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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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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郗長林的問題, 賀遲只回答了一句“我怎麽知道”,不過說話時眼神有些淡。郗長林沒看見, 偏著頭思考幾秒後, 嘀咕道:“難不成他覺得我太慘了,想對我示個好?”

“既然這麽在意,不如回劇組之後問問他。”賀遲用抱枕拍了拍這人的腦殼, 聲音涼絲絲的。

郗長林下意識擡手將抱枕夾住,全然忘記自己還掛著點滴, 血液瞬間順著針管倒流出來,將軟管染紅大片。賀遲又是心疼又是氣, 忙把他的爪子撈下去,無奈道:“難不成真被傷著腦子了?你這樣讓我怎麽安心放你回劇組?”

青年趁機撓了撓賀遲手心,用調侃的語調說道:“聖人都會犯錯, 何況我等凡人?再說我這是不小心。”

“就知道貧。”賀遲瞪他一眼。

“我們把這根針拔了吧?反正我是裝的,不需要輸這麽多水。”郗長林討好般彎起眼睛, 沖手背上的針頭努努下巴。

賀遲拍了這貨能夠自如活動的右手一巴掌, 冷漠道:“想都別想。”

郗長林“哦”了一聲, 倒回靠枕上, 閉了一會兒眼忽又睜開,要賀遲幫他削一個桃子。

大佬立刻去拿刀和水果, 誰知就這麽一晃眼的功夫, 郗長林已經自己拔掉針管竄進了衛生間。

“皮這一下很舒服?”賀遲拿著刀,用刀背撞了撞衛生間的門,冷哼著說道。

郗長林不搭理, 靠在洗手臺邊開了一盤游戲。

到傍晚,兩人慢條斯理吃過飯,又轉悠到隔壁宮酌的病房坐了會兒,瞎扯了十來分鐘的淡,郗長林才換下身上寬松柔軟的睡衣,跟著賀遲走進電梯,一起去備忘錄上的那個地址。

這是一條在平海城中十分出名的小吃街,叫菩薩巷,據說是唐宋時期流傳下來的名字。說當年春旱,多虧這條街上的一位女子慷慨開倉分糧,眾人才得以活命,是以將此街更名為菩薩巷,用作紀念。

“從前宮酌帶我來過一次這裏,從他們家後門出來,抄小路,只用走十分鐘。”賀遲在這條街外面轉悠了大半天終於找到一個車位,就要停車的時候,對郗長林說。

“來這裏消夜的人很多,賀遲遲,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郗長林抱著鹹魚抱枕,斜倚在車窗上,彎唇輕笑著,一雙眸眼亮如星辰。

“看見車位這麽難找,我已經做好準備了。”賀遲抿了一下唇,“你先下車,這個位置停進去後不好開門。”

這是個傾斜度有些大的長坡,倒車停進去頗考驗車技,郗長林往窗外望了一眼,丟開鹹魚,服從賀遲的安排。

車門一開,屬於菩薩巷的味道就飄入鼻間。天邊晚霞尚未完全散盡,而各類食物氣息沖天,菩薩巷頂上那一絲紅色的雲好似被這些味道染成的,仿佛也帶上了香。

郗長林鼻翼翕動,不過在即將跨出車門的那刻,忽然回了一下頭,問賀遲:“我要不要稍微遮掩一下?”

賀遲想了想,說:“一路上沒有接到被跟蹤的消息,我們的行蹤大概還沒被發現,你如果願意,可以戴上口罩。”

於是青年熟門熟路地從賀遲車上找出一只黑色口罩,戴好之後,才下車。

目的地大排檔正是生意紅火的時候,郗長林和賀遲在門口等了一陣位,才終於等到一張兩人桌空出來。宮酌給的暗號是一串菜名,郗長林邊翻菜單邊對老板報出來,同時驚訝地發現這些菜與菜之間隔的距離都是有規律的。

老板走後,郗長林壓低聲音對賀遲說:“不愧是看了九百多集柯南的人。”

“是一串數字密碼。”賀遲用Apple Pencil在平板上寫下了那串數字,幾番演算後,得出一個應該是日期的東西——161231。

“兩年前的跨年夜。”郗長林小聲說。

他戴著口罩,傳出的聲音更是被削弱了幾分,周圍環境又吵,賀遲不得不貼近了才能聽清。

郗長林斂著眼眸,看向屏幕的目光極為專註,長長的眼睫尾端翹起,思考間偶爾輕眨,賀遲側過臉看了他一會兒,趁其不備,隔著口罩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我們遲遲還學會偷襲了呀。”郗長林彎了一下眼。

聞言,賀遲註視他幾秒,又親了親他眼角。

菩薩巷內喧囂,交談聲、打鬧聲、叫賣聲混雜在一處,有時很難分辨什麽是什麽。郗長林和賀遲坐在大排檔角落的位置,肩膀靠著肩膀,親昵與周圍別的戀人無異,青年更是乖順得如一只貓兒。

這樣的錯覺讓賀遲有些心猿意馬,他垂眸看著郗長林的眼睛,沈默片刻後,忽然說:“郗喵,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郗長林答得毫不猶豫。

但賀遲卻沒立刻說出那個問題,他靜靜看了郗長林半晌,才道:“你把我放在了什麽位置?”

這一瞬間,郗長林手中的Apple Pencil頓了一下,旋即笑起來,笑意輕柔,就像夜色山間初開的花朵。

“你希望我把你放在什麽位置?”郗長林反問賀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這只白色的筆。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賀遲說。

郗長林臉色變得有些為難,他眉心蹙了蹙,過了好久,才說:“可是現在這樣,不已經很好了嗎?此時此刻我在你身邊,你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中極大的一部分,而我也能從你身上換取一些東西,我們各取所需。”

賀遲不言,郗長林回望他的眸眼,思索一番後,又說:“還是說,如果不能全部得到,就幹脆連能夠取得的那部分也不要了?這算什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男人依舊沒說話,對於他而言,回答郗長林的話竟成了一種艱難的事情。

他並非第一天知曉郗長林的愛情觀,不,準確來講,這個人根本沒有愛情觀念。郗長林不相信純粹的、出於善意的愛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堅信即使這種事偶然發生,終有一天會變了質——就如他真切經歷的二十三年一般。

同時,郗長林也不會主動打開心中的那道鎖,去讓自己產生“愛”這種感情。

在那段漫長的歲月裏,郗長林曾對賀遲說過一段話:“都說大道無情、太上忘情,其實有情才能入無情,有情才能忘記情,雖然我不完全符合這番言論,但在某些方面貼合了這層意思。”

那時候賀遲問他:“你舍棄了哪種情。”

郗長林迎著風輕笑,說:“紅塵千百種,終有一天都將舍去。”

第一個被他舍棄的是愛情,因為他曾被愛情拋棄。

第二個被他舍棄的是共患難之情,因為他曾被患難之友背叛。

第三個……

看盡世間百態,經歷得越多,這個人舍棄得便也越多。

這樣的人,這種觀念,很難糾正、扭轉到正軌之上,賀遲心知肚明最好是將這件棘手的事情交與時間來解決,但仍是忍不下心頭的那份熱切與渴望。

但終究是急躁了。

賀遲心念百轉,郗長林在這時放下了筆,將背坐直,雙手交握擱在方桌邊緣。

這是一個意味明顯的舉動:劃分界限、重歸疏離。

“我懂了,是我之前想錯了。”恰巧老板倒來了茶水,郗長林也不嫌棄這一捏就爛的塑料透明杯,摘掉口罩、端起來喝了一口,輕聲說,“雖然不能理解這種觀念,但我尊重你的意願,我對我一直以來的行為向你道歉。”

郗長林臉上帶著淺淡笑意,漆黑眼眸被店內燈光照得透亮,溫和依舊,可淡漠亦在無聲之間流露而出。說完後他偏了一下頭,似乎打算叫住不遠處的服務生,但瞬間想到了什麽,微啟的唇又合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賀遲喉結滑動了一下,聲音變得低啞,“你願意在我身邊,我很高興。”

“但你不滿足於此,是吧?”郗長林的手指在塑料杯上輕輕叩了一下,說,“可是抱歉,我沒辦法再給你更多了。一個人是有極限的,尤其是我。聽過那麽多悲歡離合,看過那麽多生離死別,愛恨嗔癡妄念,浮誇覆雜且薄涼。情長情短,到頭來都是一場空,所以我不會再喜歡上誰了。”

這一刻,周遭的喧鬧似乎如潮水般褪去,光影倒錯,世間只為黑白。

賀遲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傷感恍然,不知怎麽的,郗長林覺得這樣的目光令他有些不舒服。他一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蕎麥茶,起身走到茶水臺前,為自己續了一杯。

“我是不是做錯了,應該在發現你的身份和感情時,就離開的。”青年望著茶湯中自己的倒影,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要是你不喜歡我就好了。不喜歡,不就沒有煩惱了嗎?”

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慢,尤其是在高峰時期,郗長林默默地坐在賀遲對面,吃了兩把雞,老板才端來第一道菜。

上菜的時候,郗長林看見他在底下墊了個東西。

“宮小少爺他……還好吧?”老板壓低聲音問。

“還行,只斷了一條腿,沒有生命危險。”郗長林笑道。

老板明顯被這話噎住了。

菜一道接一道上桌,趁著挪動盤子的機會,郗長林將第一道菜底下的東西給拿到了手中。

這東西被一張紙給包起來,折疊的方式跟醫院賣零散藥片時的手法一樣。郗長林飛速將之拆開,發現裏面是一枚內存卡。

“我們需要讀卡器,以及一臺能夠接外部設備的電腦。”郗長林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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