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辭急忙問道：“顧惜就是冥皇？”

女子點了點頭，道：“你把這支簪子還給我，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南辭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顧惜是紅娘的表哥，顧惜是當今的冥皇，當今的冥皇又是百年前的鹿塵道人......

南辭回想著他拜入鹿塵門下的種種，那個時候的鹿塵已經是遠近聞名的修士，劍術、煉藥之術四海聞名，當時鹿塵年過而立之年，卻孑然一人。小時候南辭只覺得因為修仙寡欲，斷絕凡塵，所以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但現在想想，若說修仙寡欲的人，又怎麽會經常做客王府侯門？

紅娘撇見了南辭臉上的錯愕，繼續說道：“我只知道當年我身死後，皇帝下令消除世間所有與我有關的人，表哥是修行之人，卻也被皇家的人追殺，到了苗疆地帶，是苗疆的人救了他一命。”

南辭問道：“那個救了他的人，是不是就是當年的辛克族少主，現在的唐無毒？”

女子點了點頭，道：“你還想要去見他們嗎？”

南辭攤開手將玉步搖遞了過去，道：“還麻煩姑娘帶路。”

女子接過步搖，揣進懷中，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南辭緊跟而上，這只步搖是當時在西洲遇到水渺時，水渺帶給他的，並轉告了司命的一句話：“玉步搖是鬼判官的。”

南辭無奈地笑了笑，他還真是欠了司命一個人情，倘若不是這只步搖勾起了紅娘的昔日之情，恐怕紅娘還沒那麽好說話。

死靈之地是在思鄉嶺之後，三司殿之前。與孽鏡臺遙遙相望。

此刻二人繞過思鄉嶺，朝著冥皇殿走去。

一邊走著，南辭突然問道：“紅姑娘，我聽說當年辛克少主為了幫助顧惜，剜心而死，連魂魄都不全，又怎麽會成了唐無毒呢？”

鹿塵在驚邪劍下死後餘生，成就冥皇，雖讓令人驚訝，卻也實實在在地發生了。但是當年藺潼子為了煉生死蠱，剜心頭血來餵養蠱蟲，心被蠱蟲啃食，連魂魄都不算完全，又如何成了純雲山莊的侍衛，以活人之軀往返人地兩界呢？

女子道：“當年我死後，表哥便將我的屍體偷渡出宮，回鄉安葬。後來表哥成了冥皇，又將我的魂魄從輪回道之中引出，註入到了屍體中，所以我才“死而覆生”。至於藺潼，我重生後才知道他是為了表哥而死，而且與我不同，他沒有心，連屍體也沒有，所以無法引魂入身。表哥找了百年，才找到了一個適合藺潼魂魄的肉身，唐無毒出生便死了，表哥就將臨潼的魂魄註入到了唐無毒的身上，從此，藺潼子、便是唐無毒。”

南辭聽完唏噓不已，難怪，他總覺得唐無毒不像是暗衛，更像是主子；難怪，唐無毒的右耳上會有辛克族百足蜈蚣的圖騰，那條蜈蚣，即便是拿青色耳骨釘掩蓋住，仔細地話依然能看見。

當時在孽鏡臺，唐無毒離他很近，他一偏頭碰巧看到了唐無毒的右耳，他的右耳上是一枚深青色耳骨釘，蜿蜒曲折，湊近些看的話，耳骨釘遮住的，是一條青色蜈蚣印記，那是辛克族百足蜈蚣的圖騰。

不過，正常情況下並不明顯，如不是很親近的人，又有誰會留意一個男人的耳蝸？

南辭問道：“他不是魂魄不全嗎？又如何......”

女子勾唇冷笑道：“誰說唐無毒就有心了？他本就沒有心。他的身上，是那條活了百年的蠱蟲！”

這下子南辭恍然大悟，怪不得，孽鏡臺照不出唐無毒，他說他是毒人。怪不得，唐無毒能吹笛控蠱，那用他的心頭血煉就的生死蠱，母蟲就在他自己身上！。”

南辭無奈一笑，感嘆鹿塵還真是聰明，只要母蟲在他身邊，他便能控制被下了生死蠱的人，而如今母蟲在唐無毒身上，依照藺潼對顧惜的執念，連心都能剜出來，又怎麽會背叛他？

母蟲放在唐無毒身上，同生則生，一死即死。除非後者死，否則母蟲就永遠不會死。生死蠱也就永遠有效。

說話之餘，二者已經來到了冥皇殿前。高聳的殿宇，周圍凈是漆黑。冥皇殿比之之前看到的三司殿還要高大，還要陰森，還要空曠。

冥皇腳下萬鬼嚎。

每一任的冥皇都是地界的最強者，是在收拾了無數的小鬼之後，才坐上了冥皇寶座的。其實，不止地界，人界也一樣，他南辭，也是踩著眾多魔的森森白骨坐上了魔尊之位的。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你終於來了。”

南辭剛一踏進冥皇殿，四周便傳來空曠熟悉的聲音。

南辭環顧四周，四根巨大的石柱撐起了整座殿宇，殿內比較幽暗，只有冷泠泠的青藍鬼火幽幽地燃著。然而，到底殿內的這幾只都不是常人，黑暗裏生存的動物，即便是再黑，也能認得清情況。

南辭信步走到了四根柱子中間，那是一個巨大的圓臺，圓臺上還立著一個銅爐。圓臺後，正對著是數十級的臺階。

臺階上冥皇座上坐著一人，白衣翩翩，面色溫潤，袖擺無風而動。面如冠玉，但是眼角卻也已經有了稀疏的皺紋，不過，卻不顯得蒼老，倒是添了幾分沈穩之氣。

南辭仰頭看著座上的人，當若不是周圍這黑糟糟陰森森的環境，倒還真像是那個修道講佛，出塵入世的仙人。

南辭負手而立，並未行禮：“師尊近來可好？”

鹿塵站了起來，南辭這才發現，座上白衣道人的左邊袖袍之下，空空如也。

鹿塵緩緩開口：“多年未見了，你倒是沒變。”

南辭挑眉：“是啊，多年未見了，師尊變了，不知師尊招惹了什麽人，竟被砍斷了一條手臂？”

他明明記得，當初他與鹿塵一戰，雖兩敗俱傷，但是鹿塵的手臂卻並沒有廢，可見，眼下白衣道人的斷臂，是他墮入地界之後造成的。

鹿塵撇了眼自己的半邊空曠的衣袖，無奈道：“欠人人情，自然要抵債的。”

南辭不想多管閑事，直接了當道：“江煜呢？他在哪兒？”

鹿塵道：“煜兒的確在我這裏，不過.....”

南辭道：“不過什麽？”

鹿塵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他對於我還有用。”

南辭冷笑：“怎麽？百年前你做那些骯臟事，現在還不死心，還要繼續嗎？！”

他當年也是偶然才發現，鹿塵明面上是廣收弟子，修仙求道。實際上，這些被他帶上山的笛子，無一例外全都受了生死蠱。當年鹿塵道人揚名四海，不少豪門貴族、修仙世家都想把自己家孩子送到鹿塵道人名下修習，然而，鹿塵收徒弟的標準卻極其苛刻，什麽只看年齡適合與否，資質好劣。當然那是對外的宣稱，暗地裏最關鍵的一條，身體是否適合養蠱。然而，這種事情自然不會被外界知曉，在外人眼裏，鹿塵還是那個不看貧富，只看資質的上仙道人，所以那些家裏有適齡少年，想要孩子出人頭地的人家，都爭先恐後地把自家孩子送到鹿塵眼前，供他挑選。而他，當初也是被外界蒙騙，甘願拜在了鹿塵門下，所有被鹿塵看中的少年，不一定有什麽身世背景，但他的身體一定是最好的蠱巢。

最初，他以為他也能勤修苦練，然後出人頭地。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看見了鹿塵拿了一條蠱蟲正在往新收的師弟身上下，他才起了疑心。後來慢慢地，他才弄明白。他們，不過都是鹿塵覆仇的工具，向皇家覆仇的工具。當時他還比較弱小，沒有能力反抗鹿塵，更何況，當時鹿塵道人的名聲天下皆知，若說他是豢養毒人的惡人，也沒有人會信。

再後來，他有了能力，煉獄虛無火也開始覺醒，這才引發了師徒二人明面上的爭鬥。

鹿塵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當年的皇家，殺了我妹妹。滅了我全族，難道我不該覆仇嗎？”

南辭看著緩緩下著臺階的人，直到現在，他依舊是風度翩翩，依舊是那個溫文爾雅，君子如玉的仙風道人。

這樣一個看上去柔和明媚的人，內裏卻是骯臟一片、手段盡是殘忍卑鄙的惡人。

南辭道：“那你就可以罔顧人命？你的徒弟們又都做錯了什麽？”

鹿塵道：“我也知你們是無辜的，所以在山上的時候，我盡可能多地教你們劍術、仙法，滿足你們求仙問道的願望。只是我當初看你根骨奇佳，卻沒想到，你是蚩尤一族的後人。倘若知道，我是不會收你的。”

蚩尤一族的力量太過強大，強大到他們自己都無法完全掌控。倘若當初鹿塵能看出南辭體內所攜帶的煉獄虛無火，他是斷不會收下南辭的，畢竟，煉獄虛無火是個太大的隱患。

南辭道：“如今，你也有了煉獄虛無火。”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鹿塵搖了搖頭，道：“不算吧，我從煉獄火海拿到了煉獄火種，又從忘川河床上拿到了虛無火種。只是如何將它們完全融合，我卻做不到。”

鹿塵拿到的火種只是單純的火種，而南辭血液裏流淌著的，是經過數萬年進化的煉獄虛無火。

南辭道：“那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鹿塵道：“早些年為了覆仇，我的確試過將你們都變成毒人，不過後來因為你血脈的覺醒而失敗了，現如今大仇早已報，心願也算了了。”

南辭沈聲道：“那你抓江煜又是為何？”

鹿塵緩緩開口道：“大仇已報，但是修仙求道之人追求至高無上的力量，我想把煉獄火種和虛無火種完全融合，不留雜質。雖然我也不願看到，但是煜兒他，是最好的熔爐。”

南辭心裏頓時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你什麽意思？”

鹿塵道：“當年我之所以將他帶上山，是因為那時候我就發現，他的資質不亞於你，甚至比血脈還未覺醒的你更加適合作為蠱蟲的養分。只要我將煉獄火種和虛無火種下到他體內，再配合鳳凰蠱的作用，我就能將煉獄虛無火徹底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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