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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蓬山此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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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結束,皇後的人選也定了,然而卻不能把六宮冊封的儀式跟登基大典放在一起,這事得推後。既然青鸞把玉如意給了沐夫人,那麽大臣們也沒有什麽理由再催促蕭律,君臣之間一時沒了矛盾,和諧至極。

在逛過了深秋百花盛開的禦花園之後,又在宮中舉行了宴席,直到夜幕深沈之時,一輛輛馬車才從皇宮大門出去,向著夜幕下的皇城散去。

至於蕭律,從青鸞飛走之後,他就一直等著自己的國舅爺出現。

然而,英俊的帝王既沒有在群臣裏屬於華衡的位置上看到他,也沒有在妃嬪裏屬於華霄的位置上看到他,不由得覺得奇怪:登基大典都結束了,他還能跑到哪裏去呢?

坐在上首的帝王想著這個問題,一杯接一杯地與席中眾人同飲。

等宴席散去,喝了不少酒的蕭律才回到了自己的寢宮,等著要在寢宮裏見到自己的國舅爺,再跟他好好地喝一杯。

他沒有去今天由他親手牽上祭壇,接受群民朝拜的沐夫人那裏,守在宮裏的兩個小婢女也沒有想到他這個時候會回來。

兩人正在寢宮門邊想要打瞌睡,看蕭律回來連忙迎了出來,都伸了手過來要攙扶他。

蕭律對她們擡起一只手,示意她們不必攙扶,只問道:“國舅在裏面?”

他英俊的臉因為酒力而微紅,眼眸裏也多了幾分平常少見的迷離,在寢宮裏透出的燈光中顯得格外吸引人。

他想著華衡,唇邊不自覺地浮現出笑意。

說來奇怪,只要想到這少年還待在裏面,自己心中就有種安定感。

他坐上萬人之上的這個位置,從此就是孤家寡人,即使身邊有皇後,有兄弟,也是君臣有別。

只有華衡,永遠不會變,在他眼裏,永遠沒有君臣之分,對自己也無所求。

這來自仙山的少年,能令世上最孤獨的君王也感到不孤獨。

蕭律走了進去,沒有看到小婢女們臉上的表情,他從黑暗中踏進這明亮的寢宮裏,目光在熟悉的布置上掃過,卻沒有看到原本應該在這裏的人。

在他的國舅平常坐著的那張桌子上,只有他寫過的幾張紙和一封好的信放在上面。

依然穿著冕服的帝王心中已然有了預感,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

他走到桌前,伸手把那封信拿了起來,發現華衡留給他的信甚至直接封口都沒有封上,像是隨意的找了個信封就把寫好的信裝了進去。

蕭律打開信封,把裏面那張信紙抽出來,在燈光下展開,看到了熟悉的筆跡。上面所寫不過是寥寥數語,大意是東海有變,他要去看一看情況,歸期不定。

顯然是在登基大典一結束,他飛到遠處之後就變回了人身折回這裏來留下了這封信,接著就離開了,甚至顧不上等他結束回來。

兩個小婢女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君王坐在桌前,半晌才聽見一聲低嘆響起:“罷了,總不是現在就要回他的仙山,做他的仙人。”

小婢女們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惘然。

楚雲非可以說是走得非常急,畢竟歷史記載只是說到蕭律登基,天下各地異象頻生,都是祥瑞。只是他沒有想到,那五件神器也是在這一天出世,湊了這人間帝王登基大典的熱鬧。

神器出世,意味著獨孤氏也掙脫了枷鎖,要從海底離開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但卻不知道獨孤辰他是個什麽情況。

哪怕再不想在這個時候跑到蓬萊去節外生枝也好,楚雲非思來想去,都還是決定要往那個方向去一趟。

跟蕭律想的不一樣,他並沒有變回人身禦劍過去,而是一直保持著青鸞的樣子。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青鸞飛行的速度也是非常快的,不到半日時間,他便飛到了東海之上,遠遠地靠近了蓬萊的範圍。

獨孤氏的族長一死,將那血煞之氣鎮封在寒冰之中,蓬萊島主就沒有再控制將破碎的禁制。

他很清楚這裏對獨孤氏來說就是一個牢籠,他們已經在這裏住了七百多年,不會想在這裏再繼續住下去。

這一場鎮壓之中,死去的就只有獨孤氏的族長一人,就連那三位長老,被他打下來的時候也恢覆了人身,並沒有生命危險。

獨孤氏總共剩下一百三十七口人,再加上他的小弟子身邊的護衛,一百三十八人,都由他從這海底帶了上來,暫時安置在蓬萊的一處外島上。

蓬萊弟子給他們送來了生活的必需品,他們想要在這裏住多長時間都無所謂。只是有些事情彼此不說破,並不意味著不存在,蓬萊弟子仍舊記著他們的小師妹是如何在修煉之中走火入魔,而獨孤氏也記著自己搶了人家弟子的護衛,害得她至今沒有醒來,不可能在這裏久留。

然而這自由的一天,他們渴望了七百多年,等真正得到的時候他們卻又感到迷茫了。

獨孤宇發現,他們所想的世界跟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經過了七百多年,就連當權者也變了不知幾代,像今天據說就是新皇登基的日子,他們還甚至聽到了經由法陣傳過來的聲音。

獨孤宇站在礁石上,看著剛剛從沈睡中醒來的獨孤辰站在一旁,即便他是獨孤氏族的人,站在他的族人之中也格格不入。

蓬萊島主知道這銀發男子是小弟子華霄身邊的人,但是也知道,這是獨孤氏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當初會跟自己的弟子一起來了蓬萊。

現在華霄還昏迷著,他也沒有讓獨孤氏要把這青年交給自己帶回去,仍舊讓他留在獨孤氏這裏,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獨孤辰身上有問題,他看出來了,他相信獨孤宇也一樣看出來了。

所以臨走之前,他對獨孤宇說道:“有些事情不是通過尋常的手段能夠看出來的,我查看過他的神魂了,他少了一魂,所以現在神智混亂,也不會說話。”

基本上剛剛他受血煞之氣的刺激,從昏睡中醒來到出手,就是他對血煞之氣的本能反應了。

獨孤宇想著這個事情,眼睛仍舊看著獨孤辰,因為他缺少的這一魂,他們甚至還不知道這個同族的名字叫什麽,更不知道他體內的龍氣到底是怎麽來的。

他想著,就看到天邊遠遠飛來青鸞的影子。

獨孤氏族生活在海底七百多年,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飛禽,族中有的孩子看到海鷗都能叫喚半天,更何況是看到這羽毛華美,羽翼間環繞著火焰的神鳥?

大長老來到了獨孤宇身邊,望著從海上飛過,飛往蓬萊內島的青鸞,緩緩地開口道:“即使是青鸞,血脈也比我們要精純。”

蛟跟龍比起來要低一級,青鸞跟鳳比起來同樣要低一級,然而這青鸞卻沒有像寒蛟一樣的痛苦,如此自由自在。

他們看著那青鸞自雲中落下,周身火焰猛地騰繞起來,然後在這火焰之中化作了一個身穿青衫的青年。

這青年修八尺有餘,形貌昳麗,一落地便徑自向著蓬萊島主居住的地方走去,看來是蓬萊的客人。

兩人於是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青鸞所化身的青年,轉而回到了自己的族人當中,想著他們之後該何去何從。

楚雲非自然註意到了獨孤氏的蹤跡,也察覺到了那兩道註視,只是暫時沒有以這個形象去接近他們的打算。他新近習成了變化之術,能夠完美地化身青鸞,也能夠變成自己原本的樣子,這也是為什麽他決定來蓬萊一趟的理由。

只是落在島上,剛往前走了幾步,就有人在他面前出現。

楚雲非停住了腳步,衣擺在腳下濕潤的沙石上拂過,他雖然沒有來過三百年前的蓬萊,但卻知道在自己面前出現的是蓬萊首徒。

蓬萊首徒看著眼前這個一身青衫的俊美青年,他在陣中看著他由青鸞化身成人,要朝師尊的洞府走去,於是才在他面前現身。

等走近了看,才更看得清這青年的劍眉修長,目若點漆,是真正的美人。然而美則美矣,眉宇之間卻天生就透著一股涼薄,一看便知是個為了達到目的,能夠犧牲一切的人。

蓬萊首徒確定自己從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在哪個門派之中以青鸞為形,修習這般變化之術。由於來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敵意,是以他只是迎上前,向這陌生的青年先行了個見外客的禮,隨後問道:“不知道友來蓬萊,所為何事?”

楚雲非說道:“我來尋人。”

“尋人?”蓬萊首徒一聽到這兩個字,便開始思索島上究竟是有哪個師弟師妹族中有這樣的青年,然而除了小師妹之外,他最年輕的師弟都已經有四百歲的年紀,族中這把年紀的應當都是他們的後人了。

若是後人來尋家中長輩,態度自然應該更恭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放松,站在自己面前都是以平輩論交的姿態。

所以他以征詢的目光看向眼前的青年,想著他與華霄的關系,然後開口問道:“你可是來尋華霄師妹?”

眼前的青年沒有答話,而是從儲物戒裏取出了一個錦囊,然後遞到了他面前。

蓬萊首徒認得這個錦囊,當日華霄上島的時候便是帶著這個錦囊而來,這個錦囊經由他看過之後,才又交到了蓬萊島主手上。

蓬萊首徒不由得伸手接過了這個錦囊,確實跟小師妹那個一模一樣。

他擡頭,再次看向眼前的青年時,終於聽他說道:“我是華霄的表兄,她當初來蓬萊求醫,同樣帶著一個家師給她的錦囊。”

蓬萊首徒露出恍然之色,低聲道:“原來如此。”

其實並不是,這錦囊就是他當時從秦宮出來,想到要怎麽送妹妹來蓬萊,怎麽能夠讓這些人出手治愈她的方法後隨手在一個小攤上買的。

那批在攤子上寄賣的錦囊大概是出自秦王封地的某個民女之手,小戶之女對花紋沒有什麽鑒賞能力,也沒有什麽創新能力,每一個都繡得一模一樣。

這一套十只,現在用了兩只,楚雲非手裏還有八只。

蓬萊首徒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自從小師妹在蓬萊出了事,他們就一直做好了小師妹的家人會過來興師問罪的準備,眼下見到這青年,他也只感到這一直懸在頭頂的道德之劍終於落了下來。

他對眼前這青年點了點頭,然後把手中的錦囊還給了他,說道:“是我們沒有照顧好小師妹。”

眼前的青年微微皺眉,仿佛沒有預料到自己的表妹會在蓬萊出事,問道:“華霄她怎麽了?”

蓬萊首徒搖了搖頭,只道:“我帶你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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