林只顫了顫眼睫,沒推開也沒拒絕。賀遲的唇往下移,啄了啄青年嘴唇:“是這樣很奇怪?”

“還是這樣很奇怪?”這次吻的地方變成了這人脖頸。

接著,賀遲親上郗長林鎖骨,在上次咬過的地方,重新印下痕跡,等郗長林因吃痛輕輕“嘶”了一聲,才擡起頭看著他,說:“或者是……這樣很奇怪?”

郗長林斂下眸光,緊緊抿了一下唇後,搖頭道:“是另一種奇怪。”

“哪種奇怪?”賀遲追問。

郗長林不太受得了他的目光,與這人在他耳邊低聲說話的方式,頭一偏,終是說出實話:“感覺像是失去了什麽東西,心裏空落落的,沒有安全感。”

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另一個人的愛和溫暖才能生活。

在那段數不盡的時光中,他為自己豎起了一道堅硬厚實、刀槍不入的鐵墻,逢場作戲過多少次,沒有人曾走進過郗長林心中。

有的時候他也說不清被自己關著的到底是什麽,算起來,應該是那份孤獨感。他三歲喪母,十二歲失去了撫養他長大的外公,二十多年來從未得到過父愛,孤獨如影隨形,如同死神的黑色鬥篷將他緊緊籠罩,遲早有一天會將他拖下地獄。

但孤獨感並非一無是處,它仿佛是一根永遠豎起的戰旗,陪著只影伶仃的人斬斷荊棘所向披靡,穿過漫無邊際的時光,回歸剎那的終點。

它就像是郗長林的老友,雖未照面,但至始至終相依。

現在出現了這樣一個人,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想要陪在他身邊。就像光驅逐黑暗,陪伴會趕走孤獨,那根一直飄揚在身後的戰旗折斷,消弭在越來越輕的風中。

孤獨在向他告別,而他不舍孤獨離去。

被賀遲用深情的目光註視,郗長林的手開始顫抖,過了大概兩三秒,他低下頭去,捂住了自己的臉。

“為什麽會這樣呢?”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明明不該舍不得……

明明人是群居動物,孤獨的搭配詞通常是恐懼或者害怕,可郗長林將它當做朋友,因為在他的認知中,人和孤獨生就是在一起的。

孤零零一個人來到世上,孤零零一個人走回虛無,就算是用了一輩子的皮囊骨肉,都留不住、帶不走。

賀遲垂眸看著郗長林,這個人用手遮住臉,讓人覺得他快要哭了。

過了幾秒,賀遲坐到青年身側,一手扣住他肩膀,另一只手環住腰,傾過身去,親吻這人的手指。

“郗喵,不要怕好不好。”賀遲溫聲道,“就算真的會失去一些東西,但你得到的更多,不是嗎?”

“得到的會比失去的更有用嗎?”良久之後,郗長林問。

“我知道,一旦會心軟心疼,將某些東西舍棄,就不再向以前那樣刀槍不入。但現在已經不是之前那些世界了,我們不用想著非完成任務不可,不用把每個人都看成敵人,不用把自己打造得固若金湯。”賀遲的聲線在靜謐的室內漫開,像是奏響的大提琴音,低沈磁性,“人就是因為存在弱點,所以才顯得美好不是嗎?”

郗長林的聲音甕甕的:“曾經經歷的九個世界並非虛擬世界,是一個又一個平行空間。人都是相似的,否則不會在相互獨立的地方存在相似的文明。有人的地方,就會人吃人,無論到哪,吃人都不會吐出骨頭。”

“你不相信我能保護好你嗎?”賀遲吻開郗長林遮住臉的手,輕輕觸碰他額頭。

郗長林又一次搖頭:“我不要你的保護。”

“那我們就並肩作戰,這樣行不行?”賀遲說。

郗長林沈默片刻,從賀遲伸手就能觸碰的範圍裏挪開,縮在沙發角落,將臉埋進抱枕中。

“郗喵?”賀遲偏了偏頭,輕喚一聲。

青年沒作聲,只挪了挪抱枕,示意自己聽見了。

賀遲不再說話,過了片刻,從果盤裏拿起一顆橙子,緩慢地給它削皮。

在這場似乎漫無邊際的沈寂中,橙子,桃子,蘋果,火龍果,蜜瓜等水果將最大號的圓瓷盤擺滿。

賀遲從冰箱裏拿出一盒酸奶,打開正要淋上時,郗長林終於開了口:“可是賀二十一,我好嫌棄你的。”

賀遲一挑眉,對於又無緣無故被降低份位不予評價,只問:“你怎麽就嫌棄我了?”

郗長林答非所問:“跟你在一起,我們兩個人都不會幸福的。”

“你說說看原因?”

“比如,我們兩個人在飲食和習慣上存在很大的差異。”郗長林把臉從抱枕裏擡起來,滿是怨氣瞪視賀遲,“你,老年人,老年人飲食習慣,老年人作息,我就不一樣了,我很年輕,還在如鮮花一般的年紀,需要廉價美味的垃圾食品來灌溉成長。”

賀遲手一傾斜,將半盒酸奶倒進果盤裏,沒好氣冷哼:“我只大了你五歲。”

“這不是重點好嗎?”郗長林揪住抱枕邊角,仰起頭來,“重點是飲食差異和生活習慣才對!”

“讓你早睡早起,不準你吃重油鹽辛辣,都是因為你身體底子不好,需要慢慢調養。”

“這樣的人生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活著和死了的區別!”

郗長林站起來,垂著眼角輕搖腦袋:“不,你不懂活著。”

賀遲一聲冷笑,將拌好的果盤塞到郗長林手中。

青年當即拉長一張臉:“我不吃。”

“我說給你吃了嗎?”賀遲冷哼道,“幫我捧著,我一會兒端出去慰問夜戲才收工的劇組工作人員。”

“好吧好吧,既然投資商先生這麽體恤員工,那我就幫你跑個腿。”郗長林轉身往外,一刻不耽擱,話卻是不慢不緊,“當然了,我會告訴他們這是賀董親手做的果盤。”

“站住——”賀遲揚聲道。

郗長林置若罔聞。

賀遲臉色一黑,三步並兩步走過去,拉住郗長林手臂。

“小二十一啊,自己說出口的話,可不能言而無信啊。”郗長林偏過腦袋,湊近賀遲,低聲說。

“這些水果都是給你削的。”賀遲低斂眼眸,聲音失去了剛才的氣勢,聽上去有些軟。

郗長林把這直徑小半米的果盤往上擡了擡,挑眉問:“你養豬呢?我能吃這麽一堆?”

說完話鋒一轉:“還有一點我很好奇,為什麽酒店房間裏會出現這麽大的餐盤?”

賀遲:“我提前讓Emi準備的,她買了一整套,這個是其中最大的。”

“聽上去可供挑選的很多,但你偏偏挑了最大的一個——”郗長林話音微頓後,語氣一揚,“所以我們的飲食習慣真的存在特別大的差異!”

“那我給你換一個容器?”

“不用了,我不喜歡哈密瓜蘸酸奶。”

“重新給你削一個哈密瓜?”

“不餓。”

“喝一杯牛奶睡覺?”

“你又想給我下安眠藥?”

賀遲不著痕跡地把果盤從郗長林手中抽走,再拉著他從臥房裏出來,邊說:“那就不喝。”

路過墻邊裝飾性立櫃時,他順手把果盤放下,又道:“今晚睡我那邊?你房間的地毯濕得太厲害了。”

郗長林反駁:“雖然地毯被打濕了,但我人又不睡那上面,對我有影響?”

“濕氣太重。”賀遲想也想就回答,沒想到恰好給了郗長林發揮空間。青年頭一擡,說:“開空調會導致室內幹燥缺水,它濕著,這不正好中和嗎?”

“郗喵……”賀遲無奈地垂下眼眸,輕聲嘆息,“你知道我的意思。”

郗長林盯著賀遲看了一陣,擡手戳上賀遲胸口,眼含戲謔,問:“賀二十一,你就這麽著急想侍寢嗎?”

賀遲否認:“也不是,就想早點把名分正一正。”

“但我好嫌棄你,我們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郗長林慢條斯理地說。

“可以允許你每周吃一次那些不健康的食品。”賀遲道。

聞言,郗長林咬住下唇,眼尾低垂,片刻後輕聲道,“遲遲,一周只吃一次,這種人生很不快樂的。”

賀遲仔細想了想,做出讓步:“那就一周兩次。”

郗長林邊比劃邊冷笑:“一天三頓,一個周加起來就是二十一頓飯,你這是在扼殺我人生中所剩不多的小美好。”

“反正即便我不準你吃,你也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叫外賣。”賀遲冷哼一聲,扣住郗長林的腰將他帶入懷中,以這樣的姿勢把這人弄進自己的房間。

被這樣束縛著,郗長林也不知自己是出於什麽原因,竟然特別想笑。他沒有壓抑,肩膀不住聳動,賀遲又一把摁住這人後腦勺,讓他腦袋埋在自己胸前。

“不想和我睡同一間房也行,你今晚睡我這邊,我睡你那,等明天酒店的人處理好了地毯,再換回去。”賀遲把郗長林按在自己床邊坐下,低聲說。

“遲遲,你不用對我這麽好的。”郗長林仰起臉龐,對賀遲道。

“作為你的第二十一房小妾,不對你好,怎麽討你歡心好獨寵我一人呢?”賀遲捏了捏郗長林臉頰,轉身去取自己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帶著這些東西走到門口的時候,男人倏地停下腳步,回頭對郗長林說了一聲晚安。

郗長林坐在床畔,晃著一雙赤足,勉強一笑,回應晚安好夢。

房門一合上,室內便沈寂下來。酒店套房的裝修不予評價,賀遲的房間中燈光很暗,只有兩盞地燈散發出幽幽的光。

郗長林搖晃著腿,視線漫不經心地從已然關機的電腦、屏幕熄滅的平板,以及桌邊的一杯快要見底的清茶上掃過,看得出賀遲是打算找他說完話後,就洗漱睡覺

不過世事難料,誰能想到賀遲把他叫出去後,竟然是這樣的情節發展?

郗長林問了系統,現在的時間才十一點過幾分。手機不在身邊,他忽然感覺有些不知道幹什麽好,畢竟來了這麽一通心緒起伏,睡意沒有一絲一點冒出來。

他無聊地往後一倒,在床上滾了幾圈後,系統冒頭:“老大,你之前跟賀大佬提過好多次想知道他曾經擁有過哪些身份的事,也讓我去查,但從來沒過問結果。”

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了一個雞肉卷的郗長林眼睫猛顫,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接下這話。

系統又說:“其實你心底沒太在意他之前是誰,從來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

“你也沒特別不喜歡賀遲管你,講點道理,你甚至有點喜歡和享受。”

依舊沒有回應。

一聲輕嘆,系統的聲音逐漸轉低:“老大,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你還不肯答應你的第二十一房小妾嗎?”

寂靜無聲。

就在系統以為郗長林要當一輩子鴕鳥的時候,他竟開了口:“說不出口。”

“答應的話,比拒絕和轉移話題難說千百倍。”

從不知道原因到找到原因的過程並不漫長,郗長林不是不肯答應,而是說不出口答應的那兩個字。對於他而言,這太難了。

這個人和孤獨相伴太久。孤獨能夠使一個人強大,而如果他舍棄孤獨走向另一個人,不僅會擁有弱點,還會產生一種患得患失的悲哀情緒。他的心不再堅定不移,將會從他的心房走出,變得軟弱,開始圍繞著另外的人漂泊不安。

他不喜歡……不,應該說是,他害怕這種漂泊不安。

如果活成那樣,真的太醜陋了。

“你都沒去試過,怎麽知道自己會漂泊不安?”系統問他。

郗長林給出了答案:“因為曾經經歷過。”

系統:“可人與人之間是不同的,他是賀遲,不同於其他任何人的賀遲,將會帶給你的體驗也不同於以往任何時候。”

“你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哲學了?”郗長林倏地笑起來。

接受了某段來自最高層指令的系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說:“狠一狠心不就成了?”

郗長林嘆了一聲氣,手撫上心口,輕聲問:“這種事情,真的能狠下心來嗎?”

系統反問他:“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

說得真有道理。

“真的要去嗎?”隔了三四秒,郗長林又問。

“你再不去我幫你去了!”系統怒其不爭。

郗長林無聲一哂,磨磨蹭蹭好久,才從被子卷裏鉆出來。

他雙腳踩上柔軟厚實的地毯,慢吞吞起身,不過就要走出床畔一米距離時,竟倏地折了回去!

系統又要咆哮時,只見他居高臨下註視床上那皺成一坨的被子,手猶猶豫豫伸出幾次,最後傾下身去,把被子抱進懷裏。

沒人起頭,話該怎麽說?郗長林邊在地毯上移動邊問。

系統說老大你經歷了這麽多,區區小事肯定不在話下。

從床到門口,從一間臥房的門口到另一間臥房的門口,幾分鐘的時間無限延長,緩慢如同幾個世紀,歷歷過往如星子在長河中湧現,翻飛旋轉在身旁兩側,鑄成冗長的時光隧道。

抓上賀遲所在房間門把手那刻,郗長林才驚覺自己出了一手的汗。他趕緊在被子上擦了擦。

賀遲反鎖門了嗎?應該沒反鎖吧……

郗長林這樣想著,手已經先於大腦一步,將門打開。

一室柔光傾瀉而出,郗長林看見賀遲從衣帽架邊回頭。不知怎麽的,那刻猶如擂鼓的心竟奇跡般地稍微安定了些。

“怎麽了?”郗長林聽見賀遲這樣問。

攥緊被角的青年垂下眼眸,用輕若蚊蠅的聲音說:“這邊太潮濕了,你還是睡過來吧。”

緊接著又聲線一揚,擡高下巴:“還有被子!我不喜歡你的被子,我要睡我的!”

聽見這話,那個經歷了數百年時光,過千重山涉萬江水翻越無數花明柳暗,想要來到他身邊的人,唇邊浮現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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