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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魑魅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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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府位於皇城東。馬車沿著朱雀街朝北走,繞過東市、玄武湖,再往北走一裏路,那座最大的最氣派的府邸就是獨孤府。

傅舒夜撩開車窗的簾子,看了眼窗外的景物。他們已經到了玄武湖邊,隔著湖上的雨水氣,隱約可以看到一處深紅色的高墻庭院。

“這庭院中住的人家,你可認識?”傅舒夜突然問,略有些蒼白的手指指向那處高墻。

獨孤昱和他同坐一車,本就有些局促,見他突然發問,先是“啊”了一聲,隨他指尖看去,搖頭道:“不認識。”臉上局促不安之色更深。

傅舒夜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馬車正從庭院深紅色的高墻旁邊駛過,院內梧桐高大,將枝葉伸出墻頭,可以想見,院子中也當是郁郁蔥蔥。

獨孤昱想緩解氣氛,便將獨孤紅耀“染病”經過詳細告訴傅舒夜。等他說完,馬車剛好停下。獨孤昱吐出一口氣,右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鄙宅到了,傅公子請。”

兩人剛下馬車,就有慌慌張張的管家迎上前來,引著去了內宅。

內宅中,獨孤紅耀正躺在床上,圓滾滾的肚子已經撐破衣衫,露在外面。獨孤紅耀痛的兩眼泛白,汗如雨下,已經沒了動的力氣,挺著大肚皮斜眼瞅著進來的傅舒夜和獨孤昱。

床鋪旁圍了幾個仆役,具是神色緊張。

獨孤昱怔怔望著父親滾圓的肚皮,他出去這段時間似乎又變大了些。

傅舒夜走到床榻前,伸出蒼白修長的手指,按向獨孤紅耀的肚子。

那肚皮下似乎潛入了某種生物,感知到危險的到來,正不安的蠕動著。獨孤紅耀口不能言,被痛苦折磨的發紅的眼睛望著傅舒夜,乞求著。

傅舒夜轉身,對獨孤昱道:“我要一副針灸用的銀針,一個新剝下來的牛皮做成的袋子,一碗剝牛皮流下的鮮血和一段紅繩。”

獨孤昱忙命人去準備,他見傅舒夜氣定神閑,顯得極有信心,心下也稍稍安定。

一炷香的功夫,家仆將所需之物一並送來。傅舒夜接過裝著鮮牛血的青瓷碗,將三滴牛血滴在獨孤紅耀肚皮上。

血落下的瞬間,獨孤紅耀的臉一陣痙攣,極為可怖。那肚皮上的鮮血像煮沸了一樣,變成血沫,被吸了進去。肚皮震動不已,獨孤紅耀兩眼泛白,幾乎暈死過去。

傅舒夜唇角微勾,露出一個冷酷的微笑。

先讓你嘗些甜頭。

血食餵過,他從桌上拿出四根銀針,分別刺入肚臍上下左右三寸處,然後念動咒語。

圍觀眾人屏氣凝神,室內一時鴉雀無聲。獨孤昱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眼睛不敢離開父親一瞬。

獨孤紅耀的肚皮變成了黑色,黑色聚集在四根銀針圈住的部位。在肚臍的位置,出現了一張鬼臉,尖牙利齒,血盆大口,似乎掙紮著想從獨孤紅耀的肚皮裏出來。

傅舒夜從懷裏拿出一張紙符,貼在牛皮袋子上。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個黑色的東西從獨孤紅耀肚皮裏飛出,鉆進了傅舒夜手中的牛皮袋子裏。

那東西被符咒封印,卻並不安分,在傅舒夜手中不斷掙紮,牛皮袋子一突一突的抖動。

獨孤紅耀的肚子像洩了氣的皮球,扁下來。疼痛也在剎那間祛除。他掙紮著想要坐起。

“父親!”獨孤昱忙托住他的手臂,扶他起來,眼睛卻是驚疑不定的望向傅舒夜。

“那、那是什麽東西?”獨孤紅耀大口喘著氣,心有餘悸,指著牛皮袋子中掙紮的事物問道。

傅舒夜已用紅繩將牛皮袋子紮好,聞言將袋子伸到獨孤紅耀面前,“是什麽大人可以自己看。”

獨孤紅耀一怵,下意識的往後躲。

傅舒夜輕聲笑了起來,將袋子收在腰間,面色轉冷,道:“大人可否在什麽地方,對女人做過薄情寡義之事?”

“女人?”獨孤紅耀疑惑。

“是,女人。對你恨之入骨的女人。”傅舒夜嘴角噙著冷笑,眸色卻是淡淡。

仿佛是想到了什麽,獨孤紅耀面露沈思,喃喃道:“得這怪病是因為女人的詛咒?”

“哪裏的女人?”他又問道,一雙眼睛已經恢覆了神光,牢牢盯住傅舒夜。

傅舒夜卻沒有看他,冷定的眸子望著獨孤昱,道:“你自己不知道,我又怎麽會知道。不過,比魑魅更可怕的是人心。”

比魑魅更可怕的是人心。

他是想說給誰聽?

獨孤昱心神不定。獨孤紅耀年少時風流薄幸,被他辜負過的女人多不勝數,如果此事真是因女人而起……

“男女之事,都是你情我願,我自忖從未做過強迫女人的事!”獨孤紅耀道,有些不喜眼前少年眼中略現諷刺的笑。

“男人可以隨意甩掉女人,女人也可以任意憎恨男人——這隨意和任意之間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去管。”傅舒夜冷冷說完,轉身離去。

“再過兩三個月,類似的事情還會重演。到時傅某或許就沒有這許多閑暇時間了。”

冷清的聲音傳來,獨孤昱驚訝的望向傅舒夜的背影,心裏掠過極大的不安。

傅舒夜回到骷髏閣的時候,天色已經泛白。

小狐貍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聽到推門聲,睜開朦朧的睡眼望著傅舒夜。

“舒夜,你回來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傅舒夜腰間多出來的東西,“那是什麽?又是一不小心被你捉到的鬼麽?”

傅舒夜將那只牛皮袋子扔到椅子上,道:“好東西。”那袋子裏的東西緩緩蠕動,像一顆碩大的橡皮蟲。

小狐貍跳下桌子,爬到椅子上,嗅了嗅牛皮袋子,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撲來,“啊啾!”打了個噴嚏。

“什麽怪東西。”她拿爪子拍了拍袋子。

“是怨靈。”傅舒夜道,“拿去餵給阿九。”

“那獨孤大人肚子裏的就是這個東西麽?”小狐貍將尖耳朵湊在袋子旁,十分好奇,聽到他說要餵阿九,撅起嘴巴,“總是餵它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那家夥的脾氣越來越怪。上次我去找它玩,它還咬了我,喏。”擡起右腳掌給舒夜看,粉色的梅花肉墊旁有一塊皮膚落了毛,豆粒般大小。

傅舒夜看了那塊豆粒一眼,道:“是偷吃禦廚剛出鍋的油炸糕燙到的吧。”

打小報告被識破,小狐貍吐了吐舌頭,灰溜溜的從第二扇窗子跳了出去,臨走前沒有忘記叼起那只牛皮袋子。

骷髏閣一共有九扇裝飾華麗的窗子,除了第一扇是釘死的外,其餘八扇分別通往不同的地方。第二扇窗子外是幽冥界。

小狐貍叼著裝有怨靈的牛皮袋子在魍魎森林裏走了半天,終於看到阿九在的那方池塘。幽冥界常年沒有日光,頭頂只有一個血紅色的月亮。

小狐貍來這裏已經多次,一路對森林裏那些長著人臉的鬼樹視若無睹。

小狐貍將牛皮袋子放在池塘邊,咬開袋口的紅繩,一個粗大的黑東西“嗖”的從裏面飛出,朝池塘中鉆去。

“呀!它要逃跑!阿九,阿九!”她叫起來。

池塘中央血紅色的月影突然碎裂,一條巨大的蛇尾冒了出來,波浪翻滾,水面震蕩不已。

那怨靈貼著水面急行,蛇尾將它圈起,送入血盆大口中。

暗淡的月光下,燭九陰昂起頭,赤紅色的腦袋左右搖了搖,睜開燈籠般大小的眼睛,閃著幽幽暗紅色的光。

“好吃嗎?”小狐貍蹲在池塘旁,饒有興趣的見它將怨靈吞下肚。

“嗯。”燭九吞下口涎,將那只怨靈咽下肚中,陰甕聲甕氣的問,“舒夜還好嗎?最近也不見他來冥界。”

“他、他跟冥王鬧了點矛盾,應該不會過來了。”小狐貍道,她是不喜歡那個神色陰冷的冥王,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一望向她,她就要打哆嗦。舒夜不來最好。

傅舒夜跟冥王鬧矛盾的事,燭九陰也有耳聞,它嘆了口氣,道:“冥王不過是個執拗的孩子,舒夜也不該生他的氣,總不能一輩子不回來吧。”

“回來?舒夜為什麽要回這裏?”小狐貍不明白。

燭九陰卻不願多說了,將身子慢慢沈入水底,道:“你去告訴舒夜,冥王生病了,希望他能來幽冥界看看。”

“他不是冥靈的王嗎,還會生病?”小狐貍不信,見阿九已經潛入水裏,搖搖尾巴,也沿原路返回。

果真如傅舒夜所言,三個月後,獨孤紅耀頑疾覆發,這次肚子竟然比上次大了兩倍,痛苦亦增了兩倍。

獨孤紅耀躺在床上死去活來。獨孤昱更是跑斷了雙腿,遍訪名醫術士,但終究沒有一人能治獨孤大人的病。

七天後,獨孤紅耀死在宅邸。

之後,又過了七日。傅舒夜帶著小狐貍來到了玄武湖旁的一處庭院外,擡手叩門。

“咱們為什麽來這裏啊?”小狐貍問,舒夜用法術幫她把尾巴藏了起來。

“來了結一件事。”傅舒夜笑了笑,眼中是碎冰的顏色。

“唔,我以為獨孤紅耀死了,事情就已經了結了。”小狐貍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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