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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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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蒼猛地站起身, 驚異了片刻, 方才側過臉去看沈千容的神情變化。她分明也是驚異的, 準確來說, 是震驚。

楚雲蒼只睨了沈千容一眼便倉促離去,他這個妹妹, 他一慣寵愛的緊, 想要之物從來沒有得不到過。這次落在葉闌青身上,委實也是讓她吃了癟。

“情形如何了?”楚雲蒼一面急急走, 一面低聲問前來報信的小太監。

“長公主已被救下,也召喚了禦醫前去。”

楚雲蒼一路到了長公主所居的宮殿,瞧見她脖頸上不甚明顯的紅痕,陡然明了了這丫頭的意圖。

他退去一幹人等, 殿內只留了他們兄妹二人。

楚雲蒼睨她一眼,對這個妹妹神色素未有過的凝重,嗓音低沈道:“你便是這般喜歡他?”

楚若雅看著皇兄冷冷的神情,心下愈發是委屈,小嘴扁著,眼淚頃刻就湧了出來。她極是委屈的看著他,被拆穿後索性直接道:“我喜歡他皇兄不是一直都知道麽?”

她的嗓音帶了哭腔,極是沙啞, 聽的人不由得就生出了憐惜之意, 更何況,楚雲蒼一慣又是寵愛她。

“那你便拿你的性命來威脅朕?”楚雲蒼無奈的看向她。

“小妹不敢。”楚若雅咕噥著,哪還有半分對待宮女的驕橫。

楚雲蒼起身行至窗前, 心下盤算了許久,方才走回到她身邊,凝神道:“你可是想好了,哪怕是守一輩子活寡也要嫁給他?”

楚若雅立時信誓旦旦的揚了揚的下頜:“是!我一定要嫁給他,如果這輩子不能嫁給他,我寧可終生不嫁。”

“好!”楚雲蒼鄭重承諾,“那朕現在就為你們賜婚。”

“多謝皇兄!”楚若雅立時破涕為笑。她便是不信了,天下之毒,哪一樣沒有解藥?來日方長,她一定會找到情花蠱的解藥。只要她和葉闌青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總會找到解藥。

半個時辰後,聖旨下,喜訊傳遍整個後宮,沈千容聽聞宮女們的議論,也不能例外的知曉了這樁喜事。

她呆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裏目光空洞的女子,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再過幾日,便是她十八歲的生辰了吧!她一直幻想著,那一天要和葉闌青怎樣過。現下,卻是要眼睜睜看著他娶了旁人了。她活到十八歲,一慣任性恣意,這會兒竟也走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多可笑!

“姑娘……”

照顧了她許多日的宮女,不停地叫著她,見她許久都沒有反應,終是有些急了:“姑娘,姑娘您不要嚇我啊!您若是出了什麽事,我們這些人都要陪著一起受罪的。”

“姑娘!”她終是伸出手晃晃沈千容的手臂,沈千容這才猛地回過神,精神卻是依舊不大好,只眼神渙散的看了她一眼道,“長公主的婚期,可是訂下了?”

那小宮女見她有了反應,慌忙答道:“訂下了,就在幾日後,臘月初三。”

“臘月初三?”沈千容低聲重覆著她的話,嘴唇幾乎要顫抖開來。

“是啊!”小宮女不疑有他,“姑娘有什麽事嗎?”

沈千容茫然的搖搖頭,好一會兒方才將手搭在她的手上:“扶我去床上休息吧!”大抵是受過一次重傷,現在這身子竟是一點折騰都受不起了。

小宮女扶她上了床,為她蓋好被子,方才一步步後撤出去,而後轉告了門外等候的人沈千容的反應。

原本,她被困在殿內,便是天大的事她也不會知情。這婚事特意傳入耳朵,自是皇上的主意。皇上自然也要她的一個反應。

沈千容無力地閉上眼。她從不是為了不相幹的人就會犧牲自己的性情,可那千萬將士同百姓,她怎樣都做不到不去看不去聽,就這麽同葉闌青遠走高飛。她終究,還是不夠狠心,也不夠放得下。

沈千容接連睡了許多日,再醒來時坐在鏡前,臉色卻是不知為何竟好了許多。

沈千容不解的睨向身側的小宮女:“這幾日可發生了什麽事?”

小宮女迷茫的搖頭:“不曾,只是這幾日皇上見姑娘身子不好,曾派禦醫來診治,奴婢只是每日灌姑娘一些湯藥,再無其他。”

沈千容了然的輕笑,果然,她作踐自己也是無用,自有人來保住她,希望她好好地,進而保的葉闌青也能夠好好地參加婚禮。

“今日是初幾了?”

“初三。”

沈千容微驚,置於桌上的手指緩緩收緊,良久方才凝著鏡中自己清麗的面目道:“皇上呢?他今日可會過來?”

這幾日,她一直在做夢,很長很長的夢。是她和葉闌青安穩的一生。兩個人都是粗布衣裳,但她還是如願望中設想的一樣,是一間客棧的老板娘,做了甩手掌櫃,客棧內一切事宜卻都是葉闌青在打理。

迷迷糊糊中,她曾醒過來幾次,倒不是被人灌藥的時候。而是有人握著她的手,探著她的脈搏,眉目緊鎖,似是極為不安的模樣。

大抵,是怕她在睡夢中死去,進而少了籌碼吧!

小宮女略踟躕了片刻,方才道:“皇上今日要去宮外的公主府,為公主和葉將軍道賀,大概不會來。”她在這宮內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然而這幾日,也算是清楚了其中的諸多內情。她不知曉沈千容的身份,只曉得眼前這女子的心愛之人葉將軍要娶了旁人了。而這姑娘因著不敵長公主尊貴的身份,就這麽被人拆散了,委實可憐。

沈千容深吸一口氣,興許這幾日被灌了不少珍稀湯藥,身子大補,這會兒醒來精神感覺愈發好了起來,遂沈聲道:“那便代我去將皇上請來,我有要事找他。”

然她話音方才落地,立時有人推開了殿門,而後走來一位身形頎長的男子,他一身的貴氣凜然,濃眉飛揚,仿佛是天生的王者。

“你找朕何事?”

小宮女自認多說了幾句話,瞧見皇上擺手,慌忙悄無聲息的退下,殿內便只餘了他們二人。

“倒不如皇上先說,此刻前來所為何事?”她緩緩站起身,向著他一步步走去,姿態端的是清冷鎮定。

楚雲蒼倒是不曾驚異她的反應,只是看她似乎恢覆了最初相識時的狀態,不由得揚了唇,眸間似有讚賞道:“今日他們大婚,朕自是來請你一同觀禮。”

“請我?”沈千容不可自已的冷哼出聲,“皇上不怕我攪了他們的好事麽?”

楚雲蒼無謂的笑笑,這幾日許多事都已然塵埃落定,他自然有心思看著沈千容如跳梁小醜一般,或是著急,或是絕望,甚或是出手做些打破他計劃的事。

“我倒是怕你不出手。”

“你這是何意?”沈千容凝著楚雲蒼那雙玩味的眸子,心下不由多生了幾分警醒。皇上觀禮長公主的婚禮本是無可厚非,但主動帶了她這樣身份的女子前去,若說沒貓膩,才是不正常。

楚雲蒼難得松下了一身的狠厲,頗有些柳之祁模樣的輕佻,他坐在椅子上,悠悠然的看著她,緩緩開口道:“朕記得你很懂得拿捏旁人的弱點,那你可知道葉闌青的弱點是什麽?多不幸,不是你。是他們葉家上下幾十條人命。”

“你出身江湖,自是不在意這些。但葉將軍不同,他為人正直忠義,若要他眼睜睜看著那些人因為他枉死,他做不到。”

沈千容聽著他一字一句,如尖銳的匕首刺在心窩,疼痛的要人恨不得頃刻死去。

楚雲蒼看著她的面色愈發難看,心下卻是升起莫大的成就感來,繼續徐徐道:“當然,在世人眼裏,你委實是無辜可憐。當年少將軍一戰揚名,傾慕他的不知多少千金小姐。只是他素不與人來往,才不曾招惹了是非。而長公主不過是最有權勢的那個。若雅她……終究還是搶了你的所愛。”

“你卑鄙!”沈千容咬牙切齒的看著他,終是沒有好臉色對待他。

楚雲蒼笑得愈發自得:“所以,帶你前去又如何?不過讓你死了心,安心待在朕的皇宮裏。”

“你困住我,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要南國。”說著,又是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朕倒是好奇,你可曾後悔過,扶了朕上位?如是先太子,他可是做不出這種事。”

沈千容別過眼,深吸一口氣,忽而好整以暇的看向他:“皇上可知道,當初那老頭困住我不讓我出這偏殿一步,我是用了什麽法子才能夠在那禦花園轉一轉的麽?”

楚雲蒼倒是不意外她稱呼父皇為“那老頭”,只是不解的看著她,遂又揚眉道:“朕是不知,但朕知道,正是那一轉,你險些丟了性命。”

“呵!”沈千容輕哼,踱步到他面前,一字一句緩緩道:“我摔了整個偏殿的東西,價值連城,老皇帝不舍得了,遂放我出門見見陽光。”

楚雲蒼不以為意的挑眉:“所以,你要開始摔了?”

“是!”沈千容咬牙。

她的心內的抑郁煩悶急需發洩,否則遲早要憋壞了她。

“隨意!”楚雲蒼攤開手,並不曾覺得這也算是事,更不曾覺得,這是父皇當初放她出門的原因。

然他看過了接下來的一幕幕,方才懂了父皇的心思。

所見之物,凡是能夠被她搬動的,皆是無從幸免。不過一刻工夫,偏殿內便是滿地狼藉。她的神色也從最開始清冷鎮定,愈發張狂無忌。眼底的腥紅之色愈發難以忍耐,最後化作豆大的淚滴滾落。

然她的哭泣還不似尋常閨閣小姐那般,隱忍的讓人疼惜的模樣。她後來,索性放開了姿態,完全做回了那個最本真的沈千容。她將能夠觸及的東西全部摔得粉碎,附和著的是嚎啕大哭。

楚雲蒼在此之前,還不曾知道一個女子哭起來竟可以這般聲嘶力竭,聽的人耳膜發痛。

然而不知為何,大抵是從未見過這般情景,亦或是當真她哭泣的太痛,連帶著他聽著,都有些生了憐憫之心。或許,是血脈至親的緣故。

楚雲蒼終於忍無可忍提步就要離開時,沈千容突然閃身到他眼前,一手抹了滿臉的淚痕,也不管有沒有抹幹凈,就揚著下頜沖著他道:“本小姐發洩完了,現在找人來為我梳妝吧!”說著,凝著他震驚的神情,又是補充道:“多找些人,我怕這一地狼藉他們忙不過來。”

楚雲蒼漠然咽了咽口水,輕咳一聲,方才叫了許多人進來。而後,一人落座在還算幹凈的地界。

然他不過楞神的工夫,進來的宮女太監,突然都一個個倒在地上。

楚雲蒼慌忙起身,後撤了好幾步,方才警惕的看著她:“沈千容,你做了什麽?”

沈千容撫掌而笑,目光掠過十指綁著的紗布,指腹的傷口極深,先前換藥的時候,她便見著了,因而楚雲蒼放在那般放心的出現在她的身前。

然而,現在看著那些太監宮女一個個倒下,方才驚慌的後撤了許多。

“你給他們下了蠱?”楚雲蒼不可思議的盯著她。

沈千容一步步走來,唇邊含著輕佻無謂的笑意:“我不是要告訴皇上麽?這便是我做的事,否則,那老頭怎麽會放了我出門?他和皇上一樣,很是驚異呢!”

“你怎麽敢……”楚雲蒼眼見得她就要靠近,慌忙閃身到另一側,與她保持著安全距離。

他曾被沈千容下蠱,那種痛入骨髓的感覺,他再也不想承受。

沈千容輕飄飄的嘆一口氣,索性不再向前,只笑道:“你不是說我同葉闌青不一樣麽?這就是我們不一樣的地方,是!他顧忌得多,但我不在意。”

“楚雲蒼!”沈千容冷聲叫著他的名字,“你既是知道我和葉闌青不一樣,便應知道,我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人活一世,及時行樂才是要緊。”

“你想說什麽?”楚雲蒼極是謹慎的看著她。

沈千容卻是不理會他,只沖著最後餘下的那個小太監道:“把這些人擡下去,三天後,他們自然就醒了。”

那小太監同楚雲蒼確認了方才慌忙跑出去叫人,直待躺在地上的人全部被擡了出去,殿內只餘下他們兩個,沈千容方才揚著下頜恣意的笑道:“楚雲蒼,我只是要告訴你,月滿必虧,你莫要欺人太甚。”她一步步隱忍,他竟還有閑情來邀她觀禮。果真是她後撤了太多,才讓別人以為她好欺負。

楚雲蒼的臉色陡地暗下來,臉色陰沈至極:“你這是在警告朕?”

沈千容輕笑:“不!是通知。”

“你敢!”楚雲蒼不知從何處抽了長劍,他陡地襲來,劍尖直抵她的脖頸。“你莫要以為沒了你,朕便拿不下南國。”

“你當然拿不下!”沈千容直直的凝視著他,眸中未有一絲一毫的懼意。她一步步上前,楚雲蒼竟是只能一步步後撤,“若是沒了我,你那位妹妹如何嫁得了心儀之人。若是沒了我,南國?你便是傷我一分一毫,便會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她說著,突地笑了,“莫不是死的那些大臣還是太少了,沒能給皇上你敲了警鐘?”

“果真是你!”楚雲蒼滿眼震驚的看著她,手中的長劍不自覺的緩緩垂落。

“說來也是好笑!”沈千容揚唇,唇邊是明媚的嘲諷,“你既是拿準了師兄的弱點,便該好好地招待我,將我奉為上賓才是,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師兄的底線,你莫是不想做這個皇位了?”

楚雲蒼眸中怒意更甚,將要發作時,突然又想起什麽一般,陡地丟了劍,朗聲笑道,“也好,日後朕便好生供著你。”說罷,突然就撤身離開了。

沈千容的怒氣發洩了差不多,只是瞧著楚雲蒼突然離開的背影不大明了,他那般姿態,分明是生了惶恐之意,怎的突然又有了自信?

也罷,先應付了這一場婚禮才是要緊。

一個時辰後。

楚雲蒼命人將她裝扮成尋常宮女,在他身側一同去往公主府觀禮。

只是臨行前,唇邊含著冰冷的笑意附在她耳側低低道:“朕有什麽好怕你的,便是朕有一絲差池,整個將軍府便要陪葬。”

沈千容微怔,卻也不再多說。他說的的確是不錯,她並不能將他如何,然而,也並未打算如何,不過是看夠了他囂張不可一世的樣子,想要出口氣罷了。

這一路,沈千容名義上雖說是皇上身邊的宮女隨行在側,卻是同皇上乘了同一個龍攆,正經是皇後也不曾有的待遇。然而,有宮女近身侍候,也不算壞了禮數。

沈千容同楚雲蒼行至了大半路程也不曾開口說上一句,直至快要到了,楚雲蒼方才凝著她十指之上綁著的紗布,幽幽道:“如是葉將軍看了你這手指,不知該多心疼。”

沈千容睨他一眼,並不應聲。

楚雲蒼繼續道:“朕到底有些好奇,那日你究竟怎麽下的蠱?”他當時分了心,並不曾註意。

沈千容垂眸凝著指尖的白色紗布,仍不應聲。以楚雲蒼所知,頂多也不過是見過她曾以指腹鮮血下蠱,便以為唯有那一個方式。卻是不知,她身上的血液每一滴,都可化為利刃。只不過,她習慣了指尖綻放的花朵而已。

今日長公主大婚,本就是舉國同慶之事,因而一路皆是紅毯。沈千容眼見著一路喧囂奢華也未曾覺得如何,唯有那紅毯,刺的她心口發痛,要她想起她與葉闌青的初遇。

那是她驕傲地模樣,和他一本正經的神情。

我要你鋪錦十裏,迎我進門。最後,卻是他踏著十裏紅毯入了長公主的門。

拜堂之前,皇上同皇後娘娘已然坐了主位,無意間倒是給了她自由行走的空間。亦或者,也無須在意她能走到哪一處。反正不論哪裏,她身側都有人緊緊跟隨。

沈千容在這陌生的地界,轉了好幾圈,方才找到獨身一人的葉闌青。

他在新房內喝酒,碎發垂落,目光迷離。

可更刺眼的,是他身上的大紅衣裳。那是新郎的衣裳。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輸,竟是輸在了身份上。

長公主?不知有多稀罕!

沈千容尚未看清他的神情,已然先一步逼迫自己,迅速拔了頭上碧綠的發簪,以略微尖銳的那頭直抵他的眉心:“葉闌青,我不想再管這世間任何人的死活,我也管不了,我只問你,是否真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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