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麽？

那個怪物, 即使傷害所有人, 都不曾傷害你……

它只是想要執拗地一直守在你的生命裏, 讓你健康和樂。

——不要因為它而永遠與災厄相伴；

——不要因為它只能永遠躺在病床上……

江以霖聽到這幾句話後，輕輕閉上了眼睛。

小醜玩偶感覺到了江以霖的心緒變動，不由心疼地伸出小小的手, 捏了捏他的耳垂, 像是在輕輕按摩著青年柔軟的心臟。

“咿呀呀——”

——不要難過。

“咿呀呀——”

——不要悲傷。

小醜玩偶又趴在江以霖的臉上, 膩乎乎地像撒嬌的幼貓一般舔了舔他, 如同一種甜蜜的慰藉。

“那第二件事情呢？”

江以霖把小醜玩偶高高舉起，微微睜開了眼睛, 問道。

——他也沒有想到，真相竟然就是如此的殘酷……

【第二件事, 那就是——】

【江先生, 瘦長鬼影也真的聽你的話, 您知道嗎？】

【您說它殺死了所有人再偽裝成他們, 事實上，它也沒有殺死其他人, 它只是附身在他們的身體裏，那些人仍然保留著固有的意識，一旦它脫離之後，他們就會清醒——不過，因為瘦長鬼影的體質問題, 他們也會大病一場。】

【你放心……它的確沒有殺死任何人。】

【因為您的潛意識裏認為殺人是最大的錯誤, 我也說了所有的恐怖世界的副本是由您的認知而構建的。】

【因此, 我們在構建這個副本的時候，安排它曾經被年少時候的您勸阻過不要殺人。】

【它聽進去了。】

【——於是，它在那以後，就真的沒有再殺過人。】

“可是在我最初進入這個副本的時候……你給的提示音之中就說過一段臺詞——”

江以霖的聲音有些低低的，他那俊挺的眉頭微微皺起，神情仍然冷靜，可內心到底是產生了連綿的波瀾。

小醜玩偶順勢鉆進了黑發青年的懷裏，蹭著江以霖。

江以霖想著，有一句話是——

——【那些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得死。】

“難道那不是一個預告麽？那不是屬於他的真實想法麽？”

黑發青年喃喃自語道。

系統輕笑了一聲，飛快地打斷了他。

【沒錯，瘦長鬼影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但是……】

【——但是它是真的聽你的話。】

【你不喜歡殺人，所以它就不殺人。】

【它是真的、嘗試像人一樣的愛你——】

【——對於你而言，它永遠都不是怪物。】

黑發青年沈默了許久，聽到了系統的話，不知道為什麽，竟是覺得自己之前所有的思路都被一根看不見的線切斷了。

——他可能陷入了一個思維的誤區。

——怪物是怪物，人是人……他以為這個副本把這一點劃分的很清楚。

雖然江以霖失去了記憶，但是他大概也知道在自己原來的世界裏，是沒有這種靈異的生物存在的。

所以，他也不太清楚這個世界的怪物究竟蘊含著怎樣的情感。

再結合進入這個副本之後系統所說的關於瘦長鬼影的充滿威脅的介紹，即使它在雨夜裏送了一朵玫瑰，江以霖也更偏向於它更多的缺乏人類的特質。

——溫柔，忍讓，寬容，仁慈。

可原來，最後誤會它的人，是自己。

【江先生……江先生？】

系統感覺到江以霖情緒上的波動，竟有一些說不出的愉悅感。

——它最崇敬的江先生，它視若神明的這個男人……他也會感到內疚麽？因為一個鬼？

——那是不是就代表著……他以後……也會對……

“系統，我想知道，這個副本的獎勵是什麽？”

江以霖沈默了一會兒，問道，“關於獎勵，除了我的記憶以外……我還有一個請求。”

【什麽？】

“我想回去看一看……那個副本最後發生的事情。”

——我想和那個小怪物，說一聲對不起。

黑發青年抱著小醜玩偶，如此想道。

在江以霖看不見的意識深處，系統突然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

就像是黑發青年的行為，正中了它的下懷。

【可以。】

【不過……作為交換，你從在這個副本裏面得到的相關記憶畫面的獎勵，會隨之簡化，只會變成一些提取的信息。】

【這一點，江先生，你會接受嗎？】

“我接受。”

【叮——叮——】

【檢測——檢測——】

【瘦長鬼影副本回溯中——】

系統的聲音響了起來。

——————

江以霖的面前又是一陣白光閃過。

在這一刻，最後那個副本，在他臨走後的場景一一展現了出來。

雪白的墻面漸漸破碎，空氣中仿佛重新充盈著各種玫瑰的清香，就如同在一瞬間浸淫到了他的鼻尖深處，按摩著他大腦的每一根神經末梢。

江以霖擡起了頭。

在他走之後，天上的烏雲還沒有散開，陽光也未落下。整個莊園仍然是灰蒙蒙的，像是沒有半分生氣一般。

他往前走了幾步，終於看到了那個高大怪物的身影。

那個瘦長鬼影，仍然可憐西西地蜷縮著。

而此刻，不知為什麽，它換上了一身白色的西裝，不再像以前一樣只穿著一身肅穆的黑。

系統在旁邊解釋道：

【因為它曾經和你相處的時候，你也跟它說過，鬼也不一定是要穿一身黑的，也可以是純白無垢的……】

【——鬼，也不一定要殺人。】

【所以，它就變換了自己的身形，用你最喜歡的狀態，等著你回來。】

黑發青年沒有說話，手裏仍然抱著懵懂無知的小醜玩偶，化作一道虛影，看著那團縮的身軀。

瘦長鬼影呆呆地坐在玫瑰花叢地裏，用手支著下巴，就像是稻田裏的稻草人那樣，守著整片稻田。

——而它是守著他的玫瑰花，守著要接受它玫瑰花的人。

而在瘦長鬼影身前的那一片玫瑰花田，是江以霖之前所忽視的，那十餘只帶著濃墨暗色的玫瑰。

穿著西裝的怪物直直地盯著花海，就坐在那裏，擡著腦袋，似乎是一步也不願意離開，一秒也不願意分神。

………………

“這片莊園以後都是你的，你想種什麽？”

“沒什麽想法。”

“那你喜歡玫瑰麽？小家夥。”

“玫瑰的話……我更偏愛淺淡的顏色，帶著一種高貴的疏離。”

………………

其實，原先真正的教父，從來都沒有在花園裏種過純黑色的玫瑰。

因為江以霖不怎麽喜歡極致的暗黑色，他覺得太過壓抑與逼人，所以，教父大人就不種。

而後來江以霖所看見的那些純黑的玫瑰，其實是瘦長鬼影附身教父之後，才種下的。

——這每一朵玫瑰，都包含著它最誠摯的心意。

江以霖不知道的是……瘦長鬼影最想送他的那些黑玫瑰，所蘊含的花語是——

——我是惡魔，且為你所有。

………………

最終，陰雲漸漸散開，淺薄的陽光重灑人間。

——是錯覺麽？

瘦長鬼影心裏想著。

穿著西裝的怪物仿佛看到了那驟然離開的青年，又重新回到了它的身邊，手裏抱著一個它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玩偶。

青年站在不遠處，臉上的神情看不真切，就像是隔著千山萬水般模糊。

“對不起。”

瘦長鬼影似乎聽見那熟悉的清冷聲音，在它的耳邊響起。

“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應該是錯覺吧……

它心裏想著。

陽光太過晃眼，本來像它這種鬼物就不適合在白日裏現身。

——一定是陽光讓它的意識都模糊了些許。

然而，瘦長鬼影還是忍不住產生了些許遐想。

——它的所有物，回來了。

穿著白色西裝的怪物，呆呆地朝它所以為的幻覺伸出了手掌，那張沒有五官的臉似乎留下了眼淚，又似是只是晨間的露水。

——我是真的聽你的話……我的小新娘。

——我愛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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