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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番外: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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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雨了。黑耳朵的貓兒趴在巖石下, 看著劈裏啪啦落在眼前的雨珠子。石頭壓在它腿上, 讓它趴著無法動彈, 受傷的腿隱隱作痛,不過, 有什麽要緊的,反正又不是不能忍受。雨水濕潤了泥土,讓泥土的芬芳撲鼻而來, 黑耳朵貓兒連甩掉毛發上的水滴都懶。

反正又沒什麽大不了,受傷沒什麽大不了,淋雨沒什麽大不了, 受傷不受傷有什麽不同?淋雨不淋雨有什麽不同?黑耳朵貓兒正思考著,突然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 原來是有個男人背著個孩子往前跑, 腳步穩健而急切。

是他孩子生病了嗎?黑耳朵貓兒耷拉著腦袋, 提不起興致多看一眼。沒什麽稀奇,別人都有父母親人, 它是沒有的, 它生來就是自己一個人,生來就屬於這片大山, 自己找吃的、自己找喝的, 自己慢慢從被別人欺負變成欺負別人。腳步聲越走越遠。

天好像快要黑了。黑耳朵貓兒這樣想著, 合上眼睛睡覺,仿佛感受不到腿上傳來的陣陣痛楚。在黑耳朵貓兒將要睡著之際,一陣腳步聲又由遠而近, 這次穩健的雙腿停在了黑耳朵貓兒面前。

黑耳朵貓兒感覺有個陰影籠罩在自己上方。它睜開眼,昂起頭,只見那個背著孩子經過的男人彎下腰、皺著眉看著它,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黑耳朵貓兒發出一聲尖銳的貓叫。這人怎麽可以隨便摸它腦袋!他可沒得到它的許可!

男人卻誤解了它的叫聲,溫聲安撫:“沒事沒事,我幫你把石頭搬開。別怕,很快就不疼了。”

它才沒有怕!

男人幫它把石頭搬開了。

黑耳朵貓兒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轉身跑了。腿好像變得有點不太好使,但不影響,它還是能跳得很高、跑得很快。他抓了些雀兒,咬斷氣了,循著男人的氣息找到對方家門口,把雀兒都扔過去。

黑耳朵貓兒躲在暗處,想看看男人什麽時候回家,結果開門的卻是個懷著孕的女人。女人嚇了一跳,把雀兒們清理到一邊。黑耳朵貓兒很氣憤,躲到窗邊窺探屋裏的情況。女人正撫著肚子安撫著肚子裏的胎兒。

不一會兒,男人回來了,女人向男人說起雀兒的事。男人楞了一下,把女人清理到一邊的雀兒找出來,仔細地看了看,溫言說道:“不是惡作劇也不是威脅信號,而是一只貓兒送來的。那天趙東生病了,我背趙東回家,回學校路上見到一只黑耳朵貓兒被石頭壓著腿,就順便把它從石頭底下救了出來。這應該是它送給我們的禮物吧?”

黑耳朵貓兒這才稍稍滿意。不過,對於人類來說,分享食物居然是惡作劇——甚至是威脅信號嗎?

黑耳朵貓兒百思不得其解。

人類真是太奇怪了!

黑耳朵貓兒沒再跟男人夫妻倆“分享食物”,只在飽餐過後到這邊轉悠一下,聽聽男人夫妻倆說話。原來那天那孩子並不是他們的兒子,而是他們的學生。他們對學生都像是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嗎?可是學生那麽多,他們卻只有兩個人啊!

黑耳朵貓兒想不明白。

過了一段時間,男人和女人的孩子就出生了。那孩子可真小啊,它要是想的話,只要從窗戶裏跳進去就可以輕松把那孩子叼走。黑耳朵貓兒每天趴在窗邊看著。

那孩子一天天長大,很快就會走、會說話了。他走起路來還搖搖晃晃,偶爾嫌棄自己走得太慢,索性趴在地上爬了起來。黑耳朵貓兒覺得新奇極了。它非常兇,沒有人願意和它當朋友,更沒有人願意和它生孩子,小貓兒這種東西也許它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了。看著這孩子慢慢長大,感覺還挺奇妙的。

到孩子能獨自呆在家裏時,等待孩子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寂寞。男人和女人總是很忙,每天都有那麽多學生需要輔導,每天都有那麽多事情需要跟進,每天回到家天都已經快黑了。有時突然響起了雷,孩子就非常害怕,躲在那裏瑟瑟發抖。

小孩子是非常脆弱、非常需要陪伴的。黑耳朵貓兒這樣想著,卻沒有接近那孩子。它知道有好幾次那孩子都見過他了,可是那孩子怕他,只敢遠遠地看它,一步都不敢上前。

它如果跑過去的話,會把那孩子嚇壞的吧?

就像當初把雀兒放到他們門前一樣。

黑耳朵貓兒跑到教室那邊趴著,等男人或女人一往回走,它就會跑到那孩子那邊去。時間久了,那孩子也發現了它出現必然會伴隨著他爸爸或者他媽媽的歸來。

自那以後,那孩子每次看見它都可高興了。

等那孩子再長大一些就開始到處跑動。那孩子似乎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呆著,每天都跑到教學樓附近徘徊,有時它也會去,那孩子就定定地看著它,像是想和它說話。不過那孩子終究沒和它說過話,那孩子大概更喜歡沈默卻慈祥的大樟樹。

有時那孩子會被送回他奶奶家裏。黑耳朵貓兒跟過去看了看,發現還不如讓那孩子一個人呆著。他奶奶實在太偏心了,有什麽好東西都藏著不讓那孩子碰,那孩子還那麽小就已經讓那孩子學著幹活,有次還想打那孩子——當時黑耳朵貓兒看不下去了,從柴垛上躥了下去,猛地咬住了那老太婆的手。

那老太婆嚇得丟了魂,一屁股坐在地上,幹嚎著看向那滲血的傷口。那孩子也被嚇壞了,呆呆楞楞地站著,看看那老太婆又看看它,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麽辦才好。那老太婆指著那孩子罵咧著說:“你個小掃把星!沾了你準沒好事!”說著那老太婆就抄起掃把想來趕走它。

它一躍而起,躥上屋頂,跑著從那孩子的奶奶家離開。

經過這件事,那孩子一定更害怕它了吧?黑耳朵貓兒這樣想著,依然像往常一樣去看男人夫妻和那孩子。

男人夫妻倆來接那孩子回去了,知道那老太婆被咬之後掏錢讓她去鎮上打疫苗。那老太婆收了錢,臉色才好看一些,等男人一家三口離開以後嘀咕起來:“被貓咬了一口而已,哪有那麽多講究?還打疫苗!真是讀書讀傻了!”不過她看起來倒是挺高興的,拿著男人留下的錢翻來覆去數了兩遍,心滿意足地把它們放了起來。

黑耳朵貓兒沒興趣再看下去,跟著男人一家回了學校那邊。學生們已經放假了,不過還是有很多學生留在學校,都是有些內容沒弄明白,想趁著假期好好補一補。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兒,以前還沒到放假時間呢,學生們的心就飛到外面去了。放學鈴聲一響,他們會像箭一樣往外躥,到處玩耍、到處撒野。

是什麽改變了他們呢?

黑耳朵貓兒想不明白。

它每天覓食完以後都趴到教室外,想看出個所以然來。可惜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得到答案。

男人夫妻倆出事了。

黑耳朵貓兒是第一個發現的,它朝著過往的每一個人撕心竭力地叫著,但還是過了很久才有人發現被掩埋著的男人夫妻倆。等把人挖出來時,男人夫妻倆已經沒了呼吸。

它不能再出現在那孩子面前了。黑耳朵貓兒想。

以前它每一次在那孩子面前出現,幾乎都代表著男人夫妻倆會回到家,現在他們已經不會再回去了,那孩子見到它以後如果還盼著見到他們,一定會非常失望、非常難過!

黑耳朵貓兒回到了山裏。

男人夫妻倆下葬的那天,黑耳朵貓兒也跟著去了。自那以後它就把他們的墳頭當成自己的領地,每天都在那邊守衛、巡查,不管是人、蛇還是老鼠,黑耳朵貓兒都不允許它們接近半步。可是對於墳上的青草它卻莫可奈何,只能看著它們越長越高,越長越密,把濕潤松軟地泥土抓得嚴嚴實實,把低矮的墳頭也掩藏得嚴嚴實實。

那孩子怎麽樣了呢?黑耳朵貓兒偶爾會想知道。可是它不敢去看,它怕自己會被那孩子看見,勾起那孩子的傷心事。如果它也有自己的父母,遇上這種事一定會很難過!

黑耳朵貓兒悶悶地想著,張嘴亮出尖利的牙齒,一口咬住不聽警告的毒蛇的七寸,輕松把毒蛇咬斷了氣,慢條斯理地享用起細膩滑嫩的毒蛇肉來。

黑耳朵貓兒感覺四周有不少雙小心翼翼的眼睛正窺探著它的進食過程,不過它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故意亮出沾著血的牙齒,鮮紅的、可怖的、猙獰的。

這些家夥只需要敬畏它就可以了。

它是不需要朋友的,更不需要所謂的陪伴。

日子又變得漫長而寂寥。無所謂下不下雨、無所謂天氣冷還是熱、無所謂太陽落山還是升起、無所謂——什麽都無所謂,這些東西有什麽在意的,它又不會在外面被雨困住,它又不會因為冷了或者熱了而生病,它又不會因為太陽落山而害怕,它又不會一大早看見紅通通的太陽升起在天邊就高興得滿臉發紅。

反正,什麽都無所謂。

直到有一天,它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它仔細看去,發現來的那些人裏有張熟悉的面孔。他長大了啊,看起來過得很不錯,眼睛亮亮的,似乎一點都不再害怕寂寞。

它從樹上跳下去,定定地看著他。

他跑上前來,沒有像以前那樣安靜、沒有像以前那樣小心畏怯,而是驚喜地喊:“小黑!”

他說:“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他說:“你願意和我去北邊嗎?”

可以,當然可以。

願意,當然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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