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連通著真正的地獄——死亡的氣息如此的近，又嵌套著專門針對從者的絕殺大陣。

像個緊緊咬合的閉鎖牢籠，不斷收縮。

“我沒想到居然能走到這一步……還真是我這個禦主的失職。”

“這可不是你的錯。”梅林搖了搖頭，大量的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滑到脖頸，“早在所有人都被分化到不同地方、又被無形中驅趕著趕往長安的時候，這個局就已經布下了。”

“是啊，原以為有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怎麽也不會有大事，是我太天真了。”所以在紅拂女的別院的時候覺得，啊是閃閃大王啊，跟著沖就好了吧？

結果在閃閃大王真正發飆以前自己會被先幹掉吧？想來恩奇都和康娜大概連中原腹地也沒有能進，這時候說不定在南洋買香蕉……

梅林沈默了。他能感覺到，黑貞德已經消失了——被韓信幹掉，靈子化暫時返回了英靈座。剩下的人又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呢？沒被圍困在這裏的人外力突破嗎？

不可能的，指望有外援還不如……

他猛地看向了聞朔，他家master已經脫離他的懷抱跳下了地，在被汙染的地面上隨隨便便地畫起了召喚陣，一邊用王哈桑贈與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臂，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master！我不同意你這麽做！”

“你說了不算。”迦勒底的禦主略有些高傲地揚起了下巴，阻止了花之魔術師的幹預，“除非你現在就把阿爾托莉亞叫來告訴她要開飯了，否則……”

周圍韭菜般冒出了影從者，“文和亂武啊……真是大手筆。”她看了一眼鬼火幢幢的地宮，再看了一眼被壓制到冷汗直冒的魔術師，“這裏不僅連接著地獄，還連接著希望。因為……這裏是始皇陵。”

“那樣太危險了！”千裏眼魔術師真心笑不出來了，他想把禦主抓回來。

“可是現在你幫不了我了，而我沒有魔力、沒有回路、沒有精神力，沒法進行正常的召喚——除了還有我自己。”

她非常輕松地說道，站起身把匕首扔給了梅林，“我本身就是個非常好的媒介了。如果待會兒我失去神智了，記得把我打暈，如果我的□□沒有了，記得把我的意識體拖進阿瓦隆。”

這仿佛是交代後事一樣的話讓梅林緊緊皺眉，他艱難地問道：“這值得你這麽幹嗎？”值得你這樣，即使抱著屍骨無存的打算，也要去博那不知是否會回應的一線希望嗎！

“年輕人在該拼命的時候就該熱血一點。所以老人家就在後面看著吧，我允許你為我收屍。”

這麽霸道地說完，聞朔猛地踏入了召喚陣陣中心，並起二指直指天際，仰頸長嘯，爾後吟唱一般念誦起不知起源、不知終結的句子。

那是宛如聖歌般優美動聽卻絕不是人類所有的語言，梅林汗毛倒豎，他本能地想要逃離或者把聞朔拉回來——再不濟，他總有方法拉著master逃離這裏，就算是短暫地遁走世外，也總能保存人類最後的火種。

但是一切都晚了！魔術師的指尖還沒碰到禦主的衣角，強勁的震波便使得她周遭的一切都飛了出去，包括他自己。

空氣猛然沸騰！

宛如地獄的陰暗地宮裏被金色的火焰籠罩了，被火苗舔舐過的地方有了融化的跡象，被沾染到的影子們尖叫著潰爛、焚化，金色中又騰起點點紅光，這些紅色像星星一樣閃耀著，一顆、兩顆、三顆……

七朵紅色的焰火連成了蒼龍七宿，模糊的龍影微微睜開眼睛，它伸了伸爪子，那片空間塌陷了。

每亮起一顆星星，那具人類的□□上相應的穴位就赤紅一片，鮮血破皮汩汩而下，越來越多的星星亮起，動蕩的空間中朱雀的影子振翅欲飛。

暴血四階——這是她的極限了。這具稚嫩的身體還是過於勉強，但是如果不這樣拼盡全力的話，她可不能保證成功率有多高啊！

鮮血自她的口鼻冒了出來，隨著龍文吟唱有金色和黑色的紋路自手臂、胸前蜿蜒，像是一道道蜷曲盤卷的龍，不斷地舒展著自己的爪牙。

聞朔的眼睛變成了金色，與在亞楠時候呈現出的青金色不同，這次是純粹的、不染雜質的金色，透著無機質的冰冷和死寂。

與金色交相輝映的是周圍鋪天蓋地升騰起的金紅色火焰，火焰中騰起了龍鳳玄龜的身影，赤色炸裂，橙黃並起，二十八宿結成了完滿的‘圓’，緩緩地轉動起來，如同尖利的鋸齒無聲地割破這片空間。

奇異的、人類所不知的神秘音節從女孩的喉嚨中發出，猶如一首讚頌死亡的聖歌，驅趕著諸天星辰四散濺射，那最中間的北極星裹挾著龐大的威壓撞上了冰冷、黑暗的枷鎖。

【言靈·極天之星】完全釋放。

以生命力和血液為代價、點燃一百零八大穴和與之相應的上百星辰，天火墜日，星辰閃耀終焉之光，湮滅所見一切生物與非生物，附帶空間切割效果。

現在，她的血統純度已經達到最高了……

聞朔微笑起來，逐漸空茫的眸子裏閃過金屬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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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男人被來自遙遠彼方的呼喚驚醒了。

他微微睜開眼睛，忍不住側耳聆聽，最開始卻只聽到了一道清亮的龍吟。

後來終於讓他聽清了斷續的人聲：“……吾願成就世間一切之善行，吾願誅盡世間一切之惡行……”

有神秘浩大的威儀在渴望他的回應，在那熟悉的東方的土地上。

已經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不曾有人試圖得到他的應允了，而這個，是個非常特別又令人意外的家夥。

他掀了掀眼皮，為這有絲絲熟悉的、也令人親近的氣息感到驚訝與好奇，口中卻道：

‘我為什麽要回應你的召喚呢？’

‘因為……我就在你的墳墓裏，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砸了你所有的珠寶、所有的壁畫、所有的收藏，把你的兵馬俑拿出去賣錢，把你的戰車拿出去展覽，轟塌你的墳頭……讓世人都知道曾經一統天下的大帝連自己的棺槨都保不住，墳頭草都長不起，更不要說什麽保護天下百姓了。’

‘真是諷刺，曾經討厭的東西竟然會成為我活命的武器。’

他本該特別生氣的，可是聽到最後他居然一點兒也不生氣了。

他竟然覺得有點好笑。

於是他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日月星辰之威的來了。

七駿拉車，如奔雷如閃電，如彗星曳尾，浩浩蕩蕩，開天辟地，君臨天下。

他想象中的女孩子應該是個古靈精怪的、狡黠又有趣的人，拿著一雙淘氣的、充滿好奇和欣悅的眼睛盯著他，在他現世以後或許會充滿讚嘆地說著討喜的話，或許也會昂著下巴說些言不由衷的大逆不道的話。

然而當他切切實實地站在被天火點燃、瀕臨破碎的地宮裏以後，他發現他錯了。

眼前的女孩兒比他想象的還要小，只有他腰那麽高。她又輕巧又瘦弱，卻像一把剛剛浴血的利劍那麽光澤逼人，筆直地、驕傲地、毫不退縮地站在那裏，身上燃燒著狂氣與生命力，接受萬物跪拜。

在她周圍是閃耀的、靈動的、吞噬融化一切的天火與星辰。

但是她的眼睛一點兒也不狡黠、靈動，甚至完全相反——又死寂又空洞，既不淘氣也不好奇，那裏面盛滿肅殺與沈寂，竟比他的兵馬俑還要不像活生生的人類。

兩行金色的眼淚混雜著鮮血淌過頰側，她竟然在微笑。

“你是我要找的人嗎？”她啞著嗓子輕聲問道，她的背後有一個白袍的男人正揮舞著劍杖，艱難地與嘶吼咆哮的影從者們廝殺，那白色的袍子上血跡淋漓，混雜著黑色粉塵，無比狼狽。

那雙眼睛裏屬於人類的神智正在逐漸喪失，屬於死亡的氣息正在逐漸蔓延，她幼小的身體被血色浸染，越來越多的金色、黑色紋路亮起了光芒。

“如果朕說是呢？”男人皺眉沈聲道。

他看到周圍的陵寢在被不斷地破壞，龍鳳的影子張牙舞爪地上下翻飛，金紅色的天火裏無數的斷壁殘垣飛舞，極盡混亂，燭臺、珠簾、金屬的碎片……通通被無情地卷起、絞殺、湮滅。

被結界所籠罩、桎梏的空間竟然在星辰的撞擊下不斷融化、塌陷。

“那就……請你幫我把敵人全都殺掉吧。”聲音越來越輕，夾雜著從喉嚨中溢出來的奇怪詭異的音節，“蔑視人理的、破壞秩序的、異想天開的、全都……”

那雙金色的眼睛裏，最後一點兒混沌的色彩也消失了。

與此同時，地宮裏的金紅色千百倍地增長，紫微帝星愈發冰冷、膨脹，亮度近乎刺瞎人的雙目，氣溫卻陡然變得冰寒。

……

天快亮了。

破曉前夕，在神州大地上的所有生物，均感到了心中一悸。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有點啰嗦，然而我覺得還是挺帥的……吧？_(:з」∠)_

感謝“熊貓味尤魚絲”、“腌鹹魚”兩位小可愛的營養液=3=不過你倆的名字看得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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