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溫暖的光線漸漸幽暗起來，透著淡淡的紅色，煙霧中一雙冰涼細膩的手輕輕撫上聞朔的臉頰，輕柔而含著愁緒的聲音似遠似近地擦過她耳畔：“媽媽好久沒見到你了，不要走了好嗎……”

四周呈現朦朧不清的情狀，昏暗的背景下那煙氣是如此顯眼，那雙手又是如此溫柔，還帶著點令人眷戀的溫度。

一身混搭風的獵人呆呆地立在原地，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喃喃地道：“媽……媽？”

“接受我，擁有我，傳承我……作為我的子嗣驕傲地活下去吧……”

那雙煙霧狀的柔荑輕輕劃過她的眼瞼。

聞朔註視著隱隱約約的女人形象，微微地擡起手臂，遲疑片刻，像個小孩子一樣“拽住”了女人的袖口，“嗯……我們，有多久沒見過了呢？”

好半晌，迷蒙如夜色的空間裏傳來幽幽的話語：“太久了，太久了……”

太久沒有神子誕生了……

“媽媽，不會再消失了嗎？”她慢吞吞地問道。

霧氣中隱約傳出一聲輕笑。“不……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果然啊，媽媽喝了孟婆湯，記性早就不好啦。”輕輕說著，聞朔拉著“袖口”的動作卻是猛然往下一使勁，以和她語氣極不相符的淩厲勁兒狠狠一劈，右腿也隨即掃過了“女人”的下盤。

“噌”的一聲輕響，綁在她腰間那柄漆黑如墨的匕首終於出鞘。

白色的煙霧很快在不遠處聚集，似是發出了一聲哭泣般的喟嘆。

聞朔收回手，冷冷地註視著黑暗中的煙氣，眼神中卻是一片清明，“真是謝謝你啊，本來我都還是想不起來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啥的。”

她皺著眉揉了揉眉心，輕嘖一聲，用力甩了甩腦袋，強迫那突然湧現的記憶所帶來的眩暈和不適消下去。

大量的片段擠進了她的腦海，但她無暇顧及回憶這段時間又幹了什麽蠢事，一截兒臂粗細的滑膩觸手悄然搭上了她的肩膀，觸手表面猙獰的kou器對著她的臉側甩過來，朝脖頸狠狠一刺——

“唔！”

鮮血和銀光同時迸濺，一截滑膩帶血的觸手飛了出去，而聞朔的鎖骨旁也多了個碗口大的血洞。

她一手撐住膝蓋大口喘息，令人驚異的是汩汩而流的血口很快便平滑如初，被洞穿的部分仿佛從未有過異樣。

黑暗中，薄煙彌散，飛出去的觸手也蠕動著消失了蹤影。

聞朔長籲一口氣，冷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我們的精神已經有相當大部分同調了，別說你現在只是個幻影真身，就算你的本體親至，和我也只能是毫無意義的互相傷害罷了。”

似有若無的冷風吹過，幻界空間一陣波動，既而漸趨寂靜。

聞朔直起身，將匕首插回腰間，終於有時間思考一下現在的狀況了。

以神明的智慧和認知當然能明白聞朔所言非虛，不管聞朔有沒有恢覆記憶，二者現在的關聯狀態都是極其微妙的。尤其是在夢境和精神的世界裏，聞朔的精神力在和這家夥開始同調後已經不能簡單地被吞噬、蠱惑了。

說起來“暫時性失憶”這鍋不是別人的，不是鐵血護士南丁小姐姐的，不是看上去很黑的恩奇都的，甚至也不是至今完全不知道在哪裏的梅林的——

而是她自己的。

想到這她忍不住苦笑，摸了摸鼻子，觸手一片濕冷滑膩，遂嫌棄地撩起袖子狠狠一擦。

要是被他們知道自己失憶是因為喝了瞎幾把折騰出來的魔力藥水……

那就完蛋了。

在意大利特異點的時候，先行者朱諾曾借由聖杯和金蘋果的力量把聞朔置身於與外界隔絕的短暫幻境中，雖然當時聞朔拒絕了她許下的誘惑，後來梅林也破開了那層結界，但那本事畢竟是個威脅和隱患。

那時候她才驚覺作為一個禦主所要面臨的危險不僅僅來源於物理層面。

——如果是真正的精神攻擊呢？

光靠caster可以應付過來嗎？

並非聞朔不信任自家從者的實力，但凡事都要未雨綢繆，而作為一個人類她實在太過脆弱，在自身的魔術水準還不能高到自保的時候任何差錯與失誤都能讓迦勒底拯救人理的事業玩兒完。

別說不能拖後腿，她可還想和大家一起並肩作戰呢。

……於是回迦勒底後就出現了僅由聞朔和梅林主導的精神訓練項目。

短時間內把水平升格至典位、色位之類的壓根不現實，何況每日還有戰鬥訓練要完成，因此如何防範精神類浸染、攻擊是首先考慮的問題。

魔仙堡女王梅莉醬表示：簡單啊！來來來master到我碗裏、呸，夢裏來！順便你要不要先試著煉金和煉藥？我看你不是學過煉金化學課程的嗎？

Master欣然應允：好啊好啊，精汙煉金術師就是我了！

……

所以說，在自己本身就很不靠譜的情況下，有一個靠譜的caster是多麽重要啊……至少在迦勒底沒有多餘的動物譬如小白鼠做實驗的條件下，正直可靠的老師他不會在你以身試毒的時候興致勃勃地慫恿你再來一杯精神魔藥，順便搞個更大的新聞。

但是這能怪梅林嗎？明顯不能啊。

想到梅林聞朔忍不住捂住臉嘆了口氣，那個寫信自稱她爸爸的混蛋就是無良網騙沒跑了吧？人呢？

還有恩奇都手裏那一小瓶出淤泥而不染的魔藥……

Master我心好累啊。

完全轉為了小黑屋的朦朧空間裏，聞朔正將一把鐮刀轉得溜順，轉了半天覺得無聊，觸手也沒有再來撩騷她，呆在環境的不知道哪個角落，便將鐮刀插回了背上。

剛剛那個借由冠冕幻境幻化成她媽的家夥，那便是亞楠特異點的所謂“神明”了。

古神這種東西，是需要子嗣來傳承和轉生的，來湊熱鬧的月神也不例外。在和名為月神的克蘇魯風神明部分同調後聞朔獲得了部分神秘側的概念知識，清楚地認知到了這個事實，並且一介普通人的自己如果真的被月神蠱惑、掌控，那麽自己也會作為它的容器，同樣變成非人物種。

——當然了，現在還有第二個選項，那就是和月神完全同調，達成融合。

“真是，我何德何能獲此殊榮……”聞朔自嘲。

那個該死的老頭還同樣給她餵過神血，讓她和古神本來就穩步增長的同調率更嚇人了。

而且關於為什麽南丁格爾會追著她死命地攆這一點，聞朔回想了一下從進到城堡開始發生的事，再次嘆了口氣。

南丁格爾應當是一眼就看穿了她與月神的關聯，並且十分確信她那時已經與boss達成了很大程度上的精神同調，因此堅決想要將她身上的“廢血”抽除——畢竟亞楠人血療後獸化的可怕場景歷歷在目。

可惜她身邊跟著三個不喜歡聽人說完話的家夥——不說獨斷專橫至少也絕不是什麽好言好語的善茬兒。

況且當時還有傑克那個人格混亂陣營也不明還叫她“妹妹”的家夥……

去你丫的誰是你妹妹啊！誰想被不明物種再生一遍啊！

“餵，我說，你別不出聲啊。”聞朔忍不住喊道，“你弄個精神體在這裏有什麽用？不想耗到死你就破開冠冕的幻境，我們出去真身打一架。”

一段精神波動如來自深淵：“……媽媽真是傷心，我能給你無盡的智慧、知識、力量，讓你進階為更高等級的存在，掌控一切，征服一切……為何抗拒？”

聞朔的眸光很冷，“這位朋友，首先，我媽已經死了很多年了，我沒有認後媽的打算；其次，本人已經和人理存續保障機構簽訂了勞動合同，雖然他們不管工資還沒有五險一金，窮酸可憐全機構上下加起來也沒有多少人，但鄙人好歹也是目前唯一能掙外快的外勤部部長，我要是跳槽了大家就都沒飯吃了，懂嗎？”

“更何況，我還想當個人，不想成觸手。”

半晌後，根據聞朔記憶裏的形象捏造出的聲音波動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不含任何感情的直白陳述。

【以你現在的情況，已經成為半神了，不如選擇向更高的生命層次進化。】

聞朔輕嘖：“一個個的，怎麽老是喜歡搞動搖人心這一套。”

朱諾也曾借由金蘋果和聖杯的力量誘惑聞朔，現在這個家夥居然也是這樣。

但聞朔清楚，所謂的“半神”可不是希臘神話中人類和神的子嗣，那是更為覆雜更難理解也更……惡心的東西。

她嘆了口氣，咕噥道：“雖然我經常不著調，但也不能一直不著調呀……”

【別抗拒了，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沒有再以“媽媽”的名義和形象出現，月神的精神體無比冷漠，現在聞朔的眼前只有一片虛無——映射到人眼球上的話，只有不透光的一片漆黑。

黑暗中，恍若有無數冰冷的瞳仁射出了仿若實質的目光。

聞朔搖了搖頭，就地坐下，曲起一條腿，手搭在膝蓋上。

她明白月神的意思。要麽兩人在精神拉鋸戰中兩敗俱傷，最後處於弱勢的人類被本身就是高階神明的月神掌控，成為它的爐鼎和容器，或者傀儡——如墓園的老獵人一般作為夢境代理人給它打/黑/工；要麽在精神差不多完全同調後她和月神合二為一。

在月神看來當然是後者更為有利，算是共贏局面，畢竟迦勒底禦主所處的文明同樣可以算是高等層次的文明，魔術師這樣的資質作為容器實在是不劃算。

而完全融合對於在宇宙中擁有巨大的求索野心的神明而言卻是一本萬利。

聞朔托著下巴笑了笑，緩緩道：“不，我還有第三個選擇——和你同歸於盡。”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沒有神展開……？算是解釋了一下各種幺蛾子的前因後果，不難理解吧0w0

話說血源的設定真是水超深啊……以及克蘇魯的神魔們長得都不怎麽好看我們就隨便腦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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