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席卷了整個上海。

夕陽餘暉下，陳柏溪坐在樓頂，望著天邊紅雲，風吹動他的頭發。

這是陳柏溪在《浮生半夢》裏的最後一場戲。

“停！”

陳柏溪一手扶住額頭，洩氣道：“又沒過啊……”

“小劉，你那個機位再調一下。”陸生握著劇本指揮，“哎，對對，再往左一點。”

陳柏溪站起身，揉著發酸的脖頸活動活動筋骨。

這個鏡頭已經拍了兩個小時了，他已經按照陸生的指示去演了，可陸生就是不滿意。

用吳敬軒的話來說，陸生就是吹毛求疵的代名詞。不過這個吹毛求疵，是褒義詞。

陸生調整完機位，走到陳柏溪身邊，伸手指著遠處夕陽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大風吹得陳柏溪瞇起雙眼，“太陽？”

“……”

“火燒雲？”

“……”

陳柏溪看著陸生漸漸消失的笑容，有點慌，“天……天空？”

陸生面無表情。

陳柏溪瞪大雙眼又仔細觀察片刻，可陸生手指的方向除了太陽就是紅雲，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他快要被陸大導演逼瘋了，“到底是什麽啊？陸導，你別難為我了行不行？你說怎麽樣我才能讓你滿意啊！”

陸生看這招不行，又換了個思路引導，“你演的這個人物呢，這時候父母雙亡，妻離子散，世上只剩他一個人。他想自殺，可又想活下去尋找小兒子。你想想，如果你是他，你要怎樣表達？”

陳柏溪垂下頭，陷入沈思。

許久後，陳柏溪開口：“陸導我好像知道要怎麽演了，我試試看。”

陸生用力拍下陳柏溪的肩，回到攝像機後。

一切準備就緒，打板聲響起。

陳柏溪站在高樓邊緣，再往前邁一步就會從高樓墜下。低頭望去，街上車輛、行人、店鋪顯得十分渺小。

冷風拂過他的發梢。

他想起最艱難的那段日子，接不到戲，只得另辟蹊徑。他演過死屍，端過盤子，扛過水泥。為了得到點好處，被小有名氣的導演灌酒。多少個夜晚他躺在床上蜷縮著身體，胃痛到無法呼吸。

他經常想不如死了算了，但是一想到妹妹，他又咬牙挺了過來。

陳柏溪擡起頭，望著天邊紅日，眼中升起一絲亮光。只要有妹妹在，自己就必須堅持下去。

陸生看著監視器裏的陳柏溪，他的面孔在夕陽輝映下散發著淡淡的光暈。他的眼神從空洞到掙紮燃起希望，最後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

陸生滿意的點頭，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ok！可以收工了！”

陳柏溪卻久久不能回神。

陸生走過去將陳柏溪從大樓邊緣拉下來，笑道：“你演的很好，希望下還能合作。”

“多謝陸導賞識，下次有劇本可以找我，我隨時恭候著。”

二人禮貌的握手，陸生說：“記得電影殺青時要來聚餐啊。”

“一定！一定啊！哈哈。”

“那我就去忙了，聚餐時見。”

陳柏溪看著陸生離開的背影，長呼口氣，走向化妝間。

化妝間裏，吳敬軒坐在陳柏溪的位置上，百無聊賴的玩著連連看。

陳柏溪詫異，“你怎麽在這？有事麽？”

吳敬軒立刻站起來給陳柏溪讓座，“沒事啊，請你吃飯，慶祝你殺青嘛。”

“那就去我家吧，正好我換了新房子。”陳柏溪坐下來卸妝換衣服。

吳敬軒一手拄在桌子上，盯著陳柏溪，笑瞇瞇的問：“我不會是第一個參觀你新家的人吧？”

“你廢話這麽多啊。”陳柏溪起身走向門外。

“那晚上吃什麽？要不要買點菜？”吳敬軒追上陳柏溪問。

“先去接我妹妹放學。”

“那坐我車，我開車來的。”

……

回去路上，陳柏溪接到陳佳電話，“哥，你不用來接我了，今天放學早，我已經到家了。”

陳柏溪聽到電話那邊有其他人的聲音，“家裏還有誰在麽？”

“我把同學帶到家裏玩了。”

陳柏溪望著車窗外搖曳的樹枝，說道：“成，那你們好好玩著，哥哥去買菜。對了，你們就在屋裏玩吧，別去外面，今天風大，感冒就不好了。”他想了想又道：“還有不要玩水玩電玩火，可以跟小同學看看電視什麽的。”

“知道啦，哥你好啰嗦！”陳佳率先結束通話。

“這孩子！竟然嫌我啰嗦！”陳柏溪小聲抱怨道。

“前面超市停一下，我買菜。萬福超市，就是那個藍牌子的。”

吳敬軒笑道：“你妹妹沒說錯，你確實很啰嗦。”

“好好開車吧你！”陳柏溪翻個白眼。

……

超市裏，陳柏溪挑了些新鮮的果蔬，想到家裏還有別的小孩子，破天荒的買了糖果和零食。

陳柏溪非常控制陳佳吃這類東西，吃了沒好處不說還浪費錢。

結賬時，吳敬軒趁著陳柏溪低頭找錢，搶先一步把銀`行卡遞給收銀員，“刷卡。”

陳柏溪看向吳敬軒，“錢我一會兒給你。”

吳敬軒搖頭，“不用了，本來就說好我請你吃飯的。既然去你家，這菜錢總該我拿吧？”

“不用，這頓飯我請。”

二人出了超市，陳柏溪將幾張紙幣塞入吳敬軒風衣口袋裏，並威脅道：“你要是不收，我家你也就不用去了。”

“哎，你說你這人！”

“你不收我就不上車了。”

吳敬軒無奈，“行行行，這錢我收下了行吧。”

陳柏溪強忍笑意，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汽車緩緩開動，陳柏溪懶散地靠在座椅上，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路過陳佳學校時，他瞥見學校門口站著個高高帥帥十分顯眼的人。陳柏溪疑惑，都這個時候了，周銘還沒接到周嘉之麽？

一個念頭忽然閃過，他立刻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餵，怎麽啦老哥？”

“你那個同學是誰？”

“周嘉之啊，你見過的。”

陳柏溪心中一陣臥槽，“那他告沒告訴他小叔叔啊。”

“周嘉之你告訴你小叔叔了沒……”

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傳出來，“啊，我忘記了。”

陳柏溪掛斷電話，轉頭看向車窗外漸行漸遠的學校，“吳敬軒，你倒回去，到剛才的學校門口。”

“怎麽了？”

“一會兒解釋。”

吳敬軒停下車，緩緩將車子向後倒，然後停在了學校門口。

陳柏溪下車，直奔周銘。

周銘正在打電話，語氣焦灼，“是的，叫周嘉之，這孩子放學後一直沒回……”

“那個周導，不好意思啊，周嘉之在我家呢。”

周銘盯著陳柏溪，緊皺的眉頭緩緩松開。

“知道人在哪裏了，不好意思打擾了。”周銘掛斷電話。

周大導演收起手機，責問道：“怎麽不早說？”

“啊，不好意思，我也是剛知道。”

“你家在哪？”

“跟我來吧。”

周銘開門坐回車裏。

陳柏溪回到車上，把事情和吳敬軒一說，吳敬軒想了想，評價道：“巧了。”

……

平坦的柏油路上，兩輛車前後行駛著。

何小年盯著前面那輛車，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開口道：“老板，陳柏溪好像和吳敬軒關系很好啊？”

“不知道。”

何小年打個哆嗦，忽然覺得車內氣溫驟然降低。他偷瞄幾眼，現在的老板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冷若冰霜。

接下來的路程中，何小年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到達居民樓下，陳柏溪帶三人上樓。

樓道裏的燈壞了，陳柏溪打開手電筒照亮，“這是老樓了，漏水地滑，你們註意點別摔著。”

上到三樓，陳柏溪拿出鑰匙打開門。

他側過身請三人進屋，“不好意思啊，地方有點小也有點亂。”

兩個孩子正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的看著端木澈主演的武俠劇。

吳敬軒在屋內轉了轉，誇道：“比你之前那個毛坯房好很多啊！”

周銘聽到毛坯房時皺了下眉，卻什麽也沒說，畢竟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皺眉。

陳柏溪把果蔬放到廚房，再將零食和糖果拿出來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對著看電視入迷的小男孩說：“周嘉之，你小叔叔來了。”

周嘉之回頭，高興的跑到周銘身邊，叫道：“小叔叔！”

“走吧，回家。”周銘摸著周嘉之的頭。

“啊……”周嘉之依依不舍的看著陳佳。

“你們要不留下來吃飯？”陳柏溪邊穿圍裙邊問。

陳柏溪發誓，自己絕對是客套一下，周大導演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怎麽可能跟自己擠在這麽個小地方吃粗茶淡飯。

周銘盯著身穿蠟筆小新圍裙的陳柏溪，低頭時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脖頸，他目光一暗，開口道：“打擾了。”

隨後在眾人註視下，這位周大導演一點也不見外的脫下了大衣，坐到沙發上。

何小年震驚地看著老板，老板你難道聽不出來人家就是客套一下麽？你怎麽就坐下了！！！

周嘉之和陳佳可開心了，又能多玩一會兒了。何小年卻不開心了，老板我家廁所水管壞了，修理師傅快來了啊！吳敬軒也不開心了，就買了這點菜，你來湊什麽熱鬧！

陳柏溪的內心極其覆雜，自己剛才就不該嘴賤。

“小何，你要是忙，你先回去吧，打車錢我報銷。”

“哎，好。”何小年跟眾人告別後，立刻撒丫子趕回家等修水管的師傅去了。

陳柏溪緩了一會兒，才漸漸接受周銘要在家裏吃飯的事實。他回到廚房洗水果，想著要不要再出門買點菜。他將洗凈的水果放到茶幾上，轉身回廚房查看蔬菜還夠不夠用。

沙發本就不大，兩個孩子一個周銘幾乎占了大半。吳敬軒不知道要怎麽和周銘相處，只好進廚房幫忙。結果不到十分鐘，他就被陳柏溪趕出來了，“出去，你這個手殘不要過來幫倒忙。”

吳敬軒嘆氣，只好往沙發上擠了擠，目光呆滯地盯著電視。

陳柏溪偶爾往客廳裏看一眼，還真是一片祥和……不……是死氣沈沈……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們小吳是個很努力的直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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